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涵去了京城,林原和忙着在霍海看戏呢。春节过后,有关金海华要走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有感到意外的,有吃惊的,有后悔的,也有惶惶不可终日的。金海华的秘书刘伟就是其中之一。最近一个多月来金海华的作为都看在他的眼里。他没想到,这只是昙花一现。而金海华不只得罪了本地干部,还得罪了林原和。林原和是什么人?那是市委书记陈子豪的红人。等金海华走了,刘伟还要在霍海继续干下去。想想林原和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刘伟真的有点心灰意冷。可他不敢有什么动作,也不能有什么动作。甚至和林原和的秘书顾达明碰面时,他依然保持着过去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组织部长彭家兴没有再打电话来约林原和。打电话来要求汇报工作的人却越来越多,林原和一个都没有同意。他很清醒,目前他不可能接刘向民的班,他的资历、级别严重不够。他提副处不过一年,陈子豪绝不会现在就把他放在刘向民的位置上。最大的可能是上面还会安排一个县长过来。既然一直是常务副,那他就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这天傍晚,张永和又把林原和叫到了山前度假村,还是那栋19号搂。一进门,刚坐下,张永和就开门见山道:“我最近要用一笔钱,能不能帮我想点办法?”
“要多少?”林原和问道。
“一千万港币。”张永和也不客气。
“你杀了我吧!”林原和吓了一跳。
张永和慢慢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张永和一直是做货代的。最早是二级货代。虽然很努力,但一级货代的执照国家控制的很严,很难拿到。张永和就采用跟一家香港公司合股的办法,拿到了一级货代的执照。沪海作为香港公司的子公司,他只有30%的股份。去年年底以来,香港公司出现了财务危机,愿意将他们拥有的股份一部分转给张永和。
“他们愿意给转给我40%的股份,这样我就可以拥有70%。价格是两千五百万港币。我现在只筹到了一千五百万。”张永和解释道。
“你怎么不找李立和?他们公司不是有钱吗?”林原和问道。
“是立和不让我借的。他说我的公司很小,跟他们借钱会有很多附加条款。如果将来经营好了,很可能这个公司就不在我手里。当然,如果我的目的只是赚一大笔钱的话,那没有问题。将来公司可以包装上市,或者出售给那些大巨头。可要是这么干,我以后干什么去?退休养老?”张永和道。
林原和沉默了一下,一千万港币绝对是个大数字。赵涵的大哥办厂总共投资不过两百多万人民币,还将赵涵和林原和两人结婚收的礼钱几乎都投了进去。即使去找申屠冰,她也不会有那么多钱。一两百万可能还行,一千万,绝对不用想。
“可不可以引个股东进来给你分担一下?”林原和灵机一动道。
“找过。有好几家愿意入股的。但他们的本业都是做服装的。我的客户中,服装占了大头。我把他们引进来可以,但我的服装客户就要跑了。”张永和苦笑道。想了一想,又道:“我倒是想引入国内的那些公路运输公司。可没合适的,不是个儿太大,就是个儿太小。这种合作讲的是门当户对。”
“那你当初跟香港公司合作的时候呢?他们很大,你也很小啊?”林原和有点不理解。
“所以我吃了很多亏。现在有机会可以不吃亏了,怎么再引进大个儿呢?小公司的话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金,有啥用?凑一堆小股东,那麻烦死了!我又没准备上市,要那么多股东干吗?”张永和叹着气道。
“那你找我没用啊。财政上有钱,可我不可能把财政上钱给你啊!”林原和有点泄气。
“我想让你找找冰姐。”张永和道。
“找冰姐有什么用?她那几个钱,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林原和有点诧异。申屠冰的身价张永和不是不知道。
“没让她投钱。她在部队关系多,可以找找那些关系。货运这行当,部队有很多单位介入的。她的关系,我也不用担心吃亏。融资或者投资都可以。”张永和道。
“那行。我给她打电话,借你手机一用。她还在澳大利亚,要打国际长途。”林原和给申屠冰拨了个电话,把事情一说。申屠冰告诉他,等她回电。
“好了,等冰姐的消息吧。”林原和道。看张永和有点发愁,故意笑着道:“晚上有点什么节目?”
张永和一听来劲了,也笑道:“要什么节目?唱歌去?不过立和不在,就我们俩,玩不转啊!”
“你不能把立和叫过来?开车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现在才六点,早着呢。”林原和道。
“他去香港了,下午刚走。”张永和解释道。
“那就算了。”林原和也无计可施。
“要不我们去泡女孩子,看谁先勾搭上。赌一百块,怎么样?”张永和出了个主意。
“去沪海可以。这里还是兴湖境内呢!离霍海近了一点,万一碰到什么熟人,麻烦!”林原和摇了摇头。这种游戏太古老了,他都快忘记上次玩这种游戏到底是哪一年了。
“那行,我叫几个熟人过来吧。”张永和拿起电话就拨,“好了,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就在两人闲扯的时候,申屠冰的电话回过来了。林原和一接,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了张永和。
等张永和说完挂了电话,看张永和一脸兴奋的样子,林原和问道:“事情妥了?”
“妥了。”张永和似乎在兴奋中拔不出来了,声音有些变调。
“那行。详情我也不必知道了。”林原和道。可张永和不让,依然拉着他跟他说着详细情况。
申屠冰给张永和介绍了一个朋友,在美西做货运的。对方愿意出1000万港币入股12%的股份,这个要求一点不高。唯一的要求是把美西的代理生意交给他做。
“美西我们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分公司,找的也是代理。换一家就是,无所谓的。而且对方的名字我很熟悉。在我们这个生意圈内,互相都了解。他愿意入股,那就太好了!”张永和有点手舞足蹈。
“那之前你们就不联系一下?”林原和问道,他对这个生意圈一点都不了解。
“他跟我们在美西的代理是同行冤家。我怎么可能先跟他联络?”张永和道。
“算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去看一下刘夏铭刘老师?他对你可关心呢!还问起三和的其他人呢。”林原和扯开了话题。
“最好能把三和的人多凑点。我想办法组织一下。”张永和道。
“现在能联系到哪些人?”林原和问道。
“目前能联系到的有二十多个人。我仔细回忆过,前前后后在我们乐队干过的有四十六人,从最早的青芒果乐队到后来的三和。跨度从83级一直到89级。离舟城和沪海500公里以内的有15个人,这些人可以先组织起来。”张永和道。
“500公里?那也够远的,来一趟不方便。还不如更远一点的,坐飞机更快。”林原和建议道。
“我也想尽量多安排些人。问题是机票钱谁出?我出,别人未必愿意过来;让他们自己出,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特意过来?”张永和反问道。
这是个问题。都是同学,多年不见。有的日子过得好,有的差,白花张永和的钱,许多人未必愿意。
“要不找个国营单位赞助一下?花公家的钱,大家都没负担。”林原和道。
“是个好主意。不过找哪个公家单位?总不能找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单位吧?要不我出钱,你去找个单位挂个名?”张永和建议道。
林原和摇了摇头,道:“不行。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反而意见更多。有些人可能觉得是你一番好意,也有些人会认为你故意在搞嗟来之食呢!算了,还是发通知,来不来让他们自己决定。提前告诉就行。旅费让他们自己承担。这边的食宿费用象征性的收一点,你补贴一些就行。”
“那行,我来安排。对了,还记得黄娇娇吗?”张永和问道。
“记得。她跟蒋方不是一起去的卢槟市吗?他们毕业的时候我还没离开学校。他们是……88级的,毕业也快5年了。”林原和道。
张永和笑了笑道:“蒋方是东海人。当年为了爱情跟随黄娇娇分配到卢槟市的一家机械厂。结果到那里不过6个月,两人分手。一年见习期满,黄娇娇调到了当地政府机关工作。蒋方在那个厂里呆了4年,厂里实在发不出工资他才出来。现在他在沪海,前些天我碰上他了。”
“那蒋方怎么不想法调回东海?”林原和很奇怪,前两年办个企业间的调动还是很容易的。
“他们厂里不放,还说要提拔他。结果给他弄了个分厂的工会主席。他就屁颠屁颠地干了那么多年。现在厂子快倒了,他办了个停薪留职。”
张永和说完,露出非常诡秘的笑容,问林原和道:“还记得那个谭华芳吗?”
“那个计算机系87级自杀的女生?”林原和问道。
“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你是当事人之一啊!”张永和用夸张的神情说道。
“什么当事人!我跟她都不熟悉。能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原和惊道。谭华芳当年在学校跳楼自杀,曾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舟城大学历史上几乎每年都会有人自杀,或者得精神病。作为一个学生人数近一万五的学校,也算不上离奇的事。谭华芳的自杀,流言很多,主要原因归纳起来有三点:一、她长得很漂亮,尤其在舟城大学计算机系,属于超级系花;二、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是个学习尖子;三、她活泼好动,性格开朗,不像是性格内向想不开的人。但她的的确确是自杀,时间在下午四点不到,在场的目击证人有上百个。
“当时不是有流言说她跟你谈恋爱,结果你找了计仙子,谭华芳在自惭形秽之下跳楼自杀。”张永和笑得有点阴险。
“我跟谁谈恋爱,你们会不知道?我们业余时间几乎都在一起。”林原和有点气急败坏。
“那说不定。上课我们没在一起;图书馆看书没在一起;自习没在一起;吃饭没在一起;睡觉没在一起,节假日也没在一起。”张永和扳着手指头数着说,“那么多没在一起,你偷偷跟谁约会,我们怎么知道?”
林原和听了,有点泄气:“你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谁制造的谣言,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谭华芳到底为什么自杀?”张永和问道。
“她是你什么人?梦中情人?要想追她也应该是立和,至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学校里不是公布过有关她自杀可能的原因吗?”林原和有点不解,事情过去了八年,张永和怎么那么好奇?
“好吧,当年我正想追,没想到她就出事了。这个理由可以吗?”张永和干脆来个实话实说。
林原和只能道:“好吧。我毕业留校后看过她的卷宗,包括学校的调查记录,同学讲的一些情况。最重要的是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她在学校一年多时间的日记复印件,都完整留在卷宗里。”
“她自杀前的那一天日记上,只写了‘怎么会这样!!!’几个字。而那天正好是他们《数据结构》这门课的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她得了50分。整个日记中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记录。所以学校认为是她没考好,一时想不开,自杀了。公布的原因是学习压力太大,一时郁闷自杀。”
“她不是学习成绩很好吗?”张永和很惊讶。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没错。但是她的英语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她进校的英语分级测试是预备级,高考英语也是勉强及格。”林原和道。
“英语不好,跟《数据结构》有什么关系?”张永和还是不明白。
“这门课他们用的原版教材。你们不也有几门课用国外原版教材的?”林原和道。
“噢……”张永和恍然大悟,“英语不太好,原版教材读得累。期中考试没考好,就自杀……期中没考好有什么关系?期末考好不就行了?”
“那你跟她说去,我不知道。”林原和没好气道,“其实她的材料后来还请一些心理专家研究过。专家的意思她有轻度抑郁症倾向。我跟她接触很少,你跟她接触多一点,有没有这个印象?”
张永和想了很久,道:“不知道这算不算。有时候在一起,特别是排练间隙的时候,她会从高高兴兴一下子变得很不高兴。问她,她只说身体有点不舒服,然后匆匆忙忙就走了。有过三四次这样的情况。我们也没多问。女孩子身体不舒服,谁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林原和道。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谁在背后制造谣言——是黄娇娇!”张永和有点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可能。黄娇娇那时刚进校没多久,跟谭华芳即使认识,也不可能很熟悉。而且,黄娇娇那时跟我也不太熟。她造这种谣言干吗?造谣总要造自己熟悉的人和事。造大家都不熟悉的人的谣言,有意义吗?”林原和摇头道。
“其实也不算是造谣,应该算是她的猜测。她说,谭华芳曾经给你写过情书!是不是这样?”张永和笑得很不怀好意。
震惊!这是林原和的一个秘密,他跟谁都没有说过。没想到黄娇娇居然知道。林原和有点发懵,实在想不起什么环节出了错。写信的人早已去世,黄娇娇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