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遗族 episode 3 adieu

作者 : 知盛卿

同样的星空之下,几百千码外的帕索城里一切如旧,谁也不会怀疑一个人类和一个妖精的出走能对这个城市造成丝毫影响。这个难得的晴朗的上午,“妖精花园”酒馆的老板奥布沃斯将唯一一名客人留下的酒杯一股脑扔进橱子里,而后关上店门走下柜台。他从书房的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两封信各自放进一模一样的信封中用蜡封好,又从里间唤来两个仆役,各自吩咐了几句便将他们打发出门。

密特拉像从不吝于宣耀它的存在似地洒落融进喧哗的人声中。与闹市区不过相去几百码,被环形广场隔出的王宫前却意外地森严。一名仆役怀揣着一封薄薄的信件从宫室宏伟的阴影中钻出挪向前去,他的穿着颇为得体,只有弓着背时过分小心得略显猥琐的姿势才不时令他沐猴而冠的本质暴露无遗。

“这里是王宫。你想干什么?”

一名守门的魔术师皱起眉头打量过他,一面走下台阶质问道。仆役本能地退后了几部藏回阴里,低着头故意不去看他,只是掀起袍子的一角露出画着的花押的信封一角和一只满胀的猩红色袋子,拉过对方伸出的手将它按在上面。

“等一下。”

魔术师的手指握地弯过几下,接过袋子放进袍子内偷偷缝出的口袋中,随即立刻改换了态度。他领着仆役转到另一侧的小门前,向守门人耳语过几句,侧身让出一条通路将脸瞥向另一边。仆役不慌不忙地整理过一番衣衫,颇为得意地向二人笑着行了一礼也学着出入贵族骄慢的姿态阔步跨进拱廊里。眼前闪耀的唯有一片刺眼的金色,一晃神,便又被远方雕饰着深绿色翡翠的窗门夺去视线。仆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四下张望着,突然被转角传出的马匹沉重的喘息声吓住,连忙避向一旁的台阶。骑在马上的少年用力拽过缰绳,那受惊过度的动物随即骤地蹬起扭过脖子,像是要将沉沉欲睡的万物统统唤起似地发出一阵凄楚的嘶鸣,在卵石铺就的地面停下来。提比略挥手招来不远处的守卫,从马背上跳下指了指不知所措跪倒在地的仆役。

“大祭司阁下……”

“帕里欧斯并无兴趣理睬受贿之类的小事,但对不诚实之人却从不宽恕。”

提比略狠狠瞪了守卫一眼,掸手推回他交出的金子盯向仆役。他惨白的稚女敕脸庞在一片斑斓中更显病态,以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口道。

“拿来我看。”

“既然您知道这封私信乃须送交长公主殿下,就不该越权阻拦才是。”

“我从未听过任何令王国枢密院长官以及帕里欧斯的大祭司越权以待之事,即便公主殿下的的一举一动也都应在神的掌控之下。”

“您的话让我很为难……”

“下贱的人没有说话的权利,不要逼我在死人身上找东西!”

少年凶狠的眼神让仆役不禁打了个冷颤,只好不情愿地掏出信交到他手上。提比略抬眼望见信封口漂亮的古体花押不禁怔了一下,立刻粗暴地撕开信封从中取出一片莎纸快速地读起来。提比略飞快扫过奥布沃斯模仿的尼克的笔迹,焦躁地咬起指甲。混入汗水的唾液从他的指尖侧端滑下滴进袖子,少年利落地抖落掌心的莎纸碎屑抬头睨了一眼一旁毕恭毕敬的三人,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信封塞进口袋里唤来守卫托着重新翻身上马,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死寂般的表情跨出宫门。

刺眼燥热的阳光与行人的呱噪让人更加心烦意乱,提比略忍受着浸透汗水的祭祀袍贴在皮肤上那粘稠得让人恶心的感觉催马疾驰在帕索的大街上,马鞭扬起发出的霹雳般的响声几乎硬生生将拥挤的道路撕开一条口子。少年不顾惊人的颠簸死死地攥住浸透的信件,他磨动的齿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森白的脸也因极度的震惊与愤恨变得扭曲得吓人。

“我不会再让你卷进去的,姐姐。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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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而言,去往城市另一头的信使当真应该祈祷自己的好运。按照奥布沃斯的嘱咐,他难得有机会在集市上闲逛了大半天,又在城区一家上档次的饭店美美地饱尝了一顿晚餐这才不慌不忙地向帕里欧斯修道院的方向踱去。当天并不是礼拜日,所以修道院门前并无一人。三人高的巨大铁门依旧紧锁着,来人守在门口左顾右盼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捡起脚边的石块敲打起门来。暮钟响过的一个钟头正是晚祷的时间,群聚在课室里的僧侣们唱诗的歌声将铁门发出的砰砰声盖住,唯有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趁着这段晚餐前的休息时间躲在房间里磨剑的德莱蒙被这声音打扰,忙将爱剑捏在手里,走出来查看。

“你是什么人?”

不知不觉,德莱蒙已经在这间修道院中住了一月有余,对院里的人可以说得上熟稔。他见来人穿着一身杂工的打扮,神情举止与虔诚的信徒颇有相异,急忙走近问道。仆役并没有回答,只是远远地打量着德莱蒙,他紧张的脸孔在火把的亮光之下不停地晃动,直到清楚地瞥见德莱蒙脖子上的刀疤,才暗自舒了一口气赶忙快步走上前将信件硬塞到他的手里。

“有人让我交给你这个。”

德莱蒙惊讶地低头看那封信。信件并没有署名,褐色的信封上清楚地印着帕里欧斯的圣徽,被鲜红的蜡印恰好糊住,看得出手法相当熟练。他刚想提问,一抬头,却发现那名仆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德莱蒙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赶忙悄然退回房间中开拆信封,信笺用底比托特产的的名贵的莎纸写成,上面只有一行:“事出紧急,请尽速前来与我会和,七日后洛雷斯城酒馆见。史克威尔。”

“这小子……还真是再地道不过的史克威尔家人啊,这样危机的关头居然都不忘签上那么麻烦的家族花押。”

德莱蒙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只一瞥便认出了尼克稚气未月兑的笔记。门外修道士嘹亮的歌声阵阵传来,墙壁上的挂钟走出的滴答声让他觉得眼下等待的二十分钟简直比生活在帕萨那的两个月更为难熬。早课刚刚结束,他便迫不及待地冲进课室把正弯腰收拾经书的茵诺森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僧侣们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望见德莱蒙握着剑凶神恶煞的脸,便不自觉地想起被他轮着锄头追打的悲惨经历,任谁也不再敢多问。

“我有点急事必须离开,请把院里的马借给我。”

德莱蒙扯住茵诺森的袍子凑到他耳边焦急小声说着,见他竟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也顾不上他人在场,直接将那封信掏了出来塞到他手中开口道:“听好,尼克那小子遇上麻烦了,我得立刻去追上他问明白。”

听到德莱蒙出人意料的郑重请求,茵诺森的脸也霎时变了颜色。他打开信扫过两眼,随即交回德莱蒙手中问道。

“莫不是在光之塔里出了事?”

“我想绝会那么简单。光之塔的声名是复兴史克威尔家的全部希望,为了这一点那个小子可以忍得下任何委屈。他现在一定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能给出建议和帮助的人,你必须得帮我。”

“说实话,我不赞成你去。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拼命把你锁在这里。”

茵诺森说着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德莱蒙满是不解与失望的脸,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院里本只有大祭司的一匹马,不过凑巧前两天刚刚有人捐献了一匹,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就私自做主把它借给你吧。或许这也正是帕里欧斯的旨意。”

德莱蒙没有再回话,只是轻轻向茵诺森点头道谢随后迅速地跑回房间取来剑鞘和一个包裹。

“看样子你早就准备好了啊。即使生活风平浪静,放下牵挂也并不是件易事。”茵诺森一面叹道一面嘱咐修士为那匹新马装上马鞍,又将它牵出来交到德莱蒙手中。

“我就知道那绝不是你的真心话,说到底,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老友啊。”德莱蒙俯身向老祭司致谢一番而后微笑着翻身上马。那匹马似乎是不习惯他的重量,撒野似地抬起蹄子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可很快便被家将高超的骑术征服。“只有这一次确是我的由衷之言。不过看来再对你说什么都已是徒劳……就当偿还我二十年前欠你的人情吧。”茵诺森,他的脸上悄悄闪过一片落寞的悲伤表情,随即立刻换上另一张面孔笑着应道:“以过去与预言的帕里欧斯之名祝福你,我的老友。愿你前行直至神目尽之处,归来风尘仆仆一如往昔。”

“也愿帕里欧斯的启迪时刻与你同在。”

修道院的铁门在夜幕中缓缓打开,德莱蒙望着有如稠墨的前方深吸了一口气,放松缰绳用力踢了一下马的肚子让身下的坐骑在山路上飞奔起来。纯黑的骏马发出低鸣一闪钻入黑暗中,掀起周围的风搅动起茵诺森枯灰的须发。

“永别了,吾友……”

“发生什么事了?”站在茵诺森身后的年轻修士不解地问道。马蹄甩起的灰尘让人睁不开眼睛,老祭司显然并没有听到旁人的问题,只是有些黯然地凝视着远方,向目瞪口呆的修士们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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