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8-06
“路姨,那孩子是谁啊?好几天都这么坐着。”
“康二家的,你别说,长得还算蛮俊俏的。”
“野的?康二能生出那样的娃?”(语气中带着兴奋,明显地来劲了)
“那瓦大婶,小声点。我琢磨着不像,看着康二媳妇那神情,还蛮亲热的。”
“你看看,整天就拿张小凳子坐那里看书,乖得……我家小子这么大时,那街头巷尾乱跑,搅得鸡飞狗跳的,回来不是一身伤痕就是一脸泥,好几次真想踹死他……”
“可不是,也没见他和谁玩。哎,他婶,你说,会不会是买来的……”
“嘿!我说,老娘们家的,别没事瞎嘀咕。人家那是康二哥哥那边过继来的,知道就行了以后别乱说,街坊邻里的,康二嘱咐过。”一个男人说道,抽屉拉开又合上,说话声渐远,人似乎进了里屋。
“这那瓦兄弟,我们不就是自家屋里说说么……”
“那不……不过倒是,过继这事真不能老挂嘴边,不然以后就难亲了。”
……
在客栈临街一面的二楼阳台,春水坐在小板凳上,沐浴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手里捧着一本名叫《法师传奇》的通俗版读物。
从书翻开的厚度以及平平整整的书角来判断,春水显然很爱惜这本书。尽管如此,封面上还是有些褶皱,那是打湿过的痕迹。
春水依然记得,在那个陌生的屋子里,陌生的康叔叔带着自己离开了父亲母亲。临别的时候,父亲不在,春水猜他是不想让春水看到他哭的样子。而一贯严厉而强势的母亲,把这本《法师传奇》递给了大哭着的春水,那一刻春水紧紧地抱着母亲的手,泪水滴滴落在了书本上。
母亲眼里也是有泪光的。她平时喜欢给自己读的是《少年英雄艾马尔》、《聪明的安世师》等文臣武将的故事。这一次,她给春水带来了他最喜欢的大部头《法师传奇》。
康叔叔对春水很好、很亲。但康叔叔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于是就把他带到这里,春水就这么有了一对新父母。
太阳继续往高处走,阳光渐渐有些刺眼了。春水站起来,提起了凳子,一手抱着书,挪到了阳台的另外一边。客栈临街一面足有五六丈长,到了这边,太阳就晒不着了。
街对面右边巷口的拐角上,有一辆搁着猪肉的木板车。卖猪肉的喀什伯伯在摊子后面的凳子上打瞌睡,脑袋很滑稽的一顿一顿。他手上赶蝇虫的拍子有气无力的垂下,翘起的一只大脚几乎搭在了猪肉上,鞋底朝外,上面似乎还裹着块黄乎乎的东西。
那只叫做“老黄”的狗,一直趴在肉摊子的附近,不时斜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望喀什。每当它悄悄地来到摊子下,伸长脖子把嘴凑到猪肉边的时候,喀什伯伯手中的拍子总是毫不例外地打在它的脑袋上。然后“老黄”哀叫一声,满不甘心的跑开,如此循环往复。
喀什伯伯喜欢喝酒,他经常收摊以后找人一起喝。比较固定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康二爸爸,一个是街上开酒作坊的亚申伯伯。
嗯,我会听话的,我不淘气。
那些人在对面的裁缝店里说我,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不生气。
是的,我每天在这里坐着、看书,其实我一点也不闷,我能听到很多的声音,知道很多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小孩们在街头弄尾一边嬉闹,一边说着什么;街上的人有的在叫卖,有的在聊着闲话家常;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在讲他们的故事,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对面裁缝店每天进去几个人;拐角那个喀什伯伯的猪肉摊子,每天卖了多少肉;新父母的客栈,每天上了几盘菜……
卖豆腐的路姨在路叔出去跑车行的时候,夜里会悄悄地开门,让东大街那边的刘二狗进去,第二天天快亮才出来;前天早上那只叫“老黄”的狗又咬死了一只鸡,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二次了;镇里的那个叫“癞皮布尔”的混混,将街头丫丫姐晒在外面的肚兜塞在怀里拿走了……
还有很多很多。
久而久之,我慢慢地发现,周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而所有的这些,又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
你呢?你有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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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东北部的春季来说,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边境小镇被清晨怡人的朝阳唤醒了。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四周传来各种声音,体现着人们为新一天的生活所做的准备,走动的人开始增多。
那瓦大婶还没将裁缝店的门板完全卸下,她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这是一个矮个子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嘴里呼出白气,面色微红,一看就是大清早走了好一阵子才来到这里的。这人不陌生,已经算是那瓦大婶的常客了。
“那瓦大婶,大清早就好生意啦?”门外传来路姨的笑声,那瓦大婶笑着和她点头打了个招呼。路姨捧个装着衣物的木盆往客栈后水井方向走去,随着街道上光与影的交错,那瓦大婶还看到了,屠夫喀什拉着堆满猪肉的木板车路过门前。
客栈的二楼阳台上,那个男孩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坐在小凳子上,似乎在身前那张更大些的凳子上写写划划。真是好孩子,那瓦大婶摇头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就生不出这样的娃呢!
八字胡显得很急,“老板,我的布袋做好了么?”
那瓦大婶放下了最后一块木板,拍了拍身上粘的灰,这才从桌下拿出一个蓝色布袋,不甚热情地说:“昨天就好了,这么急又不早来要。”
八字胡也不在意,兜起布袋往肩上一挎,说了声“谢谢”便匆匆走出门去。
那瓦大婶冲着八字胡的背影白了一眼,抓起旁边那尚且微冒热气的山药啃了起来。
路姨捧着木盆转到了客栈后面的水井旁。一位其貌不扬的男人,正**着上身在旁边的木桶前擦洗。此人将近五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的确实是毫无特点,就算你多看几眼,转个背就能忘了他的模样。
等路姨在水井边搁下木盆的时候,这男人说了句:“妹子,我来帮你打水吧。”
路姨笑着点了点头:“麻烦了。”
男人走到井边,将拴着绳子的打水桶往井里一扔,接着手上一抖,轻巧熟练地扯着绳子将水打了上来。
男人看似漫不经意地左右一看,便凑过身去,将桶里的水倒入了路姨的盆里,与此同时,男人压低着声音,却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吟道:“玉开座,乔镇墓……”
路姨很自然地看着水桶,点了点头,嘴里也压低了声音,但说的却不是“谢谢”,也与木桶无关:“瀑布潮到俱断路。”
男人看水倒得差不多了,便抬起了木桶,搁在地上,稍稍后,又低着头说:“我们那边已经差不多了,估计三四天就完事。你们这也抓紧准备,看住他,别出什么差池。”
路姨蹲了下去,揉(搓)着盆里的衣物,小声道:“嗯。另外,我怀疑裁缝店老板那瓦大婶是他们的人。”
路姨将一件衣物摊在井台上,接着用捣衣杖敲打起来,她说:“有一个八字胡的男人经常来光顾,次数太多,很反常,而且有几次都没给钱。”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也许是住店的客人下来洗漱。男人将布巾搭在肩上,将自己木桶里的水倒干净,便提着木桶走向了那边的客房入口。
井台边,路姨的捣衣声继续清脆而有节奏地向四周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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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申,你狗日的这个作坊还开不开啊!”天还没黑,屠夫喀什将堆着零零碎碎猪肉的木板车往路边一搁,朝一个酿酒作坊里叫嚷着。
“叫魂呐……”屋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有你这杂碎这么做生意的么,天都没黑!”喀什骂骂咧咧。
“我的客人都会敲门,唯独你会在门口鬼叫。”精癯的亚申打开了大门,和站在他前面、五大三粗的喀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作坊就在喀什平时的猪肉摊边上往前一些,在客栈的斜对面不远。
“我留了些猪肚子,快去快去,炒了咱好好喝一顿。”喀什将沉甸甸的一提塞到了亚申的手里。
不多时,几碟热腾腾、冒着香气的小菜就摆上了桌,两人也不关大门,就桌对桌、眼对眼,你一盅我一盅地喝上了。
“今天怎么不去找康二?你俩不是一直喝得挺欢么,他酒量比我大。”酒过三巡,亚申扯开了话匣子。
“你个杂碎,开酒坊的喝不过别人,撒泡尿自己淹死!”喀什大笑起来,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爆炒肚子,含混不清地接着说:“康二最近生意挺不错,一天到晚也没个闲,他前天还说,照这样下去,光顺溜一个伙计不够了。”
“哦,看来是时来运转了。”
“他媳妇说是那个过继儿子带财。”喀什给自己斟满了酒,在亚申桌上的杯子边缘碰了碰,又是一杯倒进嘴里。
“别提过继,康二说了好几次了。”亚申提醒道。
亚申突然又说:“最近镇上人比往常多起来了,据说客栈里长住客人也比以往这个时候多,好像……”
喀什一愣,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只是使劲地往嘴里塞东西。
“这个世道不太平罗,咱们呢,就喝喝酒,吹吹牛,吃饱喝足的就早点睡觉,平时没事早点收摊早点关门,你说呢?”亚申说着,再给喀什添了一杯。
喀什忽地一咬牙,低声道:“趁早来,咱们也早些熬到头,这不死不活的日子老子过腻了!”
亚申没有答话,只是扭过头去,看着门口夜幕沉沉。没有月亮的晚上,格外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