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目本来……本来没有,”黑珍珠凑近了永夜的耳朵,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本是没有**的,就是他几乎一点都不染。可是美人,就是你的尖脸在四年前被送来,声称他是蛇目的儿子。蛇目当时二话不说,就承认了他,事后也不去查。
这事情说来蹊跷,我一直模不透其中的窍门。
你知道蛇目的学徒从来都是不分等级的,只有一个最得宠的住在拱门房间,这也就是我。其余的学徒一律平等,相互之间也不认识,我只在餐堂见过几个,但我们之间不准交谈。
但是这个尖脸一来了,就可以跟我说话。不到半年,蛇目就让他教选定的学徒制药学,但其实这人的制药学道行很普通,就是会摆臭架子。
幸亏蛇目没有把拱门房让给他住。为此尖脸还一直很不满。因为这个问题,我还和他交过手,他的武器是一把斧子,但被我洒了裂粉后,用银蛇把它抽了个粉碎,当场就把他吓得摊倒在地上。当时我的银蛇还没有抽到他的身上呢,我真是没见过这么胆小的贵族。
后来蛇目来了,把他拖走了。我知道自己不该打人,就向蛇目请罪,谁知蛇目对我笑了,说没事的,似乎很高兴我揍了他。从此后,美人,就是尖脸就躲着我了。
我学的是智谋,我擅长了解人心。但是我就是模不透蛇目对尖脸的态度,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招?”
永夜想到尖脸被吓晕在地,心里一阵爽快,但他很快就意识了自己的问题,于是他说:“我不明白,尖脸只是喜欢摆臭架子。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地厌恶他。”
黑珍珠双手并拢,放在胸口前,以一副优雅的沉思状分析到:“在鼠堡里,师傅不能随便处罚学徒,除非对方犯错了。
尖脸爱好喜欢虐待别人,我猜他对自己用了某种毒药,接触时会引起你对他的厌恶。我对这一类软性的毒药并不了解,所以具体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弄了什么配方。反正他的目的大概想激怒你,让你干点蠢事,然后他就可以理罚人。这时候就要看你的忍耐力了。”
永夜恍然大悟,但同时又难以理解尖脸的心为什么如此扭曲。
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嗫嚅着说:“师傅,我不清楚,反正因为我太讨厌他了,我干了件蠢事……”
他把自己胡乱配药的经过告诉了黑珍珠。
黑珍珠二话不说,立刻奔到了大制药厅参观了那个断成一段一段的傀儡,永夜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她时,正遇上她在试毒间里,用腿尖踢着傀儡的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等她停止大笑后,她才认真告诉永夜:“你也许创造了一种新的配方。我从来没有过傀儡可以碎得这么历害。”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让永夜把配药的经过写下来。可是永夜死活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乱抓了些什么,桌子上那些名字古怪的草药有十几种之多,要命的是他当时有的一连抓了几把,有的没有抓。
唯一记忆清楚的是自己往里面吐了两口唾液。
黑珍珠让永夜等在原地,她离开了。
不久后,永夜借着霜水蓝色的光芒,看到蛇目大人来了。
蛇目大人的身躯高大瘦削,让跟在后面的黑珍珠显得格外的娇小,如同一个随行的小影子。
永夜斗着胆看了看蛇目的瞳孔,那条蛇正在沿着边沿缓缓地蜿延着。
“蛇目大人!”永夜低下头,向他鞠躬。
蛇目大人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进了试毒间,他用手指拈起傀儡的脑袋,细看了几眼,然后立刻回头在桌子上那张永夜写不下一个字的纸上,熟练而快速地写下了一个配方,上面有着明细的草药名以及份量。
然后蛇目大人挽起长长的袖,用两只瘦长的手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熟练度配好了一份毒药。
这份毒药闻起来的味道和永夜配的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有一点点细小的差别——上面的刺没有那么尖锐。
黑珍珠见药一好,她就走进试毒间叫出了另一个人形傀儡。永夜这才发现,试毒室里的黑暗处直直地立着一整排的人形傀儡,约有二十个左右。
永夜想起种种关于盲人沙漠的故事,心里暗暗感叹到:二十个傀儡,二十副骨架,就是二十具尸体。这些生命的血肉都在盲人沙漠监狱里,先是被烈日抽去了水份,然后被小虫噬咬,被秃鹫啄光,最后剩下一副白骨。
完整的白骨架又被送回漆幕城,来到了各个试毒间里,被糊上新的血肉,开始新的一番生命。但这是个死后的炼狱,折磨在继续,因为这些人形傀儡尽管没有生命,但还拥有着人类同样的感觉。
它们没有舌头,发不出声音来,但当毒药放在身上时,永夜仍然感觉到傀儡无声的痛苦尖叫……
蛇目大人把这份新配好的毒药小心翼翼地倒进傀儡嘴里时,永夜的感觉尤甚——他听到了傀儡无声的惨叫。
虽然他刚才被傀儡打痛了眼睛,但他突然开始对傀儡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内疚。
但他设法安慰了自己:“这都是尖脸的错,他故意激怒我的。”
这一次中了毒的傀儡依然浑身颤抖,但并没有散架。
蛇目大人转身盯着永夜,霜水把他整个人映得蓝得奇怪,浑身上下似乎在滴水。他瞳孔里的蛇也睁开了眼睛,开始也在审视着永夜。
永夜开始觉得害怕。
过了许久,蛇目大人才张开干瘪的嘴唇,沙沙地说:“看来,你的血液有点特别。”
永夜即刻明白了此话的意思,他的血液成为毒药新原料的恶梦立刻袭来,他赶紧解释到:“我吐的是口水,唾液,不是血。”
黑珍珠这时候插上了话,“傻子,吃过冰炉和瞳水制过的鱼片和汤,你除了漆色血液,再没有别的体液的。你的口水是血液,如果你哭的话,流出来的也将是血液。”
永夜呆了,他把手指伸进舌头里,模了模,那里干干的。
蛇目大人显然已经心底里做下了决定,他匆匆地说:“这样,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制药。其余的,黑珍珠你加快训练他。”
不等永夜回答。蛇目就快步走出了制药房的门。
因惑不解的永夜转过头去问黑珍珠:“我弄死了傀儡,不用被罚了?”
黑珍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情大悦地说:“是的。恭喜你了。蛇目觉得你很有用。不然不会答应亲自教你的。”
“就是因为我的血液?”永夜呆呆地问。他更希望是因为别的东西,倒如他的聪明什么的。
黑珍珠说:“傻子,你的血液能制毒,这说明你有着吸取毒能的强大潜质。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体质。大部分贵族的血液,一开始都会抵抗毒药,经过训练后才能把毒能转为体能。而你的血液,未经训练,就直接与毒药能融合了。”
说完之后,黑珍珠盯着永夜,笑逐颜开。
永夜想起蛇目大人说自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转化毒能,暗想:“难道制药学真的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他知道制药宗师在漆幕城里拥有何等的地位,仅仅是次于漆神殿高阶祭司而已。
于是他感觉到欣喜,但也有遗憾。他想自己这种被别人看重的资质,要是因为自己的头脑就好了。
黑珍珠扯了扯他的衣襟,说:“不要随便发呆。发呆是一种虚空,会让人趁虚而入的,尖脸知道你讨好的蛇目大人,不让他当你的师傅了,他会搞鬼的。你在这里又看不见,万一他从后面袭击你,你就一点防备也没有了。”
永夜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黑珍珠也回了他一笑,以前所未有的亲热态度拉着他的手,温柔地说:“无论蛇目教了你什么,记着你是我的徒弟啊!”
“那当然!”永夜点头,阵阵说不出来的甜味涌上心头。
她放开他的手,认真地说:“记得,当蛇目让你选择毒系时,你必须得选择伤系的,如果你选择了诱系,那么就你跟尖脸是同样货色了。”
虽然不懂什么为伤系和诱系,永夜点了点头。
他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呆呆地想:漆神啊,我真的喜欢上她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漂亮女孩。
黑珍珠像是捕捉到了他的心思,露出了一切在握的得意洋洋的神情。
那模样像是捕获了一头宠物。
这令永夜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随便动心思,但同时又有一种什么都向她和盘托出的冲动。
他想自己是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