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天峰主殿,大厅之内。
中间的宽敞通道尽头,七七之数九步台阶,一方道家古桌,案上一听笔筒。后方正中一面墙上,一幅太极图案,甚是刺眼。
宋历严端坐于桌前,静对下方,不怒而威。
远望一眼大厅门外,见晨曦方露,迷雾未散。
宋历严始才收回目光,淡无表情道:“你倒是没有忘记为师的话,一大早就来了。”
下方,张家安伏跪在地,双眼近距离盯着地面,道:“师傅吩咐,弟子不曾敢忘,昨日下午,弟子便已在殿外等候,一名师兄告诉弟子,昨日师傅去了凌云主殿。所以,今日弟子一早就来了。”
“嗯。”宋历严显是很满意张家安的态度,不过似乎念及了什么,脸上怒容乍现,方道:“哼,你虽资质不济,不想,却是最为本份,若是其他人能有你这般,为师也不用多操一份心了。”
张家安可不笨,立即想到昨日陈二之事,想是此事令师傅大为不快。但他自不敢就此事议论一二,只问道:“师傅,我何时动身去凌云峰?”
宋历严还在为陈二之事气恼,闻得张家安言语,不经意间扫了张家安一眼,只觉张家安仍如一年前无异,立时就已经不耐烦,厌极道:“你既然如此心急离开指天峰,那你就去吧。我跟掌门师尊早已通过气,到了凌云峰,你也不必再去拜见,省得惹掌门师尊不高兴。你只去执事堂问执事弟子王师兄,拿得几张灵符,就自行去吧,到了凌云峰后,向南面直走,大约五里之外,便是丹灵山,那儿就是本门丹房所在。执掌此峰的乃是本门的徐长老,你去了他便会依规举收下你。”
宋历严说得甚是平淡,又不住地拿眼眯瞧。
张家安虽是低伏着头,但以他如今的特殊性以及如今的修为,他隐约地察觉得到宋历严的微妙举止,只不过,他早将全部修为内息收敛得一丝不露。平静地听着宋历严话语,知是从此之后,怕是真的只能永远呆在丹灵山那了。但也不去多想,等师傅传言完华,张家安恭敬地拜上一拜,道:“师傅,弟子这就去了。”模样倒是像极一个蠢笨无能,而又十分乘巧老实的弟子。
宋历严这时真的看得极为厌恶,极为不耐,也不顾张家安是否会难过,哼道:“不是为师说你,就你这等货,本不该踏入修炼之道,只怪为师当初一时意错,破例收你,你才得以呆在九清门一年之久。若按常理,你本该回去张家村,一生与黄土作伴,岂可有今日?”
张家安听着,却不抬头,心下早起微波,不经意地一捏指骨,但立刻警觉地放开了。心中忽地万恶疾来,暗道:“宋老儿,你果是像柯前辈说的那样!”
宋历严自然不会得知他心想,微觉他神情有异,也不理会,只道:一个蠢货,难不成也敢像陈二那样发作吗?嘴上却又道:“事已至此,这或许也是你前世的造化,罢了!就当是给你一个悠闲安逸,还不快去?”
拜别师傅,出得主殿外,回望一眼广场之处,数只古鼎上方,朝阳也恰好洒落,视线一亮,闻得主殿上空空苍穹,几只晨起的羽鹤,唳叫声转,片刻便已穿过雾里峰间。
张家安呆立只一会,乍听得古钟声传,知是指天峰众弟子起身参课了。便不再多留,沿着广场边旁石径,先去执事堂找王师兄。
恰好,此时执事堂已有人走动,进门一眼,望见的正是那王师兄。只说明来意,王师兄倒是一心执事,不曾过问丝毫,立时赐予数张飞行灵符。
张家安一手接了,行出来,经过众弟子起居之处,到达一走廊转角,忽见一名青衣弟子,正在一处院落中,持剑狂挥,“劈劈!”之声不绝于耳。这名弟子却是昨日在主殿前大闹的陈二师兄!
陈二手握一柄橙色仙剑,横空狠劈,竟是劈在一株老树身上,又不敢以剑刃劈之,而是劈到树身只差分厘之时,强自发力停住。看样子像是发泄愤恨,可他却一脸的哀苦落漠之状。
张家安星眉微皱,脚步作势行去,本想向陈二师兄打声招呼。但念头瞬转,心道:陈师兄昨日受了师傅责骂,心境未平,此时正好让他自行消去。
一心及此,张家安匆忙转身,随后出了居所偏殿,绕开主殿广场,到达一处安静所在。
他举手望望掌心中微光闪闪的飞行灵符,傻笑一声,这东西于他早已不起什么作用,正欲丢开了,祭出灾星针飞行。以灾星针的御空之速,料定几个呼吸便可到达凌云峰。
然而,张家安虽有心念,却不敢随意将灾星针祭出,怕被其他人察觉。
“啪!”
张家安还是将几张灵符一股脑儿拍在大腿上,脚下风响,喝一声“起!”
灵符化成一团云雾,缓缓升起,晃晃悠悠,半天方才飞出里许距离。
人到了高空,张家安本是一心赶去丹灵峰见那徐长老,可是,低头之际,望见北处。那儿云雾虽遮,却也见峰间红花绿树,殿宇琅琅。
“对月峰?”
不错,北处所见的一座峰影,正是九清门三大次峰之一的对月峰!
一张只敢深埋心底的容颜兀地浮上脑际,张家安仿如一触,竟是怅然。
“韩师妹,不知她如今怎样?”
张家安情根大动,心念一失,差点儿栽倒翻落,呼得一声“哎呀!”脚下云团一错,一落,整个人也狂坠数十丈!几个呼吸之间,张家安稳定心念,云团方才恢复正常。
下一个转瞬,云团变了方向,往那对月峰之处飞去。
眼见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却是遥遥飞行了半日。到了对月峰上空,飘行俯瞰,所见之处,婉若茫茫数十里的仙峰,被横腰斩折,倒是像极了一处高高抬起的丘陵福地。
张家安身在高空,极力向下观瞧,可哪里瞧得见个人影?就连那隐约辨作殿宇的建筑,也因是相距过远,仿如只只漆黑蚂蚁。
正在做着无为观望,突地下方一股气势冲将上来,张家安只觉得胸脑俱闷,眼前仿似一花!
只听得一声道姑尖嗓之音遥遥飘上:“哪个杂货敢惊我对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