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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甜又恢复了往日的青春和活力,井上峪村乡村私学的孔先生经吕乡贤一说,也高兴的分给田甜一个班,这一下姊妹两个简直是形影不离了。
孔先生羡慕地问:“乡贤老师,田甜真是你的亲妹妹呀?”
“那当然。”吕乡贤骄傲的一甩辫子,“你看我们俩长得不像吗?”
“像倒是像,只是她为什么叫田甜呢?”就是,难怪孔先生如此问。
吕乡贤停下脚步,“孔先生,你不也有三个名字吗?姓名、字号,还有乳名。对不对?”
孔先生恍然大悟,他快乐地朝前摆摆手,吕乡贤这才美滋滋的往教室走去,一边走她还一边唱:“都说是生死不能相见,都说是爱恨不能同眠……”
眨眼间冬去春来,也该着吕志信露脸,春分一过,那金贵如油的春雨竟然淅淅沥沥的连下了三天。本来去年的时候他就下决心一开春就把那二十亩不太好的山坡地卖掉,这样一来他又舍不得了,连忙雇人按节气全都种上了果子——也就是花生。而那百十亩好地呢虽然去年冬小麦因天旱没种上,现在则不是玉米就是高粱,还有大豆、地瓜什么的,地埨子上还点种了豆角、芝麻一类的小作物。到了秋天,直收得盆满钵丰粮满囤,就这样还远远放不下,不得不集中在集市上卖了一些,见了不少的现钱。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而手上有了钱,岂可亏了穿戴?因此,秋收一完,冬小麦耕种刚过,吕志信立马换了一身不错的行头,一点儿也不次于乔乡长。不仅如此,他还给家中每个人都添了新衣,包括小翠在内。吕志诚也不再拦他,索性卖个人情,由着他去博这个彩头。
冬天闲下来了该干些什么呢?有几个不错的村民就邀请他一起去打围——当地人管打猎叫打围。第一天他看见了一只蹲窝的兔子,抬手就是一枪,可惜没打中,只轰飞了一片兔毛。同伴告诉他,打兔子不能打趴窝的,看见后要轰起来打,而且最好站在上风头,这样才能打中。即使一枪当时不能毙命,也要顺着兔子跑的方向猛撵,边跑边装火药,有时候那兔子跑着跑着就倒下了,或者速度肯定因枪伤慢下来,这个时候抽空补上一枪,那兔子想跑也跑不了了。
三天下来,吕志信直觉得骨头架子都跑散了,尤其雪地里追兔子,兔子跑不快,人也跑不快,还往往摔个大跟头,不值得。这时,他猛然想起那辆自行车来,也想起了孙掌柜的好处,在那种危难情况下他竟然还那么细心的没落下这辆飞鹰牌自行车。
吕志信小心地从箱子里搬出来,又精心擦拭了一遍,还上了油。于是,东三峪村的村民们常常能在大路上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身影,包括镇子上颇见过些世面的聚福楼的老板看见吕志信进来也惊奇不已。而这个身影所骑的车子比抗战时期伪军、汉奸们所骑的自行车来,整整早了十几年。那时孩子们一见伪军过去,都会小声的念着一首无名歌谣:“两个轱轮一架梁,上面驮着个兔子王,见了老爹不下来,叮铃叮铃晃铃铛。”但是现在,人们看过之后却是一片羡慕之声。“那是个什么玩艺儿啊,怎么还能自己蹬着跑呢?哎呀,简直比兔子都快。”
有懂行的人说:“那叫自行车,自行车还不是自己蹬着跑?”
“啧啧,要是咱们的手推车也能自行就好了,省的推粪的时候废牛劲。”
“能,你要是诸葛亮就能。”
“呸,你这不是抬闲杠吗?诸葛亮咋啦?他还不是咱山东人!你我虽然不是诸葛亮,可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没准儿以后人们还真能造出能自行的手推车来,根本不用费力气,就像火车头一样白烟一冒呜呜的跑。”
于是笑声快乐了走路的人们。
吕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田甜不能不引起乔乔的注意,更何况乔乔原先是和吕乡贤住在一起的。田甜来了以后,吕乡贤借故从后院里搬了出来,她和田甜一起住进了东跨院。秀芹高兴的不得了,帮着给她们俩收拾出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并且这个房间距离吕志忠所住的东厢房也就咫尺之遥,是同一栋。
这样一来,乔乔彻底坐不住了。
乔乔一走,马玉昆急毛火燎的赶了过来。
“亲家母,你可别嫌我说话不好听。”马玉昆开门见山的直接找到了柳夫人,“我怎么听说你们家志忠要退婚呢?你想想这可是闹着玩的!还有,家里最近来了个亲戚是吧?好像是表亲?这样就更不妥了,男男女女的正值盛年,你让他们住在东跨院里就不怕日久生情,那要是这情早就有了呢?不瞒你说,自从乔乡长看上志忠以后,人家对咱们可是够照顾的,要不志信买的那一百二十亩地,每年要交多少税粮?咱不能心里没数呀!”
柳夫人想想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马玉昆却问:“乔乔这孩子你到底满意不满意?”
柳夫人说:“当然满意了。”
“这门亲事呢,也满意?”马玉昆心里惴惴的。
“哎呀,我说亲家,你这不是多一问吗?这门亲事不满意,我能给孩子张罗着定亲?还有,乔乔不也是说住就住嘛,我天天不是让人好吃好伺候,就拿她像对待未过门的儿媳妇一样啊。”
马玉昆一拍大腿,“这不就结了,既然都满意,赶紧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不就成了!我真怕夜长梦多呀!”不过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柳夫人思索片刻,“你不说我也久有此意,像我这个岁数的人,还不是巴不得早一天把孩子们都拉扯成人?现在我的心事只有两件,一个是志忠,一个是乡贤,噢,福生那孩子也算一个,等哪一天我看着他们都结婚成家了,老了也就放心了。”
马玉昆摇摇头,“你的身子骨好着呢,享福的日子还在后面,甭往那上面想。福生那孩子是?”马玉昆故意问,其实他能不知道吗?
“原先在我们吕家帮忙的一个小伙计,早就成了我们家里的人了。”
“哎呀,啧啧,亲家母真是菩萨心肠。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抓紧选个合适的姑娘给他和志忠一块办了岂不更好?这才叫双喜临门呢!亲家母要是信得过我,此事包在我身上。”
柳夫人笑着摆摆手,“不麻烦了,人嘛倒是有一个现成的,那就是我的使唤丫头小翠姑娘,这孩子也怪可怜见的,自小没爹没妈,跟了我也有年头了。据我留意,她和福生之间都有那个意思,你说这不是老天爷有意安排的?”柳夫人寂寞久了,难得有个人和她说说话,话匣子一打开,索性把什么都说了。
马玉昆高兴的不得了,“亲家母,你还等什么呀?赶紧办,越快越好!”
“我何尝不想这样呢?可是,我也必须和志诚商量商量呀,还有志忠。唉,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啊。”柳夫人的表情露出一丝为难的样子。
马玉昆赶紧施压,“这话一点儿不假。但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志诚虽然是长子,还不是事事都听当娘的。至于志忠嘛,天经地义的,从古到今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哪能由着小孩子家的胡乱使性子呢?像秀芹,当初她也不愿意来,还不是最终由我拿捏住的?现在怎么样?简直是掉进了福窝子里,比我还滋润呐。”这一句是他临时加上去的,其实事实正相反。
马玉昆见柳夫人在沉思,他这才抽空喝了口茶,然后一抹嘴,口气立刻硬了起来。“亲家母如果实在为难,我也只好不管了,至于能捅出多大的娄子,反正有你们家志忠挡着呢。何苦来,我图个啥?弄不好还两头不落人,以后连闺女家也走不成了。好啦,我回去了,还有十几里地等我跋呢。”话虽这样说,可他并没有抬。
柳夫人一听慌了,她连忙拦住说:“你别急嘛,咋和属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呢?其实有什么难不难的。我是想呀,怎么样才能把这两件喜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马玉昆一听乐开了花,“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人家乔乡长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一准儿妥妥帖帖、齐齐整整、欢欢乐乐,让你高兴的合不拢嘴,你想还能有错吗?还有乔乔,从相亲到定亲,哪一出不是她亲自安排的?这孩子鬼机灵。所以说,你净等着瞧好就是了。”马玉昆又追了一句,“那咱们这黄道吉日是?”
“十一月初六。”其实柳夫人早就心里有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