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飞遮推开了厢房的大门,看到坐在一旁的净空大师与诸葛正我相谈甚欢,不由有些讶异:“大师,诸葛先生,何事谈得如此兴致盎然?”
“老衲正与诸葛先生探讨茶道,不曾想诸葛先生对于陆羽所著的《茶经》也是见解独特,得遇知音,实属庆幸。绿色小说”
顾夕雨看到一脸正气的诸葛正我,便忍不住掩嘴轻轻一笑:“诸葛先生,你的事情,谈的如何?”
诸葛正我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大大咧咧的回答道:“呵呵,有劳夫人记挂,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陆羽,幼年托身佛寺,倒是与佛结下了不解之缘,而后游历名山险地,一路风尘,饥食干粮,渴饮茶水,每到一处,即与当地村老讨论茶道,了解的茶的见闻轶事,前后历时二十六年,方才写出《茶经》这种包含茶之万事的巨作,这份锲而不舍的执着,着实让人敬佩。”郭飞遮也不是第一次进兰若寺的厢房,极其自然的坐在椅子上,侃侃而谈:“茶之一物,雅俗共用,儒、佛、道,则各有各的体验心德,由此牵引出茶道,韵高致静,饮茶证道;平民百姓,则多用于提神醒脑,解渴去腻,端的是妙用无穷。”
诸葛正我端起茶杯,掀开茶盖,闭上双眼轻嗅着茶香,神色陶醉的说道:“道由心悟,人心如水,姿态清浊万千,各不相同。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茶道,自己的感悟,微妙不可言喻,正如老子之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诸葛正慢慢的抿了一口,回味着口腔之中连绵悠长的甘涩:“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静试恰如湖上雪,对尝兼忆剡中人。鄙人境界有限,茶之一道,只悟得一个静字,心静则万物自复清明,忧虑更如烟消云散。”
“飞遮既非道家,也非佛家,更不是儒家,飞遮喝茶,不过随意而为,纯粹的喜欢而已。用陆羽的《茶经》来说,茶之一物,风炉用铁铸从“金”;放置在地上从“土”;炉中烧的木炭从“木”,木炭燃烧从“火”;风炉上煮的茶汤从“水”。煮茶的过程就是金木水火土悟心相生相克并达到和谐平衡的过程。如此五行兼具之物,既能去腥除腻,涤烦解渴,又能提神醒脑,静性养生,飞遮焉有不爱之理。”
净空双眼微瞌,语气柔和的说道:“茶是茶,茶非茶,茶即茶!一杯茶,平民百姓喝的是一碗黄汤的回甘香醇,并无任何的意境包含其中,是以茶是茶。诗人骚客喝得是心中的兴致,借茶之甜苦回荡,一抒心中的大志与报复;修道之人喝的是对道的感悟,以茶载道,于百味之中感悟自我,是以茶非茶。看破万物之人,无念无求,随遇而安,品味的是茶的真味,一杯茶,经过泥土、经过树根、经过露水、经过人手、经过茶罐、经过水调、经过火烹,个中孕育的滋味,何止万千,唯有放下内六根,外六尘,中六识,这十八界,方才能够品味到茶味中的清,静,怡、真,是以茶即茶。”
净空不缓不急的说道:“碧草托清露,凝静浸心中,人怡草木间,真性悟春生!”
顾夕雨看着众人都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小女子可不像你们这般感悟深刻,茶之于我,只是待客之礼,赏月弹琴之雅兴。小女子倒是颇爱苏东坡为茶所写下的回文诗: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余花睡碧衫。歌咽水云凝静院,梦惊松雪落空岩。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顾夕雨轻抿了一口茶水,继续念道:“晴窗斗碾小团龙,活火新瓯浅焙红。江涨雪融山上日,缸倾酒尽落花空。岩空落雪松惊梦,院静凝云水咽歌。衫碧睡花余点乱,纤纤捧碗玉颜酡。”
“苏东坡这首回文诗,诗中字句,顺读倒读,都成篇章,而且意义相同,实属罕见啊!”诸葛正我一口将茶杯中的茶水饮尽,对着净空说道:“大师的境界,只怕世上已无几人能够比拟,以大师之能,当知兰若寺之宿命,何以还在此眷恋不去?”
净空双眼缓缓睁开,在诸葛正我的身上来回的打量着:“施主所指,可是镇妖塔下的祸患?”
诸葛正我放下茶杯,不解的问道:“不错,想必大师亦知如此僵持下去的后果。佛家虽是讲究度化世人,可世上终有无法度化之物,为保黎明百姓,降妖除魔亦是大慈悲,大师又何必执着呢?”
“嗨,孽缘啊!……三百年前,有八位四处云游的得道高僧听闻此处常有妖孽害人,便不约而同的云集于此,想用佛家之大神通,收降此山的妖孽,度化他们。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此山几乎成为妖类的盘踞之地,山上大大小小的妖类加起来,不下千余只,修为更是参差不齐,弱小的不过五六百年的修为,强大的甚至修炼超过两千多年,神威莫测。八位高僧首战被挫,更有一位高僧为掩护同伴撤退而战死,余下的七位只有暂时退避,同时广邀各处仙山阁楼,隐世高人,以期共同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净空大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门,继续说道:“一开始并没有任何人答应七位高僧的请求,毕竟妖不犯人,人亦不愿与妖死拼。只是后来,黑月山上的妖类得寸进尺,以为天下正道不过如此,便大肆下山杀伐,终于引起众怒。在战神殿的出面号召下,赤轩阁,冰玉宗、雷音谷,花溪涧,昆仑,蜀山,峨眉,等不愿卷入世俗纷争的隐世门派纷纷派出宗内精英,下山除妖。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便于此山展开,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山上的妖孽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修为最为高深的一头虎精,一只孤狼,一只苍鹰,以及一条蜈蚣精乘乱逃月兑,不知所踪。”
净空大师话锋一转,语调凄然的说道:“然而正派人士亦是伤亡惨重,百不余一,此处的怨气,戾气可想而知。而这才只是惨剧的开端,觊觎于妖怪身体里的内丹,正道之中的大宗大派开始频频发生摩擦,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复和睦,甚至隐隐有大打出手的势头。之后每每有歹毒狠辣的邪道中人将主意打到这漫山遍野的死去亡魂上,于是又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正邪大战,正道力量再为削弱,此处的亡魂煞气则更为猛增。当初的七位高僧之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侥幸生还,从此便立下宏愿,要尽毕生之力,度化此处的妖魂厉鬼。然而可惜的是,光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佛家有感此处的凶险与厉害,毅然派出佛门中的得到高僧前往此处落脚,兴建寺庙,每天暮鼓晨钟,念经诵佛,希望能以佛家的祥和慈悲之气慢慢的感化那股凶邪妖气,度化他们前往西天极乐,可惜收效甚微,老衲也只能徒叹奈何。”
“老衲的修为虽不敢与当初的八位高僧相比,亦是能够初窥兰若寺的前因后果,撤离此处容易,只是一旦撤离,山上的妖魂厉鬼便没有了约束与镇压,黑月县顷刻之间便会化为鬼蜮,如此后果,老衲实在承担不起。”净空悲苦的叹了口气:“当初若非八位高僧一时的妄动之心,也许便没有这场祸延数百年的灾难,种下如是因,收获如是果,因果轮回,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