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巷静得吓人，少年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妮尼薇察觉到他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将视线撤回地上，淡淡地开口道：“汝醒了。”
尼克微微动了一下下巴，刚才的痛楚还没有消退，此时此刻连多说一个字也要忍受胸口撕裂般的阵痛。他伸出手臂扶着墙慢慢坐起想让自己好受一些，为了修补房顶所铺上的稻草从鳞次栉比的老旧屋檐上伸出，发出**的气味冲进鼻腔让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我们这是……成功了吗？”
“aye，应该不错。奴家也不知道究竟何故汝竟然活了下来，或许这正是汝等人类所笃信的奇迹所致。”
“那么请替我向西帕提娅表示感谢。”
“为何突然口出此言？”
“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对着伊丝塔尔说话吗？想必妖精女王的声音一定可以传达到遥远的时空之外的诸神那里吧……”
“汝刚才居然醒着！”妮尼薇挑起眉毛厉声叫道，急吼吼地冲向少年身边。尼克憔悴的模样让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只好打消了叫出风精教训一下他的念头，却还是气不过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奴家只是说给听不到的家伙听而已！”她又忍不住解释道。
“噗嗤~哈哈哈！”看见妮尼薇窘促不安的样子，尼克不禁笑了出来，“你不那么严肃的时候不也很可爱嘛。何必总是摆出一副无法接近的姿态呢，人类与妖精也可以很好的相处吧。”
“可汝也无法否认像艾萨克那样的人类不在少数。”妮尼薇不自觉地伸手捂住红肿的侧脸向后退了几步，艾萨克激动之际在她的下巴与脖子之间留下的印记让她想起受到的极大的羞辱，连同对待尼克的态度也一下子冷淡起来。
“暂时的契约已经结束，汝可以走了。”
妖精的话让尼克吃了一惊，他连忙抬起头望了望妮尼薇半藏在黑夜中的面容，扶着墙勉强地支起身体问道：“那么你怎么办？”
“没有那条锁链，奴家绝无可能再被抓住。若是人类的话在这种时候似乎应当表示谢意吧,奴家可以将艾萨克想要的知识一并赠予汝。”
“不！我从未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尼克突然站直起来，用凌厉的眼神俯视着妮尼薇说道:“任何神祗也无权安排命运。正如你所说，人类最迷人之处就在于各自拥有他人无法替代的愿望，有时甚至说野心也不为过。我的愿望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家乡而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卷进这种事里来！艾萨克想要的东西我一点儿也不稀罕。妖精女王如果真的如此全知全能，为何不帮我唤回那些已经去世的人，让我回到从前那样和平的时光里去！”
“奴家真的很疑惑呢。”妮尼薇安静地听着，竟意外地露出微笑说道：“汝的发言虽在奴家看来纯属无理取闹，不过巧的是，一千年前也有一名人类向奴家说过同样的话。若不是此刻脸上的感觉太过清楚，奴家大概真的会将汝错当成那人。”
“你说的人便是大贤者泰斯勒吧。可就算你再怎么说我像他，我却对他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就连他的姓氏也……对了，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他”
“和汝一样，单单是一个约定——或是答案而已。”妮尼薇伸出食指贴在唇上眨了眨眼睛示意尼克不要再问,接着扬起脸孔瞥向光之塔的方向，“放走奴家，汝应该无法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吧。汝可愿意趁着奴家尚未厌烦一道来呢？若是幸运，汝自然会亲眼见识到奴家所说的一切。”
“唔……我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不是吗。”
尼克微笑着接过妮尼薇伸出的右手迎上她的目光，立刻被电了一下似地迅速反应过来月兑下自己的白罩袍一把套在他的身上。矮小的妖精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弄得喘不气起来，好容易才露出头大声斥责道：“呸呸，汝这鲸鱼脑袋难道是想闷死奴家么！”
“怎么会！”，尼克摆了摆手，指了指妮尼薇的身子慌忙解释道；“严格地来说我们两个现在都算得上‘逃犯’吧？你这样被人看见的话可是会惹大麻烦的。”
“所以汝只是好心怕奴家着凉咯？”妮尼薇坏笑着歪头质问尼克，随即再次狠狠地踢上他的小腿，“奴家差点忘了汝之前一直看得很过瘾是吧！”
看到尼克痛苦地蹲了下去，她这才满意地扯了扯脖子边破破烂烂的罩袍抬起头大声说道：“奴家知道汝并非故意故而既往不咎。妖精与汝等虚有其表的人类可不一样自会找到合适的衣衫，在这之前汝只需安心带路就好。”
“我只是怕你过分显眼而已……”
“汝说什么！”
尼克小声的嘟囔被妖精轻而易举地听见，只好老实地将想法和盘突出。
“我是觉得你的相貌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像耳朵这么明显的特征根本不是服饰可以遮掩得了的，如果不想立刻就引来追兵你必须得想想办法。”
“不用汝担心，奴家在很久以前便已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妮尼薇说着念起一段含糊的咒文，她那双漂亮的尖耳朵便立刻缩了下去。尼克大胆地伸手模了模，竟真如寻常人一样。
“这是人类从未掌握的幻术。”妮尼薇有些自矜地望着一脸惊讶的尼克解释道；“不过奴家的幻术并无法改变事物的本质，而维持它需要耗费相当的魔力，所以汝需要留意着一点并帮奴家寻找休息的时间，懂了不？”
尼克用力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停留在妖精的面庞上，看起来依然有些担心地叹气道：“即便如此，普通人恐怕还是没法忽略掉这么漂亮的脸吧。”
“人类从来就不懂直接地赞美吗？不过嘛……还蛮中听的。”妮尼薇十分开心地撇了撇嘴说道:“那么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先离开这座城再说吧。雷和艾萨克的打斗恐怕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用不了多久光之塔的人就会追来。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先去办一件事。”
尼克说完露出神秘的笑容领着妖精钻进密密麻麻的民房檐下。这条巷子离背靠光之塔的“妖精花园”不过几百码，从这里望去，光之塔外围包裹着的魔术幻灯依旧绚烂得近乎迷幻。橙黄以及浅蓝色的光芒从砖石上凿出的无数小孔中渗出，彼此混合在一起将光之塔裹入一层光线构成的茧里，它就安静地躺在摇篮中，仿佛外面世界的阴暗与苦难皆与其无关似的。刚才爆炎术的撞击声惊醒了很多人，可是很快人们就把它当做是魔术师们失败的又一次夜间实验而昏昏睡去。尼克嘱咐妮尼薇留在街角，一个人来到酒馆门前，开门探出身来的奥布沃斯满脸倦容，他望见尼克的脸，瞬间晓得事情不妙，赶忙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是光之塔？你那边究竟出什么事了？”
“事情有点复杂，我需要留个口信给德莱蒙。你愿意帮我吗？”
奥布沃斯罕见地飞快收起平时一脸戏谑的表情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仓库取来一套马鞍和一只皮袋扔在桌上。
“这里是五十加洛里和一些工具，其他所需就用这些钱自己置备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旅行用品，马在后院，骑黑色的那一匹。”他想了想，又从卧房里翻出几张厚毛毯塞给尼克，自言自语地说着：“谁能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相信人……”
“一直以来都谢谢了，老板，愿帕里欧斯的启迪时刻与您同在。”
奥布沃斯趴在柜台上心不在焉地冲少年撞门而出的背影挥了挥手。过了一会儿，尼克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回到妮尼薇面前，扶住妖精的手臂将她托上马背。
“这可是奴家第一次骑马。”妮尼薇向前凑了凑身子，娴熟地跨在马的脖根处自夸似地说道，“汝说过人类和妖精可以相互理解吧？可在奴家看来，除却外貌大相径庭，人和马还真是没有多少区别呢。”妮尼薇说出这句让尼克啼笑皆非的话，接着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对着那匹马的耳朵轻轻说道:“请汝听从奴家的命令带咱离开这里。”
马像是真能听懂一样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将蹄子高高抬起。妮尼薇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抱着鬃毛的双手，轻轻打落尼克手中的缰绳，任它快速地在街巷中疾走起来。
“它对你说了什么?”尼克调侃似地问妮尼薇。
“叫我魇。”她满不在意地答道。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