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整整三天,当粮仓里最后一粒粮食被饥民分走,武备库里最后一个箭矢被带走,县城里商人最后的一两盐巴被装车,当最后一个黑虎寨的百姓担着县衙门里最后一颗钉子在黑虎星的骑兵押送下欢天喜地的离开富平的时候,不远的山岗上,一伙官人垂头丧气的在县尊的一声;“好了,我们收复了县城,我们回家吧”的语言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除了百姓和士绅富商大户其他都变成白地的县城。绿色小说
走在干净但肃杀的街道上,张县令百感交集,这就是这不到十天的变化,匆匆间如黄粱一梦。所有的富贵前程都成了过眼烟云。
但好在那个该死的黑虎寨如他们所说,真的在三天内把个完好无损的县城还给了自己,盗匪竟然如此诚信,却是大出自己意料。
张县令看见那个满脸惭愧的千户大人的时候,连生气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挥挥手,轰苍蝇一般的赶他走远但那张海子可不敢真的便走,腆着脸紧紧跟在县尊身后,等待下步的行止。
回到县衙,看到的是如同暴风袭转过的衙门,张县令心在滴血,看到自己的七个小妾只剩下一个的时候,仇恨就更加的刻骨铭心。
县衙的各个主事和三班衙役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参见自己的主子,但看脸上很少有人带着和县令一样的悲戚,主簿大人也是垂头丧气的在那里哀叹,自己带领人马去攻打不沾泥的山寨,只是带回了几十具尸体,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留在县城里的衙役和里正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整个县城不包括外面的就逃走了四成的贱民,这让人情何以堪?一个上县竟然落的如此下场,却是怎么向上峰交代?
县里的县丞也哭着报告,县城里所有的秋粮赋税和武库物资以及官卖的仓库,现在耗子正在搬家寻找谋生之所。
自己的管家也来报告,老爷的所有家当,只有没走的5太太还有一百两家私外连条内裤都不剩了,请示老爷晚上的米该到那个粮店去赊买一点?
张县令抓狂了,在大堂里高举着双拳大声咆哮着;“召集县里所有的富商乡绅大户,我们要募捐,我们要重新招募乡勇,开发签丁,我们要重整兵马,我一定要灭了黑虎星那死囚,我要攻破他的山寨,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千户大人没有附和,只是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不吭声,黑虎星的战力自己是感受颇深,自己再没有勇气与他对战了,若县令逼迫自己再战,干脆就告老还乡了事,因为自己的家产还在,子女还在,没必要去同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手对战,这次是幸运不死,下次就不一定这样了。
出去聚拢富商大户乡绅的三班衙役陆陆续续的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是,这次贼人破城,大家都被吓出了毛病,都不能赶来参加县尊大人的义举,只有封上十两白银以支助老父母的决定。
张县令气愤的将那一封封银子扫落在地,但也实在没有办法,也想找个鸡杀了吓猴,但现在好像都是鸡或者是都是猴子,你不可能把所有的鸡都杀了吧。
张县令垂头丧气的瘫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地上,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候郭海郭师爷悄悄走进来对县尊施礼道;“东主莫忧,学生倒是有一计可收事半功倍的效果,即可报了县尊大仇,也可对上峰有了交代。”
张县令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蹭的下在地上蹦起来,不顾体面的一把拉住郭师爷的衣领道;“什么办法?快说。”
郭师爷被抓住衣领,见东主已经是脸红脖子粗,也不敢再卖关子,忙道;“招安,对插翅虎招安。”
“什么?招安?”张县令瞪着血红的眼睛疑惑的问道。
“对,是招安。我这次追击插翅虎的时候,我俘虏了一个插翅虎的亲信,本来我审问了一下为了是了解下插翅虎山寨里的情状,好方便知己知彼一举拿下插翅虎的老巢,却不想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事情紧急也不忘买个关子的老毛病。
张县令大急。“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卖关子,是不是讨打?”
看着自己的东主真的急了,郭师爷也不敢再卖关子,忙道;“东主莫急,待学生慢慢道来。”
“快说。”
“那插翅虎的亲信对我言道,其实这插翅虎本就是秀才出身,熟读圣贤之书,大是感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伦理,平时深感皇恩,只是一时被宵小所迫才不得不走上与朝廷为敌的道路,但这两年来一直不忘皇恩浩荡,想学那水泊梁山故事,接受朝廷招安,为朝廷平定各处盗匪出力出策,怎奈没有引荐和报效之门,所以才出此下策,本打算会盟周边几个县十几路杆子,或吞并或收买,或整合,一来为朝廷平了多年匪患,算做投名状,立下一功,二来也是壮大自己的实力,打下县城来好惊动朝廷,受到重视,也好跟朝廷卖个好价钱,却没想到,百般算计万般谋划却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黑虎寨搅局,闹个损兵折将灰头土脸,为此插翅虎那厮还吐血三升,差点命丧黄泉。因此曾经几次发下狠话,要与黑虎寨和黑虎寨那个所谓军师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本来我们当时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哪里还要他的招安?还要他的人头来为我们这大功争色呢,对这插翅虎的算计是嗤之以鼻,本想第二天攻打山寨的时候在寨门前杀了他祭旗,却没想到出了黑虎寨破城的大事,这才把这个人好生看管,准备带回来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本来朝廷对各地的流民组成的盗匪就有剿抚之策,陕西三边总督武之望武大人,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李大人都是希望用抚的,新皇也说这些都是大明子民,杀了可惜,也是倾向于对首恶用剿,协从用抚。这次无论是插翅虎还是黑虎寨,都很有分寸的对我们这些官吏没有一人杀伤,这样,他们就没有杀官造反,那么他们还只是匪,这样,我们之间就还有转圜余地,我们何不上报督抚,招安插翅虎,我们出些钱粮,让插翅虎整顿兵马对黑虎寨来个剿杀,让他们去狗咬狗,这样既平了插翅虎的山贼,也剿灭了黑虎寨这个大患,东主何乐不为呢?更何况,说不得又是东主一个大功啊。”
张县令一听不由意动,抚须沉吟,那千户也一脸热切的看向县尊大人。
说实在的,这次本来杀伤近两万贼人那真是破天的大功,定是被上峰赏识,想着自己说不得也要在这个二十年的千户位置上动一动的了,最少一个卫指挥使司是跑不了的了,却不成想,被那个籍籍无名的黑虎寨给搅了局,不但大功没有,还因为失了城池而要大过了,这样下来将功补过就是阿弥托福了,闹不好丢官罢职掉脑袋都有可能,正栖栖遑遑的时候,郭师爷出了这个妙计,怎么不让自己看到了希望,现在他是什么奢望都没有了,只要保住身家性命就是上苍眷顾了。
张县令一时沉吟不语,现在是自己要兵没兵要将无将,也没了粮草银钱,要平复这次失城之过是乎还真就是只有这一个办法,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的第五小妾哭哭啼啼的走了进来,这一下就想起自己家破人亡,前程灰暗都是为何人而起?还不是那个什么野心勃勃的插翅虎所害,他为了他自己被朝廷招安就使出了如此奸计,打乱了自己平平安安的生活,到现在连一顿晚饭都没了着落。岂不恨煞人也?不,绝不招安插翅虎,你让我家破人亡,我就不要你奸计得逞。
“不,绝不,你个王八蛋插翅虎,你为你达到目的就连累我家破人亡,我等有今天都是拜你个王八蛋所赐,我绝不让你奸计得逞,我张光张子曰与你势不两立。不杀插翅虎你个王八蛋我誓不为人。”突然张县令范了书生的犟脾气,双眼赤红两手高举,歇斯底里的嘶喊起来,让整个大堂里的人都被他的歇斯底里吓的胆战心惊,不敢多言。
等张县令发完了神经平静下来,又对着大堂里所有的人红着眼睛问道;“还有什么主意能灭了黑虎寨和插翅虎,大家说?”
好半天大家都一言不发,县丞战战兢兢的道;“大人如不可为,莫若就上报总督巡抚大人,让上峰派三边官军来剿灭他们吧,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于是大家就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县丞。
现在的官军正被北面南下的鞑靼人搅闹的焦头烂额,那里还能够管的了这些小事?再者说了,你若是这样的报上去,还不当场就治你个官吏无能致使地方糜烂,盗匪成风,以致失城失粮,各位的前程那就是一定毁于一旦了。若想平复此次大祸还要自己剿灭了黑虎寨这个元凶再上报才成。
但失城这样的大事想瞒住是瞒不住的,一是朝廷锦衣卫耳目遍布天下,哪里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你若是不主动上报就更是罪加一等,二来周边各县同僚落井下石那是一定的了。
郭师爷沉吟了一下,走上前来对垂头丧气的东主拱手道;“东主,这报还要要报的,不然我们这次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补足上缴的,这失城大事也是不可能隐瞒的,到那时上峰责问下来反倒被动,所以我们还是报上去吧,但报还是有说法的,同时说不得还能得领大功,同时学生有一法可让我们不要上峰一兵一卒也可剿杀了黑虎寨。”
张县令人等一听就如同必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马上热切的问钱师爷有什么办法。
钱师爷也不再拿捏,就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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