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白云团轻柔的卷舒着,拂过远处远处高殿上闪着耀眼光芒的螭吻,久久不曾离去,恰是那恋花白蝶。
可这其中,又是谁把谁紧紧跟随,谁又为谁欣然真醉?
风又起,云朵儿不禁飘零,散作了几片,朝着天边轻盈而去。
‘淑德殿’内,杨延昭与萧绰仍是并肩而立,望着这风起云落的天际,彷佛在这恍惚间,看到了内心深处久违的家乡。
“你有想过怎么回去么?”
萧绰淡淡的说着,打破了殿中的沉寂,杨延昭剑眉添了丝许忧愁,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想过,可惜没有头绪。”
“前两年,我也见识过巫教的厉害,但却无缘见到掌教,否则,应该能问上一问”,萧绰接着道了句,继而伸手指向天边,“一直以来,我都有种感觉,云端的尽头,想来就是回家的路了。若是能学会那些传说的飞天遁地,或许就能回去了。”
“可到了那个时候,你舍得一切,回到那个已经陌生的前世去么?”
闻言,萧绰愣住了,确实,这几年来她连做梦都想着回去,可倘若真的回去了,还会有自己熟悉的一切么?
若是周遭之景已经变得物是人非,那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岂不是又一次的穿越到陌生的年代里?
思量间,萧绰低下了头,鹿皮短靴踢着脚下的砖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算了,回去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暂且不要再去想了,胡乱的想着只不过徒增烦恼。”
叹了一句,杨延昭坐回到先前的那张红漆木椅上,拨弄着手边案几上摆着的白玉盏,“你今天找我来,不回只是说这些话吧?”
见杨延昭问起,萧绰这才想起正事,收起了脸上的伤感,转过身背着手道,“听说你成了巫教的‘逍遥使’?”
心中微微吃惊,他也不过是刚刚在耶律休哥的面前拿出了令牌,这边的萧绰便已经知晓,看来,这巫教之内有着辽朝的眼线。
“消息传得够快的。”
没有否认,杨延昭将手中转着的杯盖扣到杯盏上,对着萧绰指了指一侧桌上的果子,后者横了他一眼,还是走上前,甩了个过来。
“你现在很危险。”
看着杨延昭吃的很欢的模样,似乎一点的担忧都没有,萧绰当即又急开了,抬起玉足,便朝着杨延昭翘起的二郎腿踢了过去。
“就算你现在是巫教的‘逍遥使’又怎么样,耶律休哥这次吃了亏,下次还会这样明面的找你硬拼?人家是辽朝的北院大王,在耶律一脉德高望重,想要弄死你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即便是巫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你怎么还这般的淡然自若?”
继续啃了两口果子,在萧绰快要暴走之时,杨延昭停了下来,“不然怎样,你要我跟他负荆请罪,且不说我绝不可能去做,即便真的背个扫把去了,还不是伸长了脖子给他砍,做这种事情,除非我脑子犯抽了。”
道完这些,看着脸色越来越冷的萧绰,杨延昭吞了吞口水,又继续道,“当然,我也是头疼的很,你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便说出来指点一番,搭救下我这个悲苦凄惨的阶下囚吧!”
坐到木椅上,萧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就知道耍嘴皮子,普天之下,哪个阶下囚有你这般的嚣张,随手之间便射杀了朝廷大员的子嗣。接着又很是厉害的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看你过得逍遥着哩,哪有半分凄惨的模样!”
尴尬的笑了笑,将手中果核丢在一旁,拿起锦帕擦了擦手,只觉得上面满是淡淡的幽香,这时,他才发现手中拿着的锦帕正是刚才萧绰擦拭汗珠所用的那条。
感觉到萧绰满含怒意的目光,杨延昭忙将锦帕放下,出言将她的注意力给引开,“你和你男人有没有什么可以帮我的?”
闻言,萧绰点了点头,“我的确与大汗商讨过,耶律休哥是两朝元老,更是手握大权,在辽人中的威望很高,所以,眼下能做的便是将你与他分开。
大汗想将你派到黄龙府,那里的府官大多是萧家门生,你在那边蛰伏不出,而耶律休哥那边由他出面安抚,待过几年,风头过了再将你调回来。”
听完这些,杨延昭托着手,模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才笑着开口道,“这法子确实不错,不见,自然就不恼了,可是万一他派人暗中杀我怎么办?”
萧绰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大汗会派人保护你,再加上巫教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当然,寻日里你还是得小心谨慎。”
“什么时候动身?”
“还要些时日,因为大汗得先稳住耶律一脉,倘若什么都不做,便将你送到黄龙府,必定会激怒他们,想来也该到年后了。”
“年后?”
低声念叨了一句,杨延昭砸了砸嘴,“看来得早点出手才是,不然,这觉都睡得不安生。”
听得了他的话语,萧绰立马站了起来,杏目圆瞪的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盘算着早点去你说的那个黄龙府,这样才能睡个安稳觉。”
杨延昭插科打诨着,将萧绰的怒火给消了去,二人又是说了一阵子闲话,见天色渐晚,杨延昭便起辞去。
“杨璟,最近多加小心。”
身后是萧绰满是关切的话语,走到殿门前的杨延昭转过首,明亮的双眼露着温和的笑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是要赖在这世上活个够,否则,岂不是亏大了,这可不是我的性格。”
说罢,低声笑着往外走去,那萧绰依旧是满脸的担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念叨着,“你若是死了,我就真的成了异乡人了。”
出了‘淑德殿’,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是见杨延昭是从萧绰那边出来的,因而面子上堆着讨好的之色,喋喋不休的说着宫中之事。
笑着微微颔首,杨延昭看似在做着回应,其实脑中早已飞快的盘算起来。
萧绰寻他进宫,除了叙旧之外,也道出了一条重要的消息,耶律贤不会杀了他,也不会将他交给耶律休哥。
这其中原因,也无需多猜,是杨延昭‘逍遥使’的身份起了作用。
黄龙府在哪,他并不知晓,但杨延昭明白的是去了那里,实际上等于再次被囚禁了,这一待,或许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
他可没有时间在辽朝耗着。
更何况耶律休哥权倾朝野,只要他还在大辽之内,便逃不过那连绵不断的杀机。
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杀了耶律休哥,为云州城战死的将士报仇,倘若可以,再搅得上京城天翻地覆,然后一骑独行,逃回汴梁。
“杨璟!”
正想着,突然间耳边传来带着丝许欢喜的唤声,杨延昭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前方不远处,琼娥正朝着他走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走上前,仔细的上下左右打量着他,琼娥眼中满是后怕与担忧,而一边的引路小太监则是识趣的行了礼,躬身离去了。
闻着鼻前的幽幽淡香,再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杨延昭不由得心神一荡,只是琼娥这般的惊怕,眼中满是关切,他倒也不好继续贪享这倾城美色,遂轻咳了几声道,“公主你挂心了,杨璟倒是没什么大碍,活的挺精神的。”
闻言,琼娥不由得满是恼羞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是慌忙的拉着杨延昭的衣袖道,“你暂且不要回去了,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再找皇兄求求情,他一定会帮你的。”
心中生出莫名的暖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琼娥的心意他能感觉到,但是他却不能接受。
若是做了辽朝的驸马,今后的血仇又如何得报?
在家中苦苦守候的二女该怎么办?
轻轻的抬了抬手臂,将衣袖从琼娥手中挣月兑了出来,杨延昭低声道,“让公主担忧了,只是这件事情大汗也有难处,如今便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有解决之道的,不是么?”
或许琼娥整个心思都在想着如何保全杨延昭,所以并未察觉到这个小动作来,听了他的话,想起这两日她去见耶律贤后见到的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轻声道,“皇兄他确实很是为难,耶律牙山是耶律休哥颇为疼爱的幼子,所以……”
停顿了片刻,琼娥贝齿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很是坚决的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皇兄保住你的。”
话语中满是关切,可正是这字字包含真情的言语让杨延昭心头又沉了几分,世间的情字最为让人恼,琼娥是个好姑娘,即便他恨整个辽朝,也不忍伤了这天真烂漫的女孩儿。
“公主的心意杨璟领了,毕竟这事情委实复杂,大汗夹在当中,也不好受,倒不如随它去,天若是要下雨,谁又能改变的了?倘若真的是我命该绝于此事,那也是天意,公主你就不要再为杨璟奔波劳累了,我在这谢过了。”
说着,与琼娥行了一礼,杨延昭便往前行去了,留在原地的琼娥这时才感觉到他话中隐约的疏远之意。
“死杨璟!”
琼娥望着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杨延昭,小脚跺了跺脚,恼怒的撅着小嘴,转身朝着‘淑德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