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忙垂了头,眼泪“啪”地一声坠到琴上被颤动的丝弦割裂。
瑶光也向小舟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纱幔朦胧,她微微拽了拽孟玠的衣袖,孟玠收回视线,恍惚地摇头,面色愈见苍白。
两个人复谈笑着渐渐走远了。
梅一诺也乘坐小舟在湖面上泊着,她听见琴声变化,便注意到这一幕,吩咐侍人将小舟划得近些,请玉人移步到自己的舟上歇息,“姐姐,未免中了暑气,过来用些莲蓉冷淘吧。”另吩咐舟中乐师停止奏乐。
侍女花姣扶着玉人进来,这条小舟颇为宽敞,舱内里装修得也很古雅精致。刻满繁花的窗子上笼着纱帘,纱帘直垂到舱底,舱底密密铺了堆红缀金的毯子,毯子上一张圆几。侍女花姽正在斟茶,梅一诺悠闲地坐在那里,面前的几案上置有几样清凉解暑的瓜果点心。
请玉人坐在自己对面,她笑道,“一直以来都是听姐姐的琴,今日我很想弹一曲,允许我献丑吧。”
琴声泠泠响起,梅一诺弹奏起《梅花三弄》。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眼捷投在面容上温柔的影子,手指拨动丝弦,琴声如同梅花次第,且开且合,串联成微红的点点斑斑。
琴意美,琴境也美,会弹琴的人能够把耳熟能详的曲调弹出自己的韵味。
玉人闭目聆听,这是她第一次听梅一诺弹琴,她想,梅一诺拥有那样显赫的门第,弹琴从来不需要取悦任何人,只为悦己,是多么自在。
琴曲终了。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梅一诺目光仍旧落在琴上,意味深长道,“我那时只想到一个‘梅’字,却忘了这琴曲另有一个名字,《玉妃引》。”
这是讲述一段故事的完美开头,玉人点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听她婉转绵糯的嗓音娓娓道来,“我第一次听到弹奏这首曲子可以教人心折的,是在鹿鸣宴上。”
“那日的鹿鸣宴,我和其他的贵女、公主们坐在主宴堂的珠帘后面,看见一个丰神雅淡的男子,那个男子有着清如风朗如空的风姿。他是那么有勇气,当众拒绝了陛下的赐婚,讲出一番男儿须先立业后成家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梅一诺又低下头去,指尖搭上琴弦,随意拨动几个泛音,“陛下因此意兴阑珊,便让他弹琴助兴,然后,他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玉人了然,唇边微微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垂头舀起一匙酪浆。
“他的琴弹得真好,我听得到他琴声中盛放的热情,好像绽开朵朵浓丽的梅,那是最诚挚的心意。就算只凭他这一曲琴,已经足够令人倾心,更无论他是这般的人物,”梅一诺蛾眉蹙起,眸光迷醉而又哀伤,“——新科状元,金榜上有他的大名,白折寒。”
她继续说道,“每年中榜的士子们都会拜朝中几位位高的大人为恩师,他拜的正是我父亲。陛下以为他是心有所属,我父亲也误解了他琴中的意思,想要成就一段佳话,便定下了我的终身。”
“他,没有再次拒绝的可能。”
“梅花三弄,后来我才知道你们的故事。”梅一诺抬眼,笑意中含着黯然,“闻香不忘青玉案。他始终忘不了你。”
事实如此,阴错阳差。
玉人笑了笑,“一切终归是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