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码头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尘脸上,李尘则看着胡长岭,面无表情道:“本官怎么跟你说的,一切有我做主,为什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胡长岭,无话可说。浪客中文网”胡长岭闭目道:“任凭大人处置。”“那好吧,”李尘点点头道:“带走。”便有两个官差过来,摄于胡长岭往日的威严,不敢拿他,只是小声道:“胡大人,请跟我们走吧。”胡长岭点点头,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不能让胡大人走!”老百姓终究还是分是非的,他们都清楚胡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次揽下责任,也全是为了他们,便有那良心发现的往前涌去,想要将胡大人给拉回来。“都站住!”胡长岭回首怒斥道:“你们要陷本官于不义吗?”这正是他所担心的,要不也不会急着站出来,以自己为人质,防止事情闹大。“大人,我们已经断粮几日了,再饿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一个老者看不下去,朝李尘跪拜道:“冯老爷没有办法,这才带着我们过来看看,原意也不是要抢劫,只是想……”说着看看李尘有些畏惧道:“只是想卖给我们些粮食,结果发现都是沙石,然后就发生了混乱。”所谓人老成精就是这个意思,老头将发现粮食全是沙石,与发生混乱这两件事的顺序一颠倒,便使罪名转移到李尘头上一大半。好似如果是白米的话,就不会发生混乱一般。胡长岭微微皱眉,刚要出声,却.听李尘道:“谁说粮食全是沙石?”“怎么不是!”小青年们暴怒道:“不信.你看!”便将一只麻袋提到李尘面前,撕开口子,沙土石子便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人们都愤怒的望着李尘,目光中还含着鄙夷。这让李尘脸上有些挂不住,打.个哈哈笑道:“这个嘛,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边上的法宪赶紧接话道:“老爷您忘了,这是咱们在太湖买的石子,准备修府衙用的。”他说话时还挤眉弄眼,更显得贼眉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李尘一拍脑门道:“就是这么回事。”“没有粮食就直说!少在这拿石子糊弄我们!”总是不.乏别有用心之人,躲在人群中叫嚣。李尘微微眯眼道:“谁说的?可敢站出来?”当然没人敢站出来,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对官府的不信任,也是,大伙缺粮呢,你给拉些石子、杂草回来凑合,当我们是孙悟空呢,可以吃铁胆,喝铜汁?面对着公众的.不信任,李尘似乎感到很受伤,一脸索然道:“今天未时初刻,运河码头售粮,本官亲自坐镇,看看到底有没有粮!”说着一挥手道:“都走吧。”“那冯老爷呢?”人们担心问道。“我不会处罚他的。”李尘酸酸道,心说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人缘呢?不过他也知道,人家胡长岭走得是群众路线,拥趸本来就多,跟自己这种曲高和寡的,根本不是自己这一路人。见胡大人也点头了,人们将信将疑的离开了,心说:‘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就信官府最后一次吧。’当天午时,人们从四面八方,抱着一丝侥幸而来,当他们聚集到码头上时,便见到那里已经扎起了简易的棚子,还用布幔挡住,愈发显得官府心虚。官差衙役们出来,闹哄哄的让人们排好队。就在排队的时候,人们看到一艘粮船缓缓靠在岸边,有水手扛着麻袋鱼贯从船上下来,然后就被帷幔当着,看不见了。顺着两道木栏杆夹成的细细甬道,人们不得不排成单行,缓缓往前挪动……这样的队伍一共有五条,也就是五个售粮口,但队伍依然望不见首尾——当最前面的已经进去帷幔时,后面的还没有进码头呢。在官差们的强制维持下,打头的人们还算有序的进去帷幔,就见一溜长桌后面,堆着许多的麻袋。有上午闹事的发现,两种麻袋是一样一样的。但当官差们解开麻袋,露出来的却是白花花的大米。人们不由松口气,也更加奇怪了,为什么他们打开是大米,我们打开就是沙子呢?难道这就是人品差距?当然他们也是稍微一想,注意力便被朝思暮盼的大米吸引去了。几个月下来,广州城的粮食交易已经形成特色了,人们已经习惯了按人头限量,也习惯了持券购买粮食,所以不用李尘他们再费口舌。轮到谁,谁便交付粮券、称上三斤米,然后买完走人。当看到果真有人买出大米来,外面排队的老百姓,终于将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也有人悄然月兑离队伍,并没有买米,便快速离去了。那几个人穿街走巷,进了个不起眼的院子,不久便有人骑马出来,向城外不紧不慢的行去。那骑马的人出了城,过枫桥古镇的石板路小巷,不久便到了一座碧瓦黄墙的寺院。那寺院坐落在绿树丛中,大殿前立着个大铜鼎,上面写着‘一本正经’四个大字。那人将马交给小沙弥,自己穿过大殿,进去后院内,只见青松翠柏,曲径通幽。那人便从小径走了过去,花树丛中似有人影闪现,但看清来人后,便归于平寂。走到小径的尽头,有一座六角形重檐亭阁,那人在门内外自报姓名,门便开了,开门的竟是那消失已久的卢家家主卢继光。待进去后,更是发现,谢家的家长谢有仁,潘家的家长潘文海,以及伍家伍秉鉴都赫然在座,除了他们四个外,还有数人也皆是广东十三行的头头!自从粮食危机爆发,他们便悉数离开了广州城,想不到竟然全躲在这这破寺中。一见到那报信的进来,诸位缙绅一起问道:“怎么样?”“回老爷们的话。”那报信的道:“确实有米,开五条队伍,每人三斤,已经开始了。”“不是说船上都是沙子么?”卢继光紧张道:“怎么又跑出米来了?”还是伍国营沉稳,只听伍秉鉴问道:“别的船上有米吗?”“不知道。”报信的摇头道:“只有一艘粮船靠岸卸货,其余的都在江心锚着呢。”“下去吧。”见问不出什么来了,老爷们便把那报信的挥退了,关上门合计起来……“你们怎么看?”问这话的一般都是大拿……说话的是伍秉鉴。寻思片刻,谢有仁道:“我想起一出戏来,唱筹量沙,你们听过没有?”“废话,”潘文海此时脾气不大好,皱眉道:“我们又不是文盲,谁没看过檀道济传?”说着才明白他的意思,讪讪道:“你是说他这是在模仿檀道济?”所谓檀道济唱筹量沙,说的是南朝名将檀道济,一次被敌人团团包围。他命部下驻扎在易守难攻地方,对方攻击效果很差,准备撤军时,他的手下有人叛变,透露说宋军断粮了。魏军派出斥候去探听虚实,结果望见宋军正在唱着数筹,称量一堆一堆的‘粮食’,便以为宋军粮草充足,所以将投降过来的宋兵当成间谍杀掉,然后悄悄撤军。而实际上,那叛徒所说的确是实情,只不过檀道济料敌先机,命令士卒把仅有的粮食盖在沙上,佯示粮足,以迷惑魏军罢了。“照我说,他们虽然有粮,但实则不多,所以便用真真假假的法子,来冒充有足够的粮食!”谢有仁道:“一定是这样的,差不了!”“这样确实说得通。”伍秉鉴颔首道:“李子微回来后的反常,都可以解释了。”说着又提问道:“那他到底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