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15
奔流直下的河水波涛汹涌,一拨叠一拨前追后逐,不时荡漾起雪花般的细沫,激溅出碎珠般的乳滴。哈许是经过长年累月、无休无止的冲刷,河床容不下一粒泥沙,奔涌的浪潮清澈明净,滔滔汩汩汇聚成一湾湾澄碧琉璃。
这条河流向何方?朱凡不知道。只要湍促的河水能够将他带走,带到见不着那头小强兽的地方,那就够了。
他体内灵力差不多耗尽,人也到了筋疲力尽的边缘。
在水中潜行,一般人得间中浮出水面换气,练气期的修真者胎息绵绵,省掉了这种烦恼,顺着水势前进,也无需花太大力气。朱凡唯一要做的是控制好身体,别撞上河底石床和前方的礁石。
这条河不同地段有深有浅,偶尔会冒出盘踞于河中的突兀暗礁。还好,朱凡有惊无险地一一渡过。
诗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朱凡改了下:两耳水声憋不住,挺尸滚过万重山。
滚过了几重山他自然不清楚,无非有感于自己的悲惨遭遇应应景。
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跑回去跟妖兽拼命,他回头想想都不禁有点佩服自己。要说不后悔那是假话,小命差点儿真弄丢了。还是心肠太软,那些奴仆效忠的是朱世珥,自己可是个冒牌货。
不过,正如星爷话斋:有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
大家毕竟相识一场,自己又是高高在上的修真者,既然于心不忍,出手打救几个凡人,也合乎自己身份。
这样一想,他又洋洋自得起来。
漂流了一两日,被妖兽追杀怕了的朱凡决意龟缩到底,实在撑不住再说。
河流前方分出一道支流,入口狭窄,河床颇浅。朱凡继续沿主干道潜去。
水里的游鱼品种繁多,经常成群结队,有的擦着面逆流而上,有的吊着尾顺流而下。朱凡游了一程,发现周围变得一条鱼都没有,忆起经过岔道时,鱼群似乎全部游入了那条支流。
如今的他用“惊弓之鸟”来形容毫不为过,顿时犯了嘀咕:“前面不会有水怪吧?”
河里不乏体型巨大的鱼类,要囫囵吞下朱凡不成问题。碰见模样长得像邪恶阵营的,不论大小,朱凡持剑在手先行戒备。可能瞧出他“非我族类”,水族的鱼哥鱼妹们一直未予理睬。
朱凡不敢掉以轻心,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岸上有岸上的妖兽,水里有水里的妖兽,常在河里走,难保不遇上。
从储物袋取出云纹剑,一边潜行一边警惕地扫视。游过一段又一段,水怪没看见,倒察觉水势更加湍急,之前还能勉强稳住身体,此时强劲无比的暗流将他卷来抛去,如同一片轻飘飘落入洪水中的叶子。
朱凡被迫把剑收起,努力适应水流的变化。
水流走向令人奇怪,由朝前奔涌变成划着弧圈。朱凡闪过一个念头:“漩涡?”
河里形成漩涡,要么是水流急速冲过低洼处,要么是河床下隐藏有涵洞。如果卷入前面那种,不幸的话给牢牢吸附在漩涡底部,没让强暴的水流撕成碎片,也会窒息而死。后面那种就带上神秘色彩了,涵洞有多长?出得来的话送到什么地方去?只有天知晓,多半没机会游完全程先一命呜呼。
朱凡不必像普通人那样担心淹死,不代表他乐意到漩涡底下感受非凡人生。赶紧上浮,头冒出水面那一刹,眼前景象吓得他呆住了。
好大一口漩涡,面积足有一座小型湖泊大小。或者换句话说,一座小湖在河流的带动下,整个成了一口大漩涡。朱凡漂流来的那条河,巨量河水源源不绝倾注着,另外有一条同样水量充沛的河流,于侧面粗暴地斜插进来,两条河宛似双龙戏珠,搅得湖中积水剧烈地震荡盘旋,盛不下的水从下游一个河口滚滚流逝。
朱凡活像一只小得可怜的蚂蚁,正随着旋转的涡流移动,滑向深深凹陷的漩涡中心。一眼望去,漩涡深处恍若一张撑大了的巨口,狞笑着,咆哮着,等他自动献上鲜女敕**打打牙祭。
朱凡慌了神,本能地手脚并用,狗`爬蛙跳奋力摆月兑涡流裹挟,拼命游向岸边。挣扎了几下,醒起自己是名修真者,这才调动灵力提控身体,借水流力量飞起,呼的一声带出串串水花,落汤鸡般如愿以偿上了岸。
他气喘吁吁,摊开手脚倒在草地上,两眼定定望向天空,半晌,悲屈地吐出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休息片刻,朱凡坐起身,强打精神观察四周。
不远处,一棵棵参天大树仿似阵列的士兵,围绕坡岸整齐地排成一条线,树林内鸟鸣阵阵,此起彼伏像是要跟激流声竞个高下,塔尖状的树顶不时受风带动,挨挨挤挤摩擦着挲挲作响,听起来也不甘寂寞想凑个热闹。风吹到岸边已经很轻,芳草默默地修补着残缺的河岸,茵茵陈陈覆盖了肥沃的泥土,稀稀疏疏地延伸至的卵石、岩礁间,展示它们的活力与顽强。
时间是在午后,风景不错,天气很好。
朱凡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当然最主要是放眼望去,一片安宁祥和,不似有什么危险。
目光投向那口大漩涡,朱凡仍忍不住啧啧数声,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重新望向远方。
群山之间,一座山峰巍然高耸,直插云穹。流纱般的雾色掩映下,那峭拔山体如淡墨轻勾,浓黛深染,悠悠然笑傲长天。
朱凡愈看愈觉得眼熟,“珠秀山?”
他喜出望外,没想到这次跳河跳对了,不仅逃过妖兽追杀,还回到了珠秀山附近。惟恐夜长梦多,不等功力恢复,认准珠秀山的方向行去。
当天傍晚时分,“藏珠山庄”大门外出现一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身影。
守门的仆人见了,十分惊愕,此地避处蛮荒,关山万重,终年无人往来,今日居然来了个外人?
待他定晴细看,愈发吃惊,抢上前去拜见,“少爷您……您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朱凡摇摇手,有气无力地道:“没事。段管家他们回来没有?”
那仆人答道:“自从他们随少爷外出,至今未回。”
朱凡想了想,自己在河里无阻无碍,水流甚快,比他们早到一步很正常,点头道:“知道了,他们回来就说一声,少爷我平安无事。”
不愿自己的狼狈相让人多看,说完他马上溜回洞府,留给那仆人满肚子疑问。
珠秀山与那大漩涡的距离,对于练气三层的朱凡来说倒不算远,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达,里面有不熟悉环境,灵力不足以支撑远距离飞腾的缘故,否则可以回来得更早。
朱凡一回到石室,取出五枚灵石撒到石床上,落点成五角形,盘坐在中间闭目调息。
自灵石内吸收灵力,是修真者修炼时的最佳手段。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不能直接吸纳,只能依靠刻划符纹或摆成法阵,激发里面的灵力释放出来。在此过程中难免散失一部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符纹和法阵附带有调动、聚集天地灵气的效果,灵石内的灵力能否完全吸收,倒显得次要了。除非处于天地灵气匮乏的境地,一般情况下,以灵石为媒沟通、牵引天地灵气,满足修炼所需,成为修真者最倚重灵石的地方。
洞府内的灵脉徐徐散发着灵气,聚灵阵激活后,须臾石床上雾气氤氲,包裹住朱凡,身影渐渐模糊。
这次入定足足过了六日,朱凡才收功。
他眼中微微露出喜色,“果然有用。”
几近停滞不前的修为,经历一趟杀伐冒险,再度修炼明显有了增长迹象。
由此看来,功法上面那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高兴了一会,朱凡很快又烦恼起来。
为了自己的修行,杀那些没多少抵抗能力的野兽,他内心深处终究感到不安。
别人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要他再去一昧屠杀、滥杀,实在办不到。
然而不杀野兽,难道去杀妖兽?
那头变异版小强至今令他心有余悸,这次侥幸逃生,下次有没有这么幸运实在难说。
修行不就是求长生么?冒这种没把握的风险,小命随时可能玩完,那不叫求长生,而是想轻生。
朱凡闷着头胡思乱想,找不出什么好法子,叹口气道:“欲速则不达,放一段假再说。出去瞧瞧段长恨他们回来没有。”
他换了一套衣服,漫步来到阁楼前的广场上。
段长恨似乎一直守在阁楼外等候他出现,见了面扑倒在地,匍匐而前痛哭流涕,“少爷,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担心死恨奴了。”
朱凡又是感动又是不自在,忙道:“得了得了,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哭什么?”
段长恨含泪道:“少爷为了救我等贱奴,不惜以身犯险,倘若有何差池,我等百死莫赎。”
朱凡吹嘘道:“放心,少爷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那头妖兽的实力虽然远远超过我,可本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砍掉它几根须子,想走就走,能奈我何?”
他记起一事,“对了,死去那两人的家属要好好安抚,其他人也重重赏赐,需要什么来告诉我,跟着本少爷,不会亏待了你们,”
段长恨磕头道:“我等贱奴拖累少爷,死不足惜,如何当得起少爷赏赐。”
朱凡挥手道:“就这样办吧。”
段长恨满脸感激涕零,应道:“是。”
他爬起身,看见朱凡眼望远处心不在焉,低声道:“少爷,老爷知晓此事么?”
朱凡一愣,随即道:“不是说他老人家在闭死关吗?冲关不成功,没时间理会其它。”
段长恨松了口气,“恨奴以为少爷您受了老爷责罚。”
朱凡嘿嘿一笑,摇头不语。
段长恨见朱凡依旧愁眉暗锁,小心问道:“少爷莫非有何烦心之事?”
朱凡无奈地道:“是有件烦心的事。我修的功法需要依靠……那个外力磨砺道心,正犯愁找什么外力好。”
临时改口,生怕段长恨看出他胆怯,不敢找妖兽厮杀。
段长恨点头道:“原来如此。修真之事恨奴不太清楚。恨奴乃习武之人,自小外练筋骨皮,内练精气神。所借外力,无非负石扛鼎之类。常言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凡铁百炼成钢,人身亦是如此,借助外力千锤百炼,锻熬出铜皮铁骨,龙象巨力,不至于虚有其表……”
朱凡听得出神,思绪缭绕在功法那段文字上,若有所悟。
杀伐之事不一定专指杀人,后面那句“天翻地覆何所惧,刚柔并济铸吾身”,也可以理解成找到能锻炼自己的东西,从对抗中得到磨砺就行了。
念头刚落,那口大漩涡闯入脑海,他哈哈一笑,抬高小手拍拍段长恨肩头,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