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连绵不已,似乎要无休无止地鸣奏下去了。
向月忽然风一样地掠进来,探手将静思琴拢在臂弯,尚有一丝余音在弦上微颤。身后零乱的珠帘这时才突然被惊醒似的叮咚相撞,热闹的一阵乱响。
“这把琴该收回来了。”向月面无表情。月白锦袍的袖口沾了几点墨痕,像极了飘零的梅花。
玉人面色苍白,如一张毫无生气的白纸,“是啊,多简单的事,送出去的东西,说收回来便收回来,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向月的黑眸深不见底,抱琴的指节泛白,默了一瞬,他拉着玉人的衣袖,“跟我来。”
子竹迎在门外,对向月低语了几句,随后提着一盏花灯在前边默默引路。
空蒙亭。
庭中设了一张雕花大伏几,细致的笼了一层纱垂,上边摆置了些玉人素日爱吃的点心,并一套新制的白玉琼花酒觞。伏几下面两张花编竹席上铺了锦垫。
子竹将灯笼熄了放在一旁的小案上,净了手。随后往翡翠荷叶浅盆中注了清水,又往翡翠藕根金耳瓶中盛了花露,以备净手、解酒之用。
利落布置周全,方侍候玉人入席。
玉人执过一觞清酒,嫌盛的不够满,自拿了嵌宝琥珀壶倒酒。仰头饮尽,眉心微蹙,又执过一觞清酒递在唇边,“向先生,这就是你医我的药?”
向月唇角淡淡抿成一道直线,自顾缓缓斟酒。
月华明澈,繁花寂寂。
酒喝了不知道有几觞,只觉得连夜风里都浮起醺醺然的气息。玉人放下酒觞,解下发上的步摇,一挥手,任它落在盛着清水的盆子里。
几分迷离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伏几,“如何要辜负这美好的夜,没有歌,也没有舞?”摇摇起身,别开子竹的搀扶,翩然起舞。
“月出皎兮,向何处来?入我琼楼,因谁开怀?之子旧游,寒梅初开。我有琴歌,子宁不留?”丝履点在地上,如朵朵盛放了白莲,从亭中旋舞到石子小径上。
美妙的声线幽幽吟唱,是她自己的句子。两旁花树香气馥郁,更添沉醉。
“泪凝噎兮,别子登车。皑皑立雪,辚辚藏辙。三月为期,满庭荋荋。朝暮相望,雪尤纷纷。”或是忧伤,或是沉醉,如雾如烟的衣袂和着青丝翻飞。
向月眸中的黯然清晰可见,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隐藏自己的落寞,终于饮尽一觞酒,“何以解忧?”
子竹侍立一旁,神色同样郁郁。
舞步一收,足尖却点在一截花枝上,玉人失去重心往后仰去。向月匆忙起身,却有一道白衣身影先他掠过,扶住玉人。是孟玠。
玉人扬起的衣袂拂在孟玠脸上,氤氲一片酒香,她美丽的眼眸此刻璀璨了漫天星辰。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蒙亭的灯火、酒气、花香,或许只是等待这一刻。
向月眸中的黯然蔓延开去,他静静望着那一抹仿佛从泼墨画卷中拓下来的写意身影,她的一切,从来与他无关。有些人的遇见,无论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也都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唇角泛起一痕笑,起身离去,丝毫不觉手中还提着似乎永远也斟不完的酒壶。
子竹无声轻叹,捧起静思琴随他退了下去。
“你还好吗?”孟玠语气轻柔,轻柔得像是怕惊破了一场梦。
“是你吗?”玉人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她只看得到朦胧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个人是她想相伴一生一世的,心里如是想着,却恼于无论怎样也无法将他的形容看得真切。良久,梦呓般几不可闻的一个字幽幽飘落,融在夜色里,“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