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千总,请开城门。”郭飞遮甩开了鞑子的追击,率领着硕果仅存的六百余人回到黑月县城下,不同于其他士兵的胆战心惊,郭飞遮却是气定神闲的喊着,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孙成梁亲自打开城门,脸色有些黯淡的站在一边默默的数着入城的骑兵,看着他们疲惫之中带着惶恐的神情,有些怨怼的盯着郭飞遮:“将军,难道中了鞑子的埋伏?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马,其他的弟兄呢?杨千总杨海俊呢?!”
“你们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明天的防御工事不用你们参与,好吃好喝,养精蓄锐,明日我另有重用!”郭飞遮将颓废的骑兵打发回营,伸手惬意的抚模着照夜玉狮子的鬃毛,鬃毛上已经不复原先的纯白,大块大块的血红将它装扮得有些邋遢:“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孙千总不必忧心,飞遮另有重任交付于杨千总,此刻他应该月兑离鞑子的纠缠,前往龟壳山布防……。”
“龟壳山……!”孙成梁左盼右顾,看到没有其他的士兵在关注他们这边的交谈,这才压低着声音,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澎湃怒火,满脸憋得通红:“郭参将难道不知道那龟壳山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可是兵家死地,参将派杨千总带兵前往那里,可是在把他往火炕里推!即便参将对他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这样对他,将他置于死地,参将这是**果的挟私报复啊……!”
“孙千总,请不要随意的评价别人的行为,因为你并不是他,你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有些事情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在结果出来以前,一切的评论不过是个人喜恶感观的的发泄,于未成的事实毫无意义!”郭飞遮打断孙成梁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指责,面色冷峻的问道:“我交代给孙千总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孙成梁将脑袋瞥向一边,不去看郭飞遮那张始终带着笑容的脸:“按照参将吩咐的,全部准备妥当。只是县内能用的弩车只有六十架,弩箭也只九百一十七支。”
“弩车的数量为何那么少,军械账目上记载的不是有二百四十架吗?”郭飞遮紧蹙着眉头,想到了黑月县这些年的安稳日子,唯有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六十架就六十架,也比没有要强。方千总那边进展如何,可有从白莲妖人的口中套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审讯期间,他可有离开过牢房,或者是与什么人接触过?”
“没有!谦武老弟从未出过牢房,参将也太多疑了吧!”孙成梁冷冷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参将既然信不过他,又何必动用他,黑月县内的千总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个,把我们调到别的城墙上防守,眼不见心不烦,大家都好过,岂不是两全其美!”
“……嗨,看来孙千总的怨念还真是不小。也罢,飞遮便破例与你明言,希望孙千总能够守口如瓶!”郭飞遮还真怕孙成梁一怒之下撂担子不干了,唯有耐下心来解释道:“孙千总可有想过鞑子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攻打黑月县!从今天的结果不难看出,鞑子是扛着棍来挨打——自讨苦吃。可是孙千总想过吗,鞑子向来狡诈如狼,又岂会做出这等愚蠢的决定,退一步讲,即便他们能过打下黑月县,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
孙成梁看到郭飞遮打算跟他交老底,语气也不由的开始客气起来:“将军想说什么,不凡再直接一点,不必拐弯抹角。今晚的话,出君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无他,鞑子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果黑月县内真有什么是他们非得到的东西,恐怕此时来的军队便不是区区的两万人。而观鞑子的阵势,明显是没有将黑月县的防御放在心里,或者说,在他们的最初意识里,黑月县也就等同于一个城门大开的大营寨,等着他们前来光顾。”郭飞遮慢慢的阐述着:“那么,鞑子是凭什么下这个结论的,他们凭什么认为黑月县的大门会向他们敞开,孙千总,你说呢?”
“不就是城内的那些白莲内应吗,他们不是已经被我们一网成擒了吗?”孙千总不满的说道:“将军,我孙成梁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大老粗,说话也是直来直往,实话实说,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见谅。可是我肚子里有一句话,憋了很久,就像是喉咙里卡着一根鱼骨,不吐不快。将军今晚为何要以身犯险,带着弟兄们前去劫营,白白折损了那么多的将士,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郭飞遮听着孙成梁明显带着抱怨的责问,不怒反笑:“鞑子的军械极为落后,可是此次他们却是连投石车这么笨拙,拖累行军速度的玩意都弄来了,可见他们对黑月县是志在必得。临近的青华县,隆裕县明显没有与我们共同抗敌的意思,否则我们派出的信使早就回城了,而单靠我们,若是一味的被动挨打,黑月县被攻破,那是迟早的事情。今晚不过是借机将杨千总送往龟壳山,一则可以与黑月县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援救。若是鞑子想要围困他们,起码也会分掉鞑子五六千的兵力,如此便给黑月县的防守分担掉一部分的压力。若是他们想要一拥而上,先拔除掉杨千总这根钉子,那么我们可以先发信号通知杨千总突围而出。二则,可以逼迫青华县,让他无法再安安稳稳的做那壁上观客。龟壳山与青华县相隔不过五十多里,杨千总带兵被围在那里,你说青华县的参将会怎么想?”
孙成梁绞尽脑汁的想着,始终也想不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们肯定会以为黑月县已经被攻破,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可是那只会让他们更加的惧怕鞑子,缩在城内不敢出击,于我们并无半点好处!”
“是啊,的确如此!可是有了我们偷袭敌营的先例,鞑子却不会再对青华县不加防范,这也算是给鞑子找了一份无形的牵制。而且我们可以借由杨千总给青华县一个前车之鉴,唇亡则齿寒,相信青华县的参将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县城遭到鞑子的攻打而败亡。这个时候再派出个能言善辩之人前往青华县,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害,相信他会改变主意,与我们共同抗击鞑子。”郭飞遮慢慢的分析着:“若是能够集合两县的兵力,那么在兵力上我军便占据了优势,可以集合两县的骑兵优势,深入敌后,大肆焚烧草原,遏制住鞑子的粮草来源,逼迫他们不战而退!”
幻想的确很美好丰满的,现实却是无比骨感残酷的,终究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砥砺的雏鸟,想入非非,不切实际!
孙成梁听着郭飞遮构画的前景,嗤之以鼻:“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龟壳山是个死地,无水无粮,杨千总怕是支撑不了几天,一旦鞑子围而不打,只需几日,杨千总等人便成了瓮中之鳖,全无半点反抗之力。”
“嗨……!我军的战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尽皆逊色于鞑子的骏马,否则大可将鞑子引入青华县,借由他们给我们分担部分的压力,我们也不至于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孙千总说的,飞遮也有想过,否则不会明知是死地还派杨千总带兵前往。那里的地形,只要是打过仗的人便不难看出其中的奥妙,鞑子想必也不愿与走投无路的杨千总进行不必要的对决,围困无疑是最明智、最有利的选择。但恰恰是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轻我军的伤亡。以杨千总带的干粮,支撑三天不成问题,以黑月县城墙的坚固情况而言,三天是一个坎,若是到时候鞑子还不退兵,或者是青华县对我们的窘境无动于衷,那我们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与鞑子玉石俱焚,与黑月县共存亡!”
“将军,可是与监视方千总又有何关系,将军该不会怀疑他是鞑子的内应吧!”
“白莲邪教能够在黑月县内发展起两百多人的教众,甚至能够肆意的行刺赵知县,出入飞遮的府邸,且都做到不动声色的地步,若没有高层的人给他们打掩护,你信吗!”郭飞遮也不打算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不仅是方千总,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飞遮谁也信不过,包括孙千总在内,所以言语之中,若是有见外之处,还请孙千总不要放到心里去。”
孙成梁:“……!”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孙成梁无语的看着骑在照夜玉狮子上,悠然的吟着唐寅诗词的郭飞遮,既有对他才智的叹服,也有对他不信任自己的怒气,心里是百般滋味,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