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瘦·误琼楼 遣谁听

作者 : 鸷鸟之不群兮

()()“是我。”孟玠道。

玉人已经沉沉睡去,于是把她送回雅室。

孟玠提着一壶酒倚坐在游廊中,望着琼花楼辉煌的灯火,目光含伤。墨玉箫抵在唇边幽幽起音,“凤求凰兮,永之好矣;双飞翼兮,穷天之极。”一曲凤求凰,谁解哀与伤。“何往兮洞箫声起,啼夜色;何昭兮冰魄黟然,匀霜霁。”

曲调渐转苍凉,远处有琴声铮铮响起,“振衣欲追兮,一痕孤影;往观不见兮,剖怀斯伤。”仿佛一只凤鸟抖动流光溢彩的羽翼,将翱将翔。

孟玠收起墨玉箫,追寻琴声而去。

后庭。

筑在一方小池上的高台八角亭,由奇石堆叠而成,名为“絷仪”。

孟玠拾级而上,一阵沁人的酒香拂面。

亭中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满是各式酒器,见过的没见过的,其中盛着的琼浆或是满溢或是已然饮尽。错落的美感延伸开来,却也没有了立足之地,他在石阶尽头的缓台上驻足。

向月盘坐在一张青石矮榻上,月白的锦袍铺展开来,如大雪落满青石,只一角微微露出竹席的流苏。指尖曼妙起落于一把通体雪白的琴上,脊背如松般挺直,他弹琴的背影俨然是一幅魏晋的山水名士图。

“怠慢了,请坐。”琴声停了,一声余响茫茫漾动。向月触动机关,原本平整的大理石地砖忽然凹陷了一块下去,一张青石案就在此时缓缓升起。把琴放在案上,又执起两觞酒。

孟玠飞身,翩翩然落在与向月相对的青石榻上,两弧衣袖仿佛天边的云。

“月色正好,所以邀你来一起喝酒。”向月扬起手腕,酒觞便空了。

孟玠笑了笑,也把酒饮尽。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在月色里一杯一杯饮着酒。

向月信手拨弦,琴声天籁般在寂静中流淌。随心而作,应指而发。

“张弦代语兮,聊解微茫。”向月沉吟,语调苍凉。凝视着案上的琴,目光中有迷恋有忧伤,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孟玠放下一个夜光杯,“没想到向月兄也会弹琴。”

向月这才移开视线,黑眸沉沉湮没一切悲欢,唇边又扬起一贯的笑意,“从今以后,再不会了。”寒光一闪,静思琴的琴弦尽数挑断,残酷而洒月兑,正是这闪电般仓促的一瞬。

断琴丝,断情丝。孟玠心内明白,一时无言。

向月又执起几个金瓯,饮尽了,撂在一旁,“罢了,我累了。”以为自己穿越广袤的土地,苍茫的天空,来到这里只为遇见她。手中的丹青只为她而生动,她,却始终不会多看一眼。斜倚了身子,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孟玠若有所思,也仰卧在青石榻上。望向远处的夜空,无数星子缀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如弃掷的宝石,零乱而黯淡。不知何处响起短笛声,鸣而复绝。耳畔有夜鸟扇动翅膀的声音,轻微掠过。

月光是如此明亮,高台四角的鎏金灯架形同虚设,山石突兀的棱角也都隐遁了。

两个十四、五岁的小童提着食盒纱垂走到亭前,看到酣睡的两人和凌乱一地的酒器忙折身回去向尘绝、野萧道,“先生,亭中已有人了,请移步吧。”

野萧听了,飞身到假山石的缓台上,转头,“果然,我们来的不巧了。”又吩咐两个小童回去取大幅纱幔和驱蚊香。

石阶尽头出现一抹砚水冻色的颀长身影,少年缓步走了过来,朗月清风,清然如绝世的仙。淡淡开口,“把这些酒器撤下去吧。”

野萧利落地收起一地酒器,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见亭中的一个石凹里渐渐贮满各式酒器。他拈起一个鹤型血玉樽,摇头,“侍人做事真是不用心,竟然把我私用的也拿来充数了。”说着随手一掷,在假山石上碰得粉碎,红宝石嵌的鹤眼也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尘绝无言,踱到向月身旁坐下。

野萧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下午向月哥到我那里寻酒器,我把所有的珍藏都给他拿去了,”笑意更深,“因为我还从没见过他醉酒。”

“或许,他一直都醉着。孟玠也是。”尘绝意味深长道,顿了顿,“他到我那儿寻酒,我也如你一般。”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此时小童已取来月素绡幔和香炉。尘绝和野萧各自扯了绡幔一边,飞身到亭子顶上,然后身形掠起飘往假山下,仿佛两个仙人给絷仪亭笼上月光。

两个锦衣少年,两个青衫小童,复踏着月色寻别处亭台论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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