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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说:“没问题。刘掌柜这人自不必说,我看他女婿也不是那妖巧、奸猾之人。不然,他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
“这我就放心了。来,我也敬您一杯,依我的意思,晚上你就搬过来,我正想和您求教呢。”
魏清连忙摇摇头,“天龙,你太客气了,有令尊圹先生在,你又何须求教别人?再说,我一个从大山沟里出来的人,身上又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呢?”
“嗯?这话我不赞成。”圹恩把话插进来,“古语说,好酒不怕巷子深,谁说大山里就没高人了?自古以来多得是,可说是退隐山林各有曲衷。还有,咱这中医,就像铁匠干活一样,必须得千锤百炼方成大器。如果是谁只拘泥于一家,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本事大得了不起,那他的路就走到头了。
“我就是不掌握印把子,不然的话,只要是咱学中医的,哪怕是偶尔犯了死罪,但凡不是罪大恶极,一般不杀,而是留下他来戴罪立功,方便一方乡邻啊。我这个意思魏先生明白,咱这中医,想学出来有多难?有时候往往穷其一生,有的人也不得要领,或者只触及了一些皮毛而已。”
两个儿子听罢哈哈大笑,圹天籁说:“我这个父亲太天真了,什么都是他中医好。”
“那当然,中医是用自然之物,医自然之人。我天真?当年比这天真的还没和你说呢。魏先生,我可是一个老同盟会了,今天仗着多喝了几杯,高兴。他们两个也是第一次听说呢。天龙、天籁,你们俩就跟着魏先生沾光吧。”
众人一听喜不自胜,圹天籁说:“太好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大哥,想不到咱家里还卧着一条龙啊!来,父亲,这杯酒我得单敬您。”
吕传邦赶紧站起来,“爷爷,我也敬您。”
圹恩高兴得笑纳了,“魏先生,来,这杯酒得饶上你。”
“行,这样的酒饶几杯我都高兴。”
圹恩示意让传邦坐下,“孩子,你吃,都一晌午了,我看你怎么没动筷呀?放心,吃完饭爷爷就有办法了。知道吗?一个男人最当紧的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样才能干成大事!那才是真正的爷们儿。”
吕传邦依然站在对面,“爷爷,我懂了。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有纵横天下之志,包藏宇宙之心,不负此生,经纬天下,虽为齑粉,也在所不辞。”
“好!”圹恩高兴得一拍桌子,“你们看,怎么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来,咱一块干一杯。”
圹恩的兴致太高了,他刚刚放下杯子便对吕传邦说,“不过孩子你记住,还有中正加仁和。中正者,不偏也,就像马车的两个轮子,哪一个有材坏,都不会走好道,要是再碰上坑坑洼洼的,没准儿还会翻车呢。这仁和更重要,孔夫子说‘仁者爱人,’庄子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老百姓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他把声音往小里放了放,“不瞒大伙儿说,咱政府的对头,还真有点儿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意思,他们主要在南方闹腾不说,我听说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人。就说咱县城里前几天杀的那个女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啊,那才是丈夫,女丈夫!不过,他们动不动主张上街游行我不太赞成,乱糟糟的能起什么作用?把孩子们的学业也荒废了。”
圹天籁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因为在家里,又是深宅大院,因此没人顾忌有什么犯忌的话。“爹,你这话我只同意一大半,要是我二哥,他不使劲儿皱眉头才怪呢。说出来你可别生气,俗话说,不平则鸣。中医针灸,穴位不对了病人要喊疼,下雨之前要打雷,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此类现象,谁又能够改变呢?
“孙中山你知道,可他还有个外号叫孙大炮你就不一定听说了。中山先生自组织同盟会起,为什么倾大力致力于舆论宣传,难道他默默做事不行吗?肯定是不行的,事倍功半。因为宣传也是一种力量,有时候还是非常重要的力量。所以,中山先生才得了这么个令人称颂的绰号。”
圹天龙笑笑,“天籁,在家里你和咱爹较什么真儿呀?”
圹恩高兴的摆摆手,“天龙,你这话也不全对。魏先生你看,搞论战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把咱中医抬出来了,中医你才知道几根毛?
“不过,话还是说得有道理。咱不往远处扯,就说这孩子,哪一个不像小树苗苗?从小你得管理,不管不理那非乱长没用的枝杈不可,到时候孩子不成材,根本怨不着孩子,那是你大人的事。
“要不你就给孩子做出样子来,孩子天天和你在一起,他不跟你学跟谁学?最忌讳的是,大人教孩子,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那非把孩子教差了不可。”
这话魏清十分赞成。“圹先生,你这话说得太到家了,我身边就有现成的例子。”由这话,魏清忽然想起了柳树和柳林,以及柳梦林和马秀菊。
圹恩忽然问:“哎,天籁,你二哥是怎么回事?人不来不说,连个电话也不打。”
圹天籁说:“爹,饭前按你的话,我已经给二哥打过电话了,可他说中午有应酬,让咱们不要等他。”
圹恩抱怨,“应酬应酬,他才多大的官儿,天天却有吃不完的饭,那些饭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连我都支使不动他了,不就是乔县长的一个秘书吗?”
他又对魏清说,“我让你们别着急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吧,我是准备让老二晌午回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拿个办法,可他中午也忙上了。不怕,下午一上班我就给他打电话。来,咱们继续喝咱们的酒。”
没想到,圹恩一句随口说出的话却立刻引起了魏清的注意。“圹先生,你刚才是说咱们家老二给县长当秘书?可我记得那县长不是姓戴吗?这个乔县长是?”
圹恩听后微微一愣,“噢,你是说戴县长呀,人家荣升了。这不,又来了个乔县长,到任才俩月,是从……”他忽然看着魏清问,“魏先生,你们井上峪属于哪个镇?”
“孤山镇。”1876580
“哪个乡?”7658
“青牛乡。”
“嗨,那乔县长就是从你们青牛乡一路上来的!”圹恩一句话,对于魏清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魏清闻听竟然吃惊的险些站起来,连吕传邦也看出来他失态了。
圹天籁解释,“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家乔县长可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我听说他上来的并不顺,有人举发他,说他和井上峪学校关系暧昧,事情竟然僵持到了韩复渠那里,韩主席听完汇报后当即拍板,长清县县长就是他了。
“韩主席还骂骂咧咧的对反对他的人说,‘乔梓权每年从特别经费里,给井上峪学校五百块大洋,那是给政府办教育,培养他娘的会写写画画的人才,光有拿枪扛炮的怎么行?你们他娘的不要老揪人家的小辫子,他个人又没捞一文钱的好处。不然的话,老子立刻让他下大狱!’
“大叔,你们是不知道,咱们这山东的韩主席笑话可多了。有人说,他到大学里去视察,看见学生们正在打篮球,当即就火了,他质问校长,‘我给你们拨的钱呢?为什么让那么多人争抢一个皮蛋蛋子,一个人给他们发一个不就不抢了吗?’那校长当时哭笑不得,又不敢和他解释,怕扫了他的面子,于是连忙吩咐教务长去办。
“后来他还给学生们训话说,‘将来这个国家就靠你们了,我们是他娘的从炮筒子里爬出来的,你们可是从笔管子里钻出来的,你们一定要比我们强!要不我们就是黄鼠狼,你们他娘的就是老鼠,是小老鼠。’你说可笑不可笑?”
吕传邦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样的轶闻他也被感染了。于是问:“圹老师,他一个省主席也这样说话,就不怕别人笑话他?”
圹天籁呵呵一笑,“一介武夫,旁若无人,他还能在意什么?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魏清却对吕传邦说:“传邦,你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几串糖葫芦回来,那玩意儿解酒,我好像有点儿过量了。”
圹恩想拦住让儿子去,魏清却让吕传邦先走了。“都别争,我有话说。”
圹恩发现魏清刚才神色有变,现在又见他如此安排,便料到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冲两个儿子摆摆手,众人这才重新归坐。
魏清说:“实不相瞒,圹先生刚才提到乔县长,我险些吃惊地站起来,原来他就是乔梓权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