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高声唱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而天下正……”
鬼魂们开始哭号讨饶,这是镇鬼的故事。
鬼魂们身体都在消散。**腐烂,白骨显现。我“啊”的一声喊出来。
“怎么啦?”王玉在一旁问道:“你怎么啦,看见什么了?”
我指着跳地戏的人,“你看不到吗?他们被镇住了。”
“没有啊?”王玉说道:“他们不就是在跳舞吗?我看不懂,可我也觉得古怪的很。”
我向身边看去,那些桌子边的鬼魂都显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现在不怎么害怕,因为我能感受到这些鬼魂的情绪,他们都很哀伤。
我现在能明白赵一二和金仲的道派到底是干什么的了。扮演跳地戏的镇鬼道士,在唱歌,“正福为奇,善复为妖……”
诡道、诡道。
我听见不止一次他们在反复唱着这个词语。原来他们的流派,就是诡道。这个派别,是道家专门跟鬼打交道的派别。
那个镇鬼的天师,到底什么人呢?我正在苦苦思索。
那个道士拿着长剑,向我看过来。我不看则已,看了心里猛的一震:那人眼睛里有两个瞳孔。
黄裳!这是道家最著名的镇鬼祖师。
我继续关注着跳地戏的情节:黄裳斩尽天下恶鬼,平定四方离魂。现在他正在飞升,他得道成仙了。
我身边的鬼魂纷纷跪下,向他磕头跪拜。
“大暴!”我大喊道,原来扮演黄裳的汉子,竟然是大暴,我现在才看出来。
长号又开始响起来。这一段地戏,结束了。
我回身看去,身边的鬼魂都纷纷散去。大暴的表情,无比得意。
鼓声又开始响起。
地戏的表现的内容变了:是楚汉相争的内容,刘邦和项羽战争的场面,可是打仗的兵士都不是人类。我看见一个术士,在指挥万千阴兵,挖掘地道,搬运粮草。我开始以为他是张良,张良得了黄老真传,后来又从赤松子位列仙班。
“丞相。”我听见阴兵对那个术士无比遵从。可是张良并没有当丞相啊。
那个被称作丞相的术士,摇动旌旗,厉鬼将一个大将军团团围住,那将军走投无路,自刎身死。无数厉鬼猛扑上去,分食肉身,衔到丞相身边。我终于知道这个术士的身份,他是道家最在人世最高成就者——陈平。
原来汉初的陈平,陈丞相,是诡道的创始者。他是丞相命,所以鬼兵在他真的当上丞相前,就已经称呼他为丞相了。
接下来的场面,我就能完全看懂:刘邦被困白登。陈平召集阴兵,降下无尽白雾。阴兵架起刘邦,抬上一个黄盖大轿,让高祖得以月兑困……楚王韩信被鬼兵所缚,绑至高祖身前,大呼:“飞鸟尽,弓矢藏,狡兔死,走狗烹”……陈豨在代地,起兵之际,魂魄被绑到陈平与高祖身前。陈平与刘邦高声大笑:“淮阴小儿,看你如何逃出我的计算……”
我看的汗涔涔的,原来我以前看的历史,还有这么多隐情,藏于其中。
我向赵一二看去,赵一二面色冷峻。这些典故,他可从来没说过。现在大暴知道了,怪不得大暴如此热心要承接他的衣钵。
这诱惑,对大暴来说,太大了。
看了这个地戏,我明白了赵一二的本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了。怪不得怎么诡异,原来如此。
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后面的地戏,我虽然在看,但不再看的这么仔细。都是诡道传承的历代高人,镇邪的故事。我竟然还看到一个道士正在用耳朵听世间的万象,两个弟子在一旁争吵。这是赵一二和金旋子啊,那个老道士,难道是他们的师父。
我看不下去了。
地戏一直跳到凌晨,策策早就偎在陈阿姨怀里睡了。山上天气很冷,我看见王玉冷的发抖,把外套月兑下,给她披上。
李慧带着我们去了两个厢房,我和刘院长一间,策策陈阿姨王玉一间,各自睡了。我在睡前,仍旧到窗台前,看了看跳地戏的大暴,大暴现在正披头散发,舞蹈的兴奋不已。金盛师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道士还在一旁观看。
我躺倒床上,准备睡觉。
“小刘,你是不是觉得小孙,已经不是你那个好朋友了?”刘院长原来还没睡着。我理解了,当年赵一二入诡道,他的心境,也和我一样无奈吧。
“我们睡吧,看样子他们要折腾一夜。”刘院长沉声说道:“老赵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进了这么个邪门的道派。”
我当然答不出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起来,看见赵一二的这个房子,已经收拾完毕。两三个村民正在堂屋里,等着赵一二治病。刘院长和我向赵一二告辞。
赵一二挽留我们多玩几日,我和刘院长都摇头,坚持要走。赵一二也不多说了,只是安排我们吃早饭,要我们吃了早饭再走。
我和大暴一句话都没说,我想不出什么话跟他讲。大暴现在,在我眼里,已经不折不扣的是个陌生人。
吃过早饭,我和王玉跟着刘院长一家,上了他们的轿车,刘院长掉转车头,准备下山。我摇下车窗,和赵一二大暴李慧打招呼道别。心里想着,李慧这丫头,怎么现在还死心塌地跟着大暴呢。大暴这个傻蛋,真是一根筋到底了。
车发动起来,正要开动,可是山下一个小汽车正开了上来,山路狭窄,刘院长就等着那车先上来。
那车开到山梁上了,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上下,一脸倦容。女的却年轻的很,应该是夫妻。他们下车了,看见赵一二和大暴的打扮,女的迟疑的问道:“请问,是不是赵先生。”
赵一二笑着对大暴说:“你倒是运气好,刚出师就开张,比我当年强多了。”
那年轻的妻子见赵一二这么说话,对这赵一二说道:“赵师傅,我们专门来找你的……”
大暴接过话头:“找我吧,我来看你男人的病。”
那妻子把大暴看着,眼光里流露疑惑。
“你男人没病,病根出在你家坟上面。”大暴说道。
“你是赵师傅的徒弟?”那妻子问的很恭敬。
“是的,我姓孙。”大暴说道:“你信不过我的手艺?”
那妻子不好意思明说,只是不做声。
“你丈夫的病,在医院里就没事,但出医院就喊头疼。是不是?”大暴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现在头顶上都是黑气,被凶恶的东西给罩住了,问题出在你家的坟上面。”
那男人听到大暴这么一说,对他妻子说道:“这孙师傅是高人。就是让来帮我吧。”
赵一二对着大暴说道:“那你就跟着他们走吧。三个月后再回来。”
大暴和李慧马上收拾好了随身物事,也上了那对夫妻的车。上车前,大暴对我说道:“老八,能帮我吗?”
我摆着头说道:“你都这么厉害了,还要我来帮你做什么?”
大暴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那男人身上的煞气古怪,可我探不出来究竟,可你能探出来。等我学会听弦和看蜡,有通阴的本事了,就不需要你帮忙了。”
“每次帮你,都出那么多事情。我……”
“现在不会了,你也看见了,现在是鬼怕我,我只是还不会通阴。”
我对大暴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不管你怎么答,我都会帮你。但你要说实话。”
大暴说道:“你问。”
“你是不是打算绝六亲,铁定要走这条路到底了?”
大暴看了看李慧,对我点点头。
“好……好……”我对大暴说道:“你以后成了术士,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当然”大暴惊讶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成了全国最厉害的术士,你也是我兄弟啊。”
“但愿如此吧。”我冷笑一声。我知道大暴并不是真的想让我帮他,而是他也意识到,他入了诡道,和我突然生分了很多,他只是借这个机会,让我觉得他还需要我的友谊而已。而不是那种达到目的后,就把身边的人抛在一边的冷血作为。
其实,以现在的处境,大暴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我坐回到车上,对自己想通这些道理,很是得意。我对王玉说道:“我发现我现在变聪明了。”
“真的吗?”王玉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吗?”我逗王玉。
“为什么?”
“因为有你给我做参照物啊。”我哈哈的笑起来。
王玉用手指甲挖我的胳膊:“你找死啊你。”
大暴和那对夫妻到了他们家里。李慧先回家了,把随身的衣物拿回家。大暴在车上得知这对夫妻的身份。男的姓钟,做运输生意的。妻子姓蔡。
老钟的家在郊区,独门独院的一个大院子,四层的私人楼房,气派的很。在这个郊区的村子里,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