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5
此时天已大亮,初夏的晨光撒在萋萋芳草之上,透进那草尖儿挂着的水珠之中,折射出点点斑斓。
杨延昭跟在张谦的身后,走在草地之中的青砖小道上,心中竟有些紧张,手下意识的紧握着那几本书卷。
“秋白,又早早来书院用功了?”
走近书院的几间屋舍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抬眼望去,却是几名身穿长衫的学子,为首之人面白富润,头戴四方白冠,身穿丝绸青衫,想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文彦兄,同山兄,荷泽兄。”
张谦对着三人点了点头,继而笑着道,“文彦兄你们怀捧诗书,不也是来用功苦读么?”
“那是,文彦兄饱读诗书,如今只是温故知新,以便在秋闱中夺得解试之首!”
一边,身材略微矮小之人谄媚的说着,脸凑上前,笑起来,如同黄豆的小眼都快挤了难以看清,长衫以及冠帽与他这副模样配起来,倒是极为的滑稽。
“同山,怎能胡言乱语!”
那被张谦唤作文彦之人对着那猥琐的家伙低声埋怨,但眼中却是极为享受的神情,另一边,蓝衣高壮之人连连点头,“文彦何须自谦,你的才学徐师都大为赞赏,区区一个解试,自然不在话下。”
听了这几句,杨延昭也大概明白了一二,眼前这青衫公子哥怕是张谦的对手,其他两人则是跟班,行着溜须拍马之事。
没有理会他们所说,张谦将杨延昭介绍于三人,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离去,带着杨延昭走向屋舍的后面。
“文彦,这家话也太嚣张了,难不成你真的要容忍?”
青衫之人盯着张谦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的厌恶,“张师与院长有旧,这些日子或许会来府州,你我还是加紧苦读,否则怎能入他的眼中?”
“文彦可是说睢阳书院的张师?”
没有理会身边吃惊的二人,青衫之人理了理有些褶起的衣角,拿着手中的策论之书,往一边走去。
“齐文彦,府州齐家三代单传,家中产业甚多,酒楼茶肆,就连青楼也是其中一部分,其人也略有才华。”
走着,张谦和杨延昭说着刚才相遇的青衫之人,虽然他嘴上承认对方有才华,但杨延昭明白张谦对此人有些瞧不上眼得,否则也不会用略有才华这四字。
至于另外两人,连提都未提。
虽与张谦初识,但杨延昭可以判断出他为人谦和有礼,不会做出文人相轻之事,更不会恃才而骄,想来是这齐文彦品行有他所不齿之处。
看明白了,杨延昭也不点破,反正这齐文彦若是找麻烦不介意给他长长记性,民不与官斗,齐家家业再大也扛不住杨延昭身后的折家。
一边走着,一边与张谦询问着书院的事情,突然,耳边传来琴声,如叮咚泉水流淌在书院的盎然绿意中,婉转悠扬,就算杨延昭对古曲未曾接触过也不禁止步倾耳聆听。
张谦似乎更享受如此美妙的曲子,闭目竖耳,头下意识的随着旋律晃动,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聆听了。
一曲罢,张谦面露笑意,“徐师每日清晨都要抚琴,曲意流觞,总是让人很是痴迷。”
对于张谦的话,杨延昭只是笑了笑,琴声的确很动听,但他却没有张谦的这般投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人才士,会因琴棋书画等文雅之物如痴如醉。
而他,挤身其中只不过想混个好日子而已,最多只是个伪文人。
不过杨延昭的笑却让张谦觉得很欢喜,刚才他也注意到杨延昭认真听曲的样子,当即更加觉得两人兴趣相投。
“曲子以后常听,要是徐师高兴,还可以指点一二,现在得去请他同意延昭兄入书院才是。”
说着张谦往前面的小院走去,身后的杨延昭知道他有所误会了,但留给别人心中好的印象又何必去毁掉,说不定以后自己真的能成为琴技高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很快,到了小院,门口栽着两棵与清潭边相同的墨竹,就连院子里栽种的也是,几抹绿意早已按耐不住出了墙头,直着纤细傲骨,散着青翠欲滴的风雅。
“学生张谦见过徐师。”
张谦未走进院子,在院门口恭敬的行着弟子礼,看来他对这徐师很是尊重,院中之人定是包含才学,那正是杨延昭所想要的,想到这,他刚忙走近行礼,“晚辈杨璟见过夫子。”
很快,院中略带温和的声音响起,“是秋白啊,一早来我这竹轩居是不是昨夜读书心中有了困惑?”
竹轩居,倒是挺贴切雅致的名儿。
“学生昨日刚受教,脑中开朗了许久,因而寻徐师兵非为释疑。”
“哦?”
院中人显然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那你清早来此作何?”
张谦望了一眼杨延昭,朗声应道,“学生遇一友欲入书院接受诸位先生的教诲。”
“可是你身边之人?进来吧,待我来瞧上一瞧。”
其话音落下,张谦大补步朝里走去,杨延昭则是再次紧随其后。
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清幽,几棵墨竹,几株君子兰,院子中央,一白衫中年人盘膝坐在布垫上,一旁的香炉生着淡淡的轻烟,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恩,人长的不错”,中年人用汗巾擦了擦手,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意,“他想进哪个院?”
三醉庵虽说是窝在府州,但却教学严明,杨延昭已经从张谦处了解到,书院以梅兰竹菊分为四院,对应着启蒙孩童,熟读经书,知晓诸科以及小有所成,准备科试之人。
“回夫子的话晚辈欲进菊院。”
秋菊对应着秋围,只是杨延昭心里总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徐师不露痕迹的了点头,自杨延昭进院之时他便眼前一亮,气度不凡,应该是书香子弟,称他为夫子而不是徐师,言行有礼有度,或许真如他所说,是块好材料。
将手中的汗巾放下,徐师再次笑了,
“哦?你是要进菊院?不知秋白有没有和你提及过,进我书院都要有考核,当然启智的孩童不在此规则内,至于菊院,乃是书院弟子进阶最后一院,考核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延昭有些懵了,虽然猜测要被询问所学,但张谦一直没有说起,他还以为自己多虑了。
眼睛朝着张谦瞄了一眼,后者满是鼓励的神情,其实张谦心中暗自认为杨延昭必定饱读诗书,再加上之前在清潭边震古铄今的那一句,当即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提及考核之事了。
“还请夫子出题。”
事已至此,杨延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期望自己能走运些,给出的题目能说出个道道来。
“那好,便说个新鲜事,前些日子官家兵出晋阳,大宋灭了盘踞一隅的刘汉小国,从此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不知你怎么看?”
竟然是关于北汉,想到自己一手策划,最终如愿所偿,而被赶出家门的事情,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有些窝火。
北汉平了就天下太平了?那北方与西北处是何物?
努力的压制心里的火气,杨延昭道,“官家英明神武,北汉的刘氏覆灭自然是众望所归,只是如此便说天下是太平盛世,学生不敢苟同。”
“是么?”
徐师的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说说你的缘由。”
“北汉不过区区数城,且刘氏施政不为仁,因而大宋欲灭之乃是顺天承意,但要做到长治久安,政道需清明有序,庙堂需无争,为政更需张驰有度。
所以学生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安逸开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丈之木枯于根须,太平之世也非一朝一夕。”
徐师颔首,拨了拨香炉,使得香气浓郁了几分,轻轻说道,“就这些?”
“学生还有些微见,只是被夫子笑为黄口小儿信口开河。”
“说吧,尽管直言,也让我好生看看你肚子有几分货。”
“刚才所说乃是内患,而大宋亦有外忧,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契丹,心怀鬼胎的党项李氏以及自前朝便对中原垂涎的土噃,都是大宋的心月复大患。”
“可有良计?”
徐师拨动香炉的手停了下来,声音依旧很轻,但可以感觉到与之前的平淡多了些急促。
“党项势弱,可先除去,土噃与契丹可择机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一方先灭了另一方,徐徐图之,保我大宋后世无忧。”
纵横之术,春秋之时便暂露头角,以徐师的眼光,不会不明白杨延昭所指,只见他沉默了许久没说话,转首望向张谦,“秋白,若是你,如何?”
后者摇了摇头,脸上很是诚恳,“学生不如延昭兄。”
“带他去菊院吧!”
“多谢徐师”,杨延昭紧张的心松了下来,行了个郑重的弟子礼。
待他们二人离去之后,一白衣老者从屋中走了出来,“怎么样,少阳,可如老夫所说,是个可造之才?”
徐师没有理会他,继续弹起了曲子,老者喝了两口杯中清茶,“你要是不满意,那老夫可是要将人带走了。”
徐师的手指灵动的拨动琴弦,却轻吐出二字,“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