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走到没头的公鸡面前,那公鸡好像知道有人来到它身边了,竟然开始飞快的跑起来,两个翅膀,扑闪的跳动。那些挖坟的人,都过来看稀奇。嘴里都啧啧有声。
大暴对着公鸡啐了一口。
公鸡被斩断的脖子里喷出鲜血,鲜血冲了尺把高。公鸡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大暴把公鸡提起,等着挖坟的人继续挖土。
大暴的作为,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包括我。那些年轻人,不等大暴吩咐,都拼命的挖起土来。我在想,赵一二的门派——诡道的法术,怎么比茅山道术还要邪门啊。倒是和苗家的巫术类似,我忽然想到,也许苗家的巫术根本就是和诡道一脉相传。不然赵一二为什么和秀山的黄莲清来往如此密切。
众人把坟墓挖成了一个大坑,里面的棺材露出来了。大暴跳下去,用手中的公鸡脖子上的鲜血,往棺材盖板的接榫处,仔细的涂抹着。抹得很慢,一点都不遗漏。
大暴又从怀里掏出几根长长的钉子,那钉子锈迹斑斑,不是第一次使用了。大暴把钉子交给旁人,示意他们在棺材的四个角上钉下去。
一个小伙子,听从吩咐,开始邦邦的钉起来。
可是钉的时候,开始我还听见是邦邦的声音。越往后,声音越来不对劲了。我听到了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并不跟着小伙子钉钉子的节奏发出的。
小伙子停下了,他也听出了声音的古怪。
这时候,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那个咚咚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在传出来。
那咚咚的声音,来自于棺材的内部。仿佛是有东西在里面挣扎踢动。而且越来越急切。
众人都吓的厉害,胆小已经跑掉。
棺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我和众人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没人敢去钉钉子了,老钟走上前去,拿起锤子。大暴连忙制止,“你不能动手!”
老钟不敢妄动。没有别的人敢帮忙了。大暴向我看过来。
我把自己的鼻子指着,“又是我?”
我只好跳进坟坑,拿起沉甸甸的锤子,向棺材的一个角上钉下去。
一锤钉下,我仿佛看见,棺材里,老钟的前妻紧紧抱着婴儿,如同在床上熟睡一般。我手软了。
大暴说道:“老八,别心软,不要让你看见的东西影响你。”
我咬紧牙关,又钉起来。
一股寒意从棺材里窜上来,顺着手中的铁钉,传到我手臂,这感觉直冲我脑海,让我浑身彻寒:
夜空电闪雷鸣。
老钟双手鲜血,抱着儿子的尸体,拼命的昂首哭喊。
我“啊”的叫起来,用力又钉了下去。
我眼前开始模糊了,这个棺材在渗出雾气。我跟刚才一样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旁边的众人开始慌乱起来,“棺材在冒气啦,鬼出来啦。”
大暴大喊道:“没事的,那东西出不来。”大暴开始在棺材板上一张一张,有条不紊的贴符。整整齐齐的挨着从他那一头向我这边贴过来。
棺材弥漫的阴气越来越重。我冷的身上瑟瑟发抖。手也颤的厉害,钉钉子的手一偏,砸到我自己手上。我“啊呀”的叫出声来。
“你怎么啦?”大暴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把受伤的手指举到面前,仔细观察,看流血没有。还好,只是指甲盖紫了。我正在看着自己的指甲。
一个人脸突然就冲到我的面前——一张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脸!脸上血迹斑驳,牙齿白森森的,那人脸是从棺材里强行冲出来的,现在离我的的鼻子不到十公分。我吓呆了,呆呆的看着这张恐怖的脸。
那张人脸也把我看了一会,这个瞬间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不到一秒钟,但我觉得好漫长。
那恐怖的鬼脸,突然一歪,继续向我冲过来,嘴巴一张一阖,牙齿敲得嘣嘣响,口里吐出的尸气,恶臭无比。我连忙往后一退,坐倒在身后的泥土上。
那鬼脸离我更近了,嘴巴已经接触到我的喉咙,我能觉得我脆弱的气管,经不起那锋利的牙齿轻轻一咬。忽然伸出了无数只惨白的手指,分别从两旁抠住鬼脸的眼眶和嘴皮还有鼻孔,把鬼脸往回拖去。
鬼脸嘎嘎的叫起来,可是那些手指非常有力,渐渐把这张血肉糜烂的脸孔拖回到了棺材里。我这才看见,那些手指的根部,都是大暴贴的符贴。
现在,我面前的棺材,在我眼中仿佛是透明一般。我能清晰的看见棺材里的情形。那个化生子,也就是那个被老钟撞到又丢弃的冤魂。在棺材里暴躁的冲撞,可是无论他怎么撞击棺材板,都没有用,只要他想钻出棺材,那些符贴上的手,就狠狠的把他给压制下去。
大暴的表情非常镇定,镇定到了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对着我说道:“继续钉。”然后又仔仔细细的在棺材板上帖符。
我钉第二个钉子的时候,大暴已经把符贴妥当了。但留了一块巴掌的区域没有贴,其余的部分,我看见那些符贴化出的手指都变成了钢钩的形状,在棺材内来回错动。那个戾魂,被钢钩触到,就凄惨的叫喊,身上就冒出一股灼烧的黑烟。
我钉第三个钉子的时候,那个戾魂在棺材里无处可避,躲到了那块没有帖符的区域下方。
那块区域,是大暴故意留下来的。
大暴现在用一个大毛笔,在棺材板上写字,也不像是在写字,画画更贴切。画出来的是我看不懂的复杂字体。我虽然年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道家的镇魂符。
我终于把四个钉子都牢牢地钉在了棺材板上。
大暴拿起了一个凿子,示意我锤子递给他。我把锤子扔过去。我身上绵软,坐在一旁,看着大暴脸色凶狠,用力在棺材板上一下一下的凿起来。
我看着大暴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冷酷的动作。心里走神:这是那个连打架都不敢的大暴吗?当初他在学校被人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的,可是为什么他在这种环境下,却变得如此凶狠。
大暴动作麻利的很,很快的,就在棺材板上凿了个杯口大小的孔。
可是里面的戾魂,出不来。那戾魂在棺材里,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大暴大声向老钟喊道,“桐油开了没有?”
老钟也吓怕了,结巴的说道“开……开了。”
“舀一碗过来。”大暴命令道。
老钟手已经软了,一个小伙子替他在热锅里,舀了一碗桐油,慢慢的递给大暴。
我知道大暴要做什么了。
我向棺材里看去,那个戾魂仿佛也有眼神,和我的眼光碰触。我能体会到他身体里蕴藏的深深的怨恨,他不甘心,他非常不甘心。他没有把那个撞伤了他,又把他丢到郊外的老钟整死。他不甘心。他开始尖啸起来。
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紧紧捂住。
大暴嘴里念着:“明剑掠魂,神鬼俱损……”
大暴把手中的那个碗微微倾斜,碗内滚开的桐油,向棺材里滴落下去,穿过那个凿开的孔洞,淋在那戾魂的身上。
“呀——”那个戾魂在棺材尖声叫嚣起来。可是他不能躲避,无数个符剑把他死死的钉在棺材里。大暴手上稳稳的,没有一丝抖动,碗里的桐油继续往戾魂身上淋着。
一碗桐油即将倒完,大暴一伸手,旁边的小伙子立马递给他一碗,然后接过空碗,再去舀桐油。
戾魂的身体被桐油烫的破烂不堪。销蚀骨骸,棺材里的尖啸也渐渐减弱。变成了吱吱的声音,比老鼠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大暴仍旧不停的倾倒滚开的桐油。棺材里的响动渐渐小了。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现在惧怕的反而不是棺材里的鬼魂,而是表情冷漠,动作却歇斯底里的大暴。
大暴把那一锅桐油全部倒进了棺材。
然后围着棺材唱起歌来。唱的就是在赵一二家里跳地戏的歌曲。
终于结束了,大暴吩咐众人把预先准备好的木柴和汽油,扔进坟坑。然后点了火。
大火猛烈的燃烧,把棺材烧的彻彻底底。一直烧了三四个小时,天都黑了。
大暴走到老钟面前,得意的说道:“我做完了。”
老钟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对大暴说:“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个情,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明白了赵一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帮他了。大暴走的道路,就是在重复他的道路。
事情终于完结了。
七个月后,老钟夫妻,在一家酒店摆开酒席,宴请的宾客中,有大暴和我。
席间,钟妻还不放心,“孙天师,我的孩子……”
大暴说道:“没事的,你放心。”
钟妻如释重负,大喜过望,连忙从坤包里拿了个红包,递给大暴,大暴接过,偷偷的塞到我的手里。
那小孩是个女孩,健康的很,正在哇哇的哭着,钟妻连忙给她喂女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