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月寒。
克雷独自一人走在林间,一步一步,不知怎地,只觉得脚下沉重,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异常。
这一刻,树色人色皆是一般的凄凉。
不知许久,树依旧是树,路还是路,四下茫茫,哪里才是归路?
忽然,一阵尖锐的“叽叽”之声模糊间从后方传来。他不由停下了这无谓的盲目穿行,转头朝后方看去,只见一道银白色人影正在后方树木间,穿梭不停,或越或纵,灵活非常。于此同时,那一声声“叽叽”的叫声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克雷睁睁地看着,只是几个眨眼,那人便已经到了近前。
但见她蓝色的长发在月色下轻轻飞舞,似是尚未卸去那风的阻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不正是千舞?
风狐被她放在肩头,此时,她骤一停下,不由“叽叽”地惊叫几声,一个骨碌便从她肩头滚落了下来。落到地上兀自滚了几滚,一直滚到克雷脚下,方才停住。克雷忙弯腰将它捧起,只见它身上原本雪白光滑的皮毛被劲风吹的已经是一副凌乱不堪的模样,而且此时又占满了片片枯黄的落叶,当真是狼狈异常,不由皱眉。
他眼见风狐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间觉得它便如同自己一般,手上轻轻地在它身上拂弄着,口中却是低低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讨好她吗?喜欢她吗?现在吃了苦头了吧?”又缓缓地抬起头,朝着对面千舞冷声道:“它不过就是一个可怜虫而已,你又何必这般折磨于它呢?”
风狐似是听懂了克雷的话语一般,双眼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挣扎着将圆乎乎的脑袋转向那依旧在娇笑不止的少女,呲着牙,“叽叽”大叫几声,似是也在责问她一般。
千舞笑声顿止,忽而眼中清泉汩汩,作万般委屈状道:“谁让某人胆大包天竟敢顶撞我爷爷,害得我被爷爷骂了个半死,最后爷爷连答应我的事都出尔反尔了。”
克雷手上一顿,千舞正以为他要有所表示的时候,却见他将头朝着风狐凑了凑,竟又更加仔细地拨弄起风狐的皮毛来了。
月色朦胧不清,林间更是晦暗非常,刚刚却原来是他竟看不清楚那些夹杂在长长皮毛中的细碎杂叶!
千舞不禁一愣,又再次强调一遍,道:“克雷,你刚刚害我被爷爷骂了个半死呀!”谁想克雷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知道了。”说罢,竟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双手将风狐放在肩头,自顾自地转身往前方行去。
千舞心下对他这般的反应是百般的不满意,这一刻,心中倒当真升起了委屈之感,想道:“亏自己还几次好心安慰他,关心他,更还不辞辛苦地将风狐送还给他。”
这般想着,心底又有一股怒气腾起,越想便越是不满,越想越是生气。看着渐渐走远的克雷,心中怒气难平,抬步疾走几步,口中喝道:“你敢顶撞至尊,爷爷让我带你回去,他老人家要领你去见黑暗教皇墨菲娜殿下问罪!”
她这一声威吓果然奏效。克雷脚步顿时顿住,缓缓地转过身来,千舞一见,心下大喜,只是表情却依旧是一脸冷然,不动声色。
夜色迷惘,如银似水一般,泄落在克雷肩头。他就静静地站在这夜色之中,朦胧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脸,也不知是何表情。
风狐趴在克雷肩头,随着克雷一个转身,自然也转了过来。它将圆乎乎的脑袋朝对面的千舞探出几分,“叽叽”声怒叫不停,也不知是在喝骂着什么。
千舞嗔怒道:“好个小东西,你就和你主人一样就是个没良心的。刚刚还一个劲地缠着我,现在好了,带你见到主人了,就敢对我大叫起来了是吧?”
克雷伸手在风狐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几下,示意让它安静些。双眼深深地看着千舞,木然道:“你到底想怎样?”
千舞做贼心虚,只觉被他看上一眼,仿佛间,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只是她兀自强撑道:“爷爷让我带你回去,他要领你向黑暗教皇墨菲娜问罪。”
月色朦胧,只听克雷浑然不信般,幽幽断然道:“不可能。”
千舞听他说的坚决,不由问道:“为什么?”
阴影藏住了克雷的脸,他似是叹了口气般,道:“凯特大祭司胸襟宽广,沧桑尽历,淡静飘然,卓尔不群。而他若是有意为难于我,我自然也不可能还能到这里。既然不是,又怎么会让你过来?”说罢,兀自转身,继续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千舞心下一愣,娇声质问道:“你在爷爷面前可是说他胸有城府,老奸巨猾的,怎么现在就变了?”
这语声幽幽,在林中四散、只是前方的克雷却是缓缓地走着,丝毫没有再要答话的意思。
千舞疑惑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恍惚间,只见那墨色的长袍在这夜色中,稍显深沉,仿佛是凝重的黑色一般。月色在他背后拉的老长,平添几乎沧桑。
千舞看着看着,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似是在辨认方向一般。忽而愕然转首,快步跃到克雷前方,双手张开,拦住去路,问道:“克雷,你这是要去哪?”
她双眼瞪大好奇地看着前方的对面的克雷,此时迎着月光,方能看清,只见那人脸色不知为何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汗水涔涔,目光更是呆滞一片。心下只觉一阵异样,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张口便想关心地问上几句,却又猛然想道:“他又不会领你的情,你何必自讨没趣呢?”便又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克雷木然地看着,他本就是随便乱走,又怕这满是好奇的少女纠缠不清。便淡淡道:“自然是回开始的地方。”
千舞眼珠一转,笑道:“说不定那些人都走了呢,你现在过去也见不到他们的。”
克雷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林间深处。
远处,密林幽幽,仿佛便是一张天然的画幕,双眼之中,霍然有一道剑光腾起,忽而,剑光点点,如星似辰。忽而,密集成网,如雨如瀑。在他心底勾勒,只划出那女子的神韵。只是看着那张脸,仿佛间,不知为何,那女子又换上了一件华贵的凤袍,双目之中满是威严。骇然惊觉这二人竟如此相像,一时不由迷惘,痴了。
千舞见他又是不答,不禁无奈,只是忽而似是精神又来了般,问道:“这无尽之森这么大,而且也没有路,当时你只是跟在我后面,而现在你一个人是怎么知道走这边的?”
克雷直直地看着远处,绕过千舞,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前方走去,口中却是淡淡道:“本来不知道,不过现在既然你也是朝这个方向追过来的,那自然就不会错了。”
千舞一时愕然,只觉克雷这话仿佛说的高深莫测一般,不由细细品味起来。好一会方才明白过来,看着渐渐走远了的克雷喃喃道:“他的意思是说,我一定是顺着来时的路来寻他,现在找到了他,也就自然说明他走的这个方向必然是对的了。”
想通此点,忽而一笑,似是忍俊不禁一般。低声道:“真会自作聪明。”
说罢,忙快步追上克雷,故作叹息一声道:“我们一起吧,当时在那艾尔文小镇的酒馆中,与神恩学院首席弟子鬼心以及黑暗教皇墨菲娜独女墨莎错之交臂,今天非得好好见识一番。”
克雷只是默默地走着,哪有心思搭理于她?
她也浑然不在意,好奇地问道:“当时那个蒙面女子便是墨莎吗?”忽而又变了个腔调,道:“忽然金光大放,倒灌九天而上是不是啊?”
这带着几分顽皮的声音竟如同墨莎的一般!
克雷身子一振,脚下顿住,不由转眼朝身边的少女看了过去。定定地看着,仿佛是想从中看出心中那女子的影子一般,
千舞自是得意万分,满脸嬉笑,睁大一双无辜的美眸看着他。
半响,克雷忽然把身一转,一言不发,依旧默默地往前方走去。倒是他肩上的风狐也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耐不住寂寞了,朝千舞”叽叽-”地叫了几声。
千舞也不感无趣,反而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风狐身上,一连嬉笑道:“怎么了小东西,是不是饿了啊?”
“对了,你有名字吗?”
“没有吗?不如就叫小东西吧!”
“咯咯咯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