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目大人盯着镰刀上的血迹看了很久,直到永夜觉得双腿发麻。
“你再说一遍,那个笨蛋是怎么发现你的?”蛇目大人突然开口问,他的嘴唇像被晒干了的糟菜叶,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干涩的,刮着人的耳朵。
永夜很高兴他又开口说话了,于是老实地回答到:“他的坐骑实长得太好看了,我靠近它多看了几眼,看得有些入迷了,他走过来时,和我打了个对眼。”
“什么模样的坐骑?”蛇目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问。
永夜盯着蛇目瞳孔里的蛇,它静伏在那里,盘着身子,昏昏欲睡。
“它与别的坐骑不同,身上长满了黑色的鳞片,身体特别长。浑身像是涂了油,脑海还有……”他仍然对它那如有灵附的模样念念不忘。
“鲤龙兽!”蛇目打断了他的话,“整个漆幕城,只有巨蟾家的二十六蟾拥有一匹,是跟蒙脸帮的贩子买来的,具体花了多少钱没有知道。
那个可怜牲口的鳞片本来不是黑色的,它被牵入坐骑训练所时差点儿被冻死了。足足给它喝了一年血苔霜剂,它才活了下来……现在它看起来被弄得挺漂亮的,二十六蟾为了让它彻底变成漆神的生物,想必砸了十万枚铸龙币以上。这个笨蛋!”
“他名字就叫二十六蟾?那个光头。”永夜问。
“对,巨蟾家人的名字都是蟾的数量来排名字的,唯有老大叫独蟾,其他全叫多少只蟾,你可以他们徽章上看到名字。
很可笑的命名方法,但人家可是漆幕城最盛大的家族,可笑只要有了钱财和权利撑腰,就变成神圣的了。二十六蟾的辈分靠前,但他的本事还比不上现在最小的八十七蟾。
哈哈,十万铸龙币换只鲤龙兽!只有这头蠢驴才会上蒙脸人的当。”
永夜听说过蒙脸帮,他们是一个穿越盲人沙漠的神秘商贩队,每年都会穿过禁桥,进入漆幕城,为贵族们带来大量来自外面世界的信息和各种古怪玩意,离开时带走漆幕城的许多毒药和钱币。
说着说着,蛇目突然窃笑了起来:“你知道二十六蟾为什么光头吗?因为他在学甜泪化毒时,把整盆毒扣在了自己脑袋上。他家请了漆幕城最出名的名医百晓老妪帮他去毒,也无法挽救他的头发……光头,亮晶晶的光头,在落尘节里简直是一场滑稽戏。
为此二十六蟾到处寻找生发水,只可惜他的脑壳已被毒死了,没有一根头发肯在上面生存喽。”
永夜对光头的头发不感兴趣,也领会不了有什么可笑之处。这个光头这次差点儿弄死了自己,他一进冰城区就遭遇这种祸事,他担忧这种祸事会没完没了。
“永夜,你现在受我的保护!”蛇目眼瞳里的蛇突然间醒了,开始游动。“巨蟾家历来横行霸道,如果你多看了它的坐骑一眼,他们要你的命是很正常的。现在你只是个一捏就死的小蚂蚁,所以应该小心地在角落里行走,把心思放在训练和学习上。”
然后他走了过来,拍了拍永夜肩膀,对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永夜,我必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转化毒能。就是你把吸入体内的毒药力量变成了你自己的体力。
虽然我太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般人都要经过半年时间的训练才会上手。”
“我会……转化毒能了?”永夜困惑地问。
“是的,你今天能割断二十六只蟾的剑,利用的就是你的毒能。你的这对小镰刀虽然精巧,但如果没有毒能的力量,最多只是划花那把剑。你一定是把他给你下的毒迅速转成力量了。”蛇目大人肯定地说:“你有天赋,有我教你,你前途无量,我没有挑错学徒。”
永夜呆呆地回想着当时他被光头踩在地上时那满令他几欲抓狂的愤怒,心里想:原来这就是毒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就如蛇目大人刚才的话,他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做到的。
蛇目大人匆匆地说:
“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从明天起,我派个高级学徒来教你学制药。
其余的时间交给黑珍珠,让她教你智谋学,和让你尽快熟识周围的环境。
对了,你还得必须精通一样武器。我会帮你找一个武器师傅,看看你擅长什么。先这样吧,你先去休息。时间到了会有人叫醒你。”
可以学习一样武器!这个消息令永夜心里一阵狂喜。离开颜民区后最大诱惑就在于此了。
他神清气爽地盘算着:我当然选择镰刀!等我成为一个历害的镰刀手,我要让一指师傅为拒绝教我用镰刀而后悔。
蛇目大人收走了血弧,并答应明天一定还给他。
腰间那空空的感觉令永夜怅然若失。
随后蛇目大人又说他虽然已会转化毒能,但是并不彻底,身上还有残留。于是他叫来一个男仆,化解了永夜身上残留的余毒。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鼠堡里有一间净化室,里面摆着几个净化炉,说是炉,里面并没有火,炉里面放着一块漆黑色的厚冰。打开冰上的圆盖后,寒气如烟般飘缈而出,永夜在指引下,张嘴深深地吸走了一口寒气,把它吞了下去。
寒气从口进入了体内,他立刻感觉到这股寒烟如猎狗般开始追寻着毒源,然后卷走了它们。寒气在体内转了一圈后,最终涌到了他的口腔,强迫他吐了出去。
永夜觉得这与抽烟十分相似。区别只是这股烟离去之后,他突然间觉得虚弱无力,大部分体力似乎随之而去。
离开净化炉后,永夜累得奄奄一息,连猜想这些血液到底有什么用处的好奇心也没有了。
当男仆把永夜带进用餐室时,他才发现自己一天没吃东西,前肚贴后肚了。
空荡荡的鼠堡餐室虽然专门为永夜打开了霜水盆,但昏暗的蓝光仍让一切都模糊不清,永夜只看到了一张长长的石头餐桌,一张椅子前面摆着刀叉和木签,桌上放着一个轻巧的托盘,盛着一块怪怪的东西。
永夜用手指碰了碰它,感觉有些软有些韧,有着熟悉的纹理,手感清凉。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片鱼肉!传说贵族们只用冰炉来烹制食物,因为这样更能令肉保持纯净的味道。
他懒得用旁边的餐具,而是抓起来直接塞入了嘴里开始咀嚼。
这可能是飞云鱼的肉,这种鱼有柔软的皮肉,体型变化多端,在直井水里如云般飘荡着游来游去,肉特别多,刺少。
板盖曾经用过飞云鱼来炖汤,肉在水里化成靡后,骨架可以完全取出,剩下一锅纯粹的鱼肉汤。因为后来有规定颜民不许到直井里去捕鱼,永夜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它们了。
这是他第一次吃凉的肉,它冷涔涔地滑入嘴里,与舌头接触时才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腥味。他太饿了,不及细细品味,已经把整块鱼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清凉的感觉到从嘴一直贯通到下月复,然后迅速化成了体力。
源源不断的体力从胃那里朝四方迅速传送了过去。
他头终于不晕了,饥饿的感觉随之逝去。
虽然完全没法有口月复上的快感,他有点喜欢上了这种冰制食物的方式。因为用餐完后,他觉得浑身清爽,完全没有在颜民区饭后那种撑着肚皮的笨重感和随之出现的瞌睡欲。
托盘旁边有一碗汤,他端起来喝完了才发现这应该是一碗怪汤,清凉,略略有点咸味,还有一片软得几乎不存在的澡片类的东西。
他打了个寒颤,冷得颤抖了起来。但当体内的每一个部件被刚下去的汤冷却了后,他又突然觉得精神振奋。
饭后,男仆把他领到为他准备的寝室时,他终于可以一个人独处了。
他的房间里没有设霜水盆,黑暗中他模到了一张床,便爬了上去,静静地躺着,今天在黄昏集市发现的一切在他脑海里翻来涌去,无法入睡。
最终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有人教过他的办法,如果心事烦挠人心,可以把所有的心事想象成碎布,把所有的碎布捆成一团,让它沉入水底。
于是,他在脑海里把光头的脸捆了又捆,睡梦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