做事情只有抓住了中心思想才能一针见血,如果不知道对手想的是什么,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被对手给杀死。胡长山跟王晔之间有仇,但是两人之间为什么有仇,是因为塌方事故吗?显然不可能,塌方事故只受伤了两个人,但是两人之间的仇恨却跟塌方事故有关,因为塌方事故,原本沒有被提上议題的吃煤区的问題被拿出來了,而煤田关乎一个煤矿的生存,所以两人之间的中心思想并不是要急着大打出手,而是要赶紧找到有力证据,拿到对方的采煤区,好将这些煤田全都吃了,因为煤田就是金山。
做生意的,沒什么刚直不阿的正经人,也沒什么一身正气的正人君子,不卑鄙无耻已经算是最好的了,王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胡长山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显然胡长山是有备而來的,他手上有一份关于相关地区煤炭开采的证明,所以第二天胡长山就來拜访王晔來了。
胡长山是一个胖子,人称胡胖子,国字脸,方头大耳小眼睛,腰比王晔腿长都粗,走起路來后槽肉一晃一晃的,一露出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与他彪悍的臃肿的身躯一点都不符合。
胡长山也不跟王晔客气,笑呵呵的就走了过來,对准备去看朱大鹏的王晔说:“王老弟啊,我这可是贸然上门啊,你是欢迎不欢迎啊!”
王晔神情一愣,认出了这就是胡长山,三分软七分硬的说:“那要看看您办什么事儿了?”
胡长山径直的走进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说:“哎,最不喜欢走路了,累啊,可是來你矿上又不能坐汽车,毕竟那不尊重人嘛,哈哈,刚才看王老弟要出去,怎么着,有事儿?”
王晔也回來坐下,说:“是有事,不过现在又沒事儿了!”
胡长山脸上显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说:“不错,不错,王老弟果然是有学识的人,这办公室里面放的东西我都沒见过,啧啧,既然王老弟有事儿,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是一张证明,省里面签发的,签发时间是两年前,昨天我采的可是自己的矿区,这玉田矿是你王老弟的,我可是承认的,不过这矿区是地下的,你可不能感觉这沒人觉察啊,所以呢,我建议啊,王老弟你封了那个作业面,当然你的人受伤了,我也该负责一点医药费赔偿款,照我说啊,就五五分好了,这只是一次事故而已,你说对吧,王老弟!”
胡长山这一番话一出口,王晔就感觉到胡长山身上那股圆滑劲儿无可挑剔,说话给王晔五分面子,剩下五分却在哪儿放着,如果王晔答应了,立马给王晔,如果王晔不答应,直接就准备兵戎相见。
如果按照平常情况來说,胡长山说的也不错,那边的矿区的确是宁庄矿的,而且省里面的证明也不是伪造的,所以封了作业面,胡长山跟王晔五五赔偿朱大鹏,然后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王晔不能这么做,因为玉田矿附近都是如宁庄矿这样的小煤矿,如果王晔同意了胡长山的说法,那么玉田矿将陷入沒煤可采的地步,到时候就直接破产了,因为现在玉田矿好几个作业面都跟其他煤矿的矿区仅有一线之隔,而王晔现在的意思就是,借着这个事情,将胡长山以及周遭几个小煤矿全都吞并了。
这并不是王晔一时脑门一热的想法,而是现在必须要面临的现实,因为如果玉田矿在继续挖下去的话,顶多也就坚持三年,到时候玉田矿地底下将一点煤炭都沒有了,如果要是将这几个小煤矿吃下去,坚持个十三四年绝对沒问題,而且根据规划这个宁庄矿所有的矿区原本都应该是王晔的,至于胡长山的那个文件尽管是真的,但是签发的绝对有问題。
这并不是盲目的野心,而是王晔一夜辗转之后的深思熟虑,而且从长远的角度來看,陈静跟王晔说过一些话,对于现在的情况來说在合适不过,那就是煤炭这个领域是国有资源,私营的早晚会被吞并,而如果私营变国营就要择优而选,到时候只要你的煤矿在这个地区够大,你就完全可以成为本地区主导企业,从而在洗牌之中月兑颖而出。
显然,王晔现在就在未雨绸缪。
王晔看着胡长山那闪着精光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不愿意,省里面这个文件不符合有关部门的规定,所以你的吃煤并不合法,相反你的矿区里面的煤炭应该都是我的,你采了这么多年,赚了多少?”王晔点燃烟,吸了一口,嚣张的吐到胡长山的脸上。
胡长山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忽然讥笑一下说:“既然这样,你是想撕破脸皮了?”
王晔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希望,我希望咱们能和平共处,然后你去做你的事情,我來采煤,你说这样好吗?”
胡长山哈哈大笑,说:“你当我是钱小宏和刘钢铁吗?你太小看我了。”
王晔这次竟然点了点头,道:“我的确太小看你了,你的实力在玉田市的确不错,但是放眼全国來说,你比我就逊色很多了,而且玉田市的煤矿并沒有在零九年煤改中获得规范管理,反而越來越乱,你感觉你还能活多久?”
胡长山的肥脸抽搐两下,拍案而起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后面却传來王晔的调笑声:“找个大点的驴,不然驴会死的。”
胡长山走后,王晔才一口气喝下去一瓶水,对付这么一个地头蛇,王晔也紧张啊,因为如果惹恼了胡长山,对王晔是一点好处都沒有,王晔要做到的就是吓住胡长山,其实对于玉田煤改王晔是真一点把握都沒有,王晔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吓住胡长山,让胡长山收敛一点。
不过王晔的的确确是吓住胡长山了,可惜胡长山联系了一番人之后,就发现王晔是信口雌黄,不过胡长山不是那种被人左右的人,自然听的出來王晔所说的很可能在将來某一天发生,到时候他的煤矿肯定会被砍掉。
想到这里,胡长山赶紧让秘书备车,准备去省城。
而此时王晔却去医院看朱大鹏了,朱大鹏昨天晚上就醒过來了,听护工说,朱大鹏并沒有暴躁,反而听说王晔给他缴了十万块钱,有点欣慰,王晔跟朱大鹏聊了一会儿,问了一下情况,朱大鹏也是应对如流,最终王晔依旧是忍不住问道:“大鹏,你沒了胳膊,为什么还这样?”
朱大鹏乐呵呵的说:“我原本以为我会死,现在只是少了条胳膊,这不就是你们常说的失而复得嘛,所以我高兴,因为我活着。”
王晔愣住了,低声呢喃道:“我高兴,因为我活着。”
这是一句多么有哲学道理的话啊,可是他却是由一个矿工的嘴里说出,草根哲学,莫过于此。
朱大鹏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里面,护工依旧在那里照顾他,柴田只來看过一次,然后就沒过來了,柴田感觉,她应尽的责任已经尽了,她不需要过于伤悲,毕竟这件事情跟她的确沒有什么关系。
不过柴田还是给了朱大鹏五千块钱慰问金。
对于柴田这样的人來说,五千块钱已经很多了,因为她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八千而已,当然现在沒了工作一毛钱都沒有,而这五千并不是武斌的,是她自己以前的存款,月薪八千,全国各地跑,存钱对于一个女人來说,不容易。
矿上的工人也都來看望朱大鹏,病房里面堆积如山的慰问品,都是一些廉价的牛女乃和糕点,价格不贵但是却带着浓浓的情谊,朱大鹏并沒有王晔想象之中的愁眉善目,等终于忙完之后,朱大鹏叹了一口气,对王晔说出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做一个矿工,我知道我随时有可能离开家人,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却沒死,矿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王晔却问:“你好了以后能干什么?”
朱大鹏楞了,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他伤好了之后,怎么养家呢?
见朱大鹏这个样子,王晔摇了摇头说:“好了之后來矿上上班吧,平地上的活,能干的你就说,工资沒当矿工的时候多,但是够养家是肯定的,赔偿款按照工伤算,改天去做一个工伤等级鉴定。”
朱大鹏见王晔这样说,鼻头一酸,叫道:“矿长!”
王晔也终于狠心将自己來见朱大鹏的实情给说了出來,赶紧站了起來,摆了摆手说:“你好好休息!”然后王晔就疾步离开了。
不要说王晔太奸诈,也不要说王晔太厚黑,这就是现实,王晔不可能因为朱大鹏的一次工伤就养他一辈子,给他上百万的赔偿金,那是不可能的,王晔能做的也就只有按照法律办事罢了,毕竟王晔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來的,社会不是小说,如果朱大鹏真的出了这样的工伤,恐怕也就只能拿到二十万的赔偿金,然后彻底失业,而王晔却授人以渔,这已经是十足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