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苦苦哀求的侍卫首领,黎川瞥一眼碎了一地的药碗,确定了那碗药是治伤之用后,冷漠出声:“一盏茶,你能逃出五蕴城主府,就可以不死。”
“是!是……是!”侍卫首领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奔逃而出丫。
千叶黎川银色的眸子锁住了尚宫羽的面容,沉痛而迷恋的目光一寸一寸抚过他的眉、他的眼。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之前为何一直寻尚宫羽不得,原来,一切都是死灵之王在暗中搞鬼,切断了两人的羲和星落,死灵之王千百年前就存在,若他要隐藏谁的踪迹,这世间不会有人知晓。
若不是他趁着月圆之夜,透过“水镜天眼”窥得天机,恐怕到现在也找不出尚宫羽到底在何处。
在水镜天眼之中,他看到了尚宫羽如何受尽折磨,那一刻,向来冷定从容的他几乎失去控制,生生毁了魔宫的一座宫殿!
——明明是天下最干净的人,却要承受天下最污秽的事,最可恨的是,在尚宫羽遭受这些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在他的身边!
千叶黎川轻轻抱着尚宫羽,一遍遍地去看他手脚上得伤痕,全身因愤怒和心疼而颤抖。
“宫羽、宫羽……”
他试着唤醒尚宫羽,然而,怀中的人却毫无反应,只是睁着空洞的眸子,木然地看向虚空媲。
何时,尚宫羽竟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不会哭、亦不会笑。
何时,那个善良、敏慧、风华绝代的尚宫羽泯灭了痕迹?那全身的神韵去了何处?这副躯壳中的灵魂去了何处?
眼见这样毫无生气的尚宫羽,千叶黎川的心宛如被刀子割过,不禁哽了声音:“宫羽、宫羽……你看我一眼……我是黎川,我是黎川啊!”
没有回应。
尚宫羽似乎再也不能对外界的人和事,作出任何回应,他只是睁着空洞的眸子,看向虚空。
“我知道,你最怕脏了……我带你走出这个脏地方!”黎川轻轻抱起他,抱着世间最珍爱之人,走出了牢狱,走到了一条湖畔边。
他坐在了湖畔上,将尚宫羽放平,让他将头搁在自己的腿上。
黎川从怀中探出一个瓷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将其纳入尚宫羽口中,希望他能咽下去:“宫羽,咽下去、咽下去!”
然而,尚宫羽的喉结没有丝毫移动的倾向。
如此光景,连药丸也咽不下了么?
千叶黎川心下一沉,催动术法,将那粒药丸化成汁液,如此,不需要尚宫羽自行吞咽,那丸药也能吃下去。
只要他能吃下那粒药,他身上的伤口便能愈合。
药汁流到喉咙,尚宫羽本能地吞咽,千叶黎川看在眼里,心中又悲又喜——此刻他的心情,又该是怎样无法描述的心疼呢?
然而,尚宫羽刚刚吞咽下药汁,下一刻又尽数吐出,药汁伴随着丝丝血红,被吐到了湖畔。
“宫羽!宫羽!”
情急之下,他起身,细细检查着尚宫羽身上的每一处伤痕,越看越心惊,越是升起难以压制的怒火。
当他从尚宫羽腿根处抽出半截簪子时,发现腿部伤处早已和手脚腕一般,一片脓血,那一瞬间,他的眸子中陡然充满疯狂的杀意!
簪子上沾满了脓血,千叶黎川紧紧握着它,俯身抱起尚宫羽,在他眉心轻吻一下,温声道:“宫羽,我这就去灭了这城主满门!”
尚宫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嘴角犹自挂着方才吐出的药汁和鲜血的混合物,千叶黎川细细用袖子替他拭净,眼神温柔缱绻:“谁动过你分毫,我便要他以性命谢罪。”
他抱起尚宫羽,一步一步走向城主府的主殿,仿若一尊杀神,携带着横扫一切的怒潮,一步步逼近主殿。
在他的身后,原本平静的的深湖,陡然像被煮开了一般沸腾起来,然后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牵引着,疯了一般扑向城主府!
滚滚怒潮幻化成巨大的猛兽,从四面八方卷向城主府!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毁天灭地!黑色波涛中翻腾着诸多人影,死人在浮沉、活人在挣扎,一瞬间,城主府中成为人间地狱!
漫天的怒潮之上,千叶黎川抱着尚宫羽,迎风而立,冰冷银眸扫视着脚下已然成为废墟的城主府。
整个城主府被怒潮笼罩着,远远望去,仿佛一座巨大的地上怒海!
无数牲畜、尸体、断肢、梁木翻滚其间,巨大的漩涡不绞碎一切誓不罢休!
狂潮愤怒狰狞,仿佛席卷而来的水中,居住着世间最狠毒的魔鬼!
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势,城主府之外的百姓们纷纷惊恐地从窗缝观望——怒海之上,银发男子宛若一尊傲视苍穹的杀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步步将城主府毁灭!
那样的神姿,伴随着滔天的杀意,令无数人为之战栗:“城主府触怒了上天!”
“那是上天派来的杀神!”
风浪呼啸,杀气如潮!
紧接着,真正毁天灭地的一幕展现:那座浮在地面的怒海,化作一柄巨大的锥子般,疯狂地旋转,带着里面无数的尸体与废墟,呼啸怒吼。
在那样强大的力量面前,大地为之战栗开裂——怒海席卷一切,那样的力量之前,天地为之失色!
天空的明月早已被乌云蔽得看不见丝毫踪迹,整个天地暗了下来,这是个杀戮之夜、疯狂之夜!
千叶黎川冰冷地看着眼前惨无人寰的一幕,左手下压,那一压,带了雷霆之势——怒海随着他的手势陡然下沉,仅仅一瞬间,便沉没在裂开的地缝之中。
大地裂缝慢慢闭合,放眼望去,眼前骤然空出了巨大的空地,城主府被怒潮永闭地底、夷为平地!
在那块巨大的空地中央,站着一个男人。
千叶黎川将随手以水做出一个软榻,浮在半空,将尚宫羽轻轻安置在上面,替他整理了额前稍显凌乱地发,温声:“宫羽,乖乖在这里歇着,我一会儿带你走。”
毫无疑问,尚宫羽没有任何回应,千叶黎川看他一眼,然后缓缓转身面对在怒潮之中唯一幸存的人。
唯一幸存的男人,自然是五蕴城主,此刻,五蕴城主全身布满了细密的伤口,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在方才的怒潮之中,他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千叶黎川冰冷的眸子攫紧了五蕴城主,眼前陡然闪过“水镜天眼”中,五蕴城主折断尚宫羽双臂的场面。
银色眸子骤然收缩,千叶黎川未发一言便拔出佩剑,在五蕴城主未及反应之前,身形如残影般掠过。
剑起、剑落!
随着那汹涌一剑,五蕴城主一声痛呼,双臂被齐齐削断!
那一剑可怕至极,却并没有令五蕴城主惊慌,真正令他惊恐的是持剑之人全身森然的气息!
那样迫人的气息,迎面兜来,断臂的五蕴城主惊恐后退,毫无反抗之力!
“你到底是何人?!”断臂之痛难熬,五蕴城主顾不得多过多痛呼,冷汗涔涔,死死盯着对面魔神般的人,“你是何人!”
“断臂,好受吧?”千叶黎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忽的眼神雪亮,整个人腾起,提剑刺穿五蕴城主侍卫肩胛骨。
剑尖在血肉里翻搅,混合三分内力,瞬间,五蕴城主的肩胛骨处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血骷髅,鲜血直流。
五蕴城主吃痛后退,然而千叶黎川完全不给他逃月兑的机会,一个玄身便闪到了五蕴城主的身后,扬手连刺数剑!
剑剑贯穿五蕴城主的身体,却剑剑避开致命之处,千叶黎川的声音响起,携带了遏制不住的愤怒与疯狂:“你不是刺穿了他的手脚腕么?他身上有几道伤口,我便要你以千百倍偿之!”
千叶黎川眸子里的杀意越来越深,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五蕴城主算是高手,但在千叶黎川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仍凭他一剑剑刺穿身体。
“你疯了!疯了!”五蕴城主全身血流不止,却偏偏躲不开丝毫,他不由疯狂大叫,“我只不过上了他几次!你却要……”
后半段声音卡在喉咙,五蕴城主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异常,他开始咳出大量的血,最后咳出一大团血块。
细看,那竟是一截在蠕动的舌头!竟是千叶黎川趁他说话之际,直接操控了他体内的水,水在舌部幻化成刀,生生将他的舌头割断!
“咔……”五蕴城主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汹涌而出的血水来不及吐出,灌入喉咙。
“对,我疯了……”看着五蕴城主的惨状,联想到尚宫羽此刻光景,千叶黎川银色的眸子里泛着疯狂的痛苦,他仰天嘶吼一声,举起了剑。
嘶吼痛楚,剑光激越,千叶黎川剑剑招呼向五蕴城主的:“你要快活是不是?现在!快不快活!快不快活!快不快活!”
“咔咔……咔……”五蕴城主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部因痛苦而扭曲。
他那根命根子早被毁掉,千叶黎川还是一剑剑招呼,直到五蕴城主腿部露出森森白骨仍不肯罢手。
“你怎么下得去手!”最后一剑,削破了五蕴城主的双眼,后者用断肢去触碰眼睛,口中疯狂地发出“咔咔”声。
千叶黎川扔掉手中的剑,扬手召来漫天血鸦,只做了一个“去”的手势,那群血鸦便铺天盖地围向浑身是血的五蕴城主,争抢着血食。
伴随着可怖的嘶吼哀嚎,五蕴城主被血鸦遮蔽。
千叶黎川不去看那一幕,只是转过身来,看着仍目光空洞、神情呆滞的尚宫羽。
他一步步走向尚宫羽,后者只是静静躺在以水幻化而成的水榻上,对一切都没有回应。蓦地,黎川的心被狠狠捏了一把,他轻轻抱了抱尚宫羽:“宫羽,我们回家。”
在他抱起尚宫羽的那刻,尚宫羽的头无力地歪向一旁,吐出一口血。
微凉的血,滴落在千叶黎川的指尖。
伤在他身、痛在他心,这一刻,足以毁天灭地的神一般的人,心中划过深深地痛楚。
指尖微凉的触感,迅速席卷上心头,千叶黎川压抑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心痛,忍了又忍,最后与尚宫羽额头相抵,热泪长划而下。
尚宫羽全身是伤,他不敢拥紧,只是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语调缱绻疼惜。
“宫羽,回家、我们回家……”
五蕴城主已在血鸦的啄食下,化作森森白骨。
曾经使尚宫羽蒙污的人,此刻已然尽皆死去,而这座困住尚宫羽的牢笼,亦被夷为平地。
但是,终归这一切不能弥补得了分毫,那个记忆中的尚宫羽,终归随着被怒潮席卷而去的一切,远去了。
一声叹息,幽幽飘向天际,那里,一度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此刻散发着幽冷清辉,而在极北之处,一颗星迅速划过天际,而后,变得晦暗。
千叶黎川抱起尚宫羽,向着南方,消失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