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上可没有比拉莫家族的旗舰‘坚韧号’的舒适设施。拉牛牛骷髅之类的亡灵只需要一小片阴冷松软的地面就能安身,食尸鬼的巢穴堆满了腐肉残尸。亡灵中的贵族巫妖和吸血鬼对屋舍的要求与其说是讲究适居性,还不如说更注重实用性。能最大限度发挥魔法威力的,或能诱惑猎物进入的,才是好房子。只有最高等级,状态上也最贴近生者的亡灵祭司和她们的助手,会喜欢柔软而散发着沉香味道的床,以及摆放着‘可口’食物的桌子。所以图拉克醒来的地方,不过是船上一个**的舱室。他所休憩的‘床’,也不过是从前任船长的控制室里找来的一块地毯。“呃!”图拉克觉得自己已经患上了老年人才有的腰肌劳损。他的背,就像是被镶进了一整块铁板似的沉。
“该起床了!”伊利芙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图拉克的单人卧室还没有门,这是又一项不大不小的缺陷。不过相对于外面那些水手不得不一百多号人挤在一个大舱里,已算是获得额外的待遇。由于昨天的表现,图拉克在这群人中间建立了些许的声望,不再是仅仅仗着王子身份就要求特殊照顾的寻常纨绔子弟了。
伊利芙儿毫无矜持地一把掀开图拉克当作被子的毛毯。“你变得越来越懒惰了。那几个女孩子都梳洗打扮好了,你还赖在床上。”船上少数几名女性睡在一个屋子里。安妮塔原本也可以像图拉克一样要个单独的房间的。不过或许是受了惊吓,又或许是因为还没从帕萨牺牲的悲伤中完全恢复过来,她选择了与利亚、摩缇葵拉她们在一起。伊利芙儿的年纪也不大,却仗着自己生活经验丰富而把杰萝娜、罗琦娅那几个当作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看待。杰萝娜当然从未承认过。
图拉克坐起身,抱怨着说:“我很累啊!”
“再累也得爬起来了。其他人都等着你呢。”
“等着我?”图拉克疑惑地问。
“等着你做决定、下命令呢!我的王子殿下。”伊利芙儿略带嘲弄地回答。
当然,‘坚韧号’被击沉了,而幸存者现在正乘坐一艘亡灵制造的船上。是该原路折返西瑟利亚,把鬼船交到帝国手里加以研究?还是借用这艘船继续到伊姬斯的航程?这些的确是要与安妮塔商议决策一下的当务之急。
图拉克扶着墙站了起来。肚子里面空荡荡的,他的精神也是一蹶不振。“你不会顺便带点东西来给我吃吗?”他再次抱怨道。
“呵呵,这也是需要你决策的一件事。”伊利芙儿坏笑着道:“船上除了死尸,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她忽然想起什么。“哦!热水倒是管够。那个把自己与船融到一起的船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管子。管子里的热水足够安妮塔她们舒舒服服洗个澡了。”
‘与船融到一起的船长’?哦!她是指帕萨。除了图拉克、安妮塔、摩缇葵拉,没多少人知道帕萨的心才是这艘船的中枢。突击队中其他人或许能猜到少数,却出于对亡灵的忌讳或对帕萨的崇敬而不愿多提。后上船的,都以为帕萨是将自己与鬼船融合到了一起,才得以控制亡灵的鬼船。现在就已是如此,谁知道百年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传说。图拉克不禁羡慕帕萨抓住了这个让自己留芳百世的绝佳机会。不过如果让图拉克选,他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没有食物。”图拉克挠了挠头。离开考西亚(Kausia)港时带足了一个半月行程的储备,只可惜全都随着‘坚韧号’沉到海底去了。鬼船上当然不会有适合人类的食物啦!供给亡灵的尸体倒是不少。他叹了口气,略略整理了一下衣物就随着伊利芙儿向集结点走去。
安妮塔把指挥所建在鬼船的控制室里。这里靠帕萨的心脏比较近,又有远程传送景象的装置,用于监督航行、下达指令的所在再合适不过了。没了吸血鬼设置的魔法陷阱,图拉克和伊利芙儿穿过一道不足三十米的走道就来到聚合了多条路径的门廊。刚走到门口,他便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争吵声,其中尤以两位女性为甚。
“我再次重申,我们与亡灵正处于战争阶段。作战期间的虏获物,当然是属于帝国政府及其军队的。所以这艘船应该纳入我方的管辖范围内。”
是利亚的声音。她正主张将鬼船转移到眼下的帝国政府代表,也就是他图拉克王子的控制之下。这当然也只是个因头!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把鬼船上亡灵开发的炼金技术,变成帝**队杀敌制胜的利器。她毕竟军武出身,一涉及到此类问题就有点过分敏感。
“为了夺取这艘船,我们付出的牺牲可比你所谓的‘帝**队’多处好几十倍呢!一艘一百吨载重量的快船,三十四条性命,附带船上若干货物,这些帐你怎么给我算?再说了,这里早就是法卡勒斯海的地界,要有法律也只有伊姬斯的海上虏获规则——亡灵先对我们发起袭击的,当同于海盗袭击。由此,作战中截取的敌方船只、货物,当然是优先赔偿我这个受害者的。”安妮塔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利亚对海上交战法则并不怎么熟悉,所以不知道安妮塔说得是真的,还是瞎编的。她只好略退了半步,说道:“你们所受的损失,帝国政府是一定会加以补偿的。只不过此类补充必定需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
“呵!那又该由谁来决定怎样才算‘合情合理’呢?”安妮塔嘲讽道:“由你吗?”
利亚一时语塞。“由图拉克王子殿下罢。”她的回答并不怎么自信。
“那就好办了。临行前,维查耶娜王妃拜托我照顾图拉克。那也就等于给了我图拉克的临时监护权。我这个监护人说这艘船归比拉莫家族所有,你总没有问题了罢?”安妮塔开始无理取闹了,偏偏利亚又找不到足够强硬的理由加以驳斥。
图拉克本不想趟这浑水的。不过就在他打算折返之际,伊利芙儿小巧而坚实的胸部在他背后轻轻顶了一下,仿佛一时止不住脚步的无意之举似的。图拉克一走神,脚底下一踉跄,一头撞进船舱里。里面的人齐刷刷地将视线集中到图拉克的身上,连安妮塔和利亚也停止了争吵。
身后的女暗探一本正经地跟了进来,一副合格保镖的模样。
图拉克看了她一眼,转念间便明白了她的小算盘。在安妮塔和利亚之间,伊利芙儿当然会倾向前者。安妮塔算是上一代的人。她既是维查耶娜王妃的闺蜜,又是图拉克的长辈。伊利芙儿非但不吃她的醋,反而顺理成章地想到要博取她的好感。而利亚与图拉克始终眉来眼去的,这小丫头片子一直看着不爽。之前安妮塔和利亚关系一直不错。好不容易等到两者起了矛盾的时候,伊利芙儿当然要把图拉克拉进去表态。如果图拉克支持利亚,无异于同时得罪了安妮塔和他的母亲。利亚要想当维查耶娜王妃的儿媳妇,就不会那么一帆风顺了。而图拉克若是支持安妮塔,利亚更是受到直接的打击。无论结果如何,对伊利芙儿只有好处。
虽然轻易模透伊利芙儿的盘算,图拉克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安妮塔发问道:“图拉克,来得正好。你来评定一下,这艘船,不,这艘坚韧号到底该归谁?”利亚皱着眉头,看着图拉克是会徇私还是会奉公。
图拉克叹了口气。“我饿了!先让我填饱肚子好不好?”
“问题就出在这里。”摩缇葵拉道:“这艘船上一点吃的都没有。安妮塔的意思是在斯巴萨海岸(SpathaCoast)入口处找个渔村,简单补给后继续向前赶路。利亚则建议原路返回,到考西亚港换乘其他的船只。两个人个执己见,后来就吵了起来。”
利亚说:“没有吵架!我只是说了些比较现实的话。”
“现实?”安妮塔晒笑道:“不过是未经事的女孩子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见两人又要吵架,图拉克的脑子顿时转得像车轮般迅速。“这艘船的船长是帕萨。在当前的情况下,要去哪里也该尊重他本人的心意罢。”
的确有道理!要是与船合为一体的帕萨不愿意,他们这帮人哪儿都去不了。不过等了大半天,也没听见帕萨有什么回应。
“嗯!我明白了。”图拉克故作玄疑地说:“帕萨船长认为我们有更重要的要做,而不该拘泥于这些小事上。比如,我们是不是该为死去的战士举行个仪式?”
他的话当然获得在场众人的首肯。坚韧号上的水手、划桨手、武装护卫、军械操作员等不下三十多号人在与鬼船的搏斗中丧生,有大半连尸体都没找到。就算帕萨眼下根本没想到这茬,图拉克一提醒还不是暗自称是!?
“这个葬礼还不能只为我们的战友办。要办,也该带上船上那些无名的死者,要带上数百年来所有因鬼船而丧生的人。否则,无论是谁最后拥有了这艘船,难道不怕枉死的鬼魂在耳边深夜哀泣吗?”
一干人连连点头。就连安妮塔和利亚的脸上也泛起些许不安的表情,想必昨晚都没睡好。
“然后呢?”安妮塔问。
“然后,我们再听听帕萨船长的决定吧。”
图拉克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帕萨的选择——他是不会将这船送到帝国政府手里的。这和把他自己当成试验品送给法师行会并没多大区别。像帕贾玛之类痴迷于炼金术一定很乐意一块一块、一片一片地分解、测试鬼船的结构。图拉克也不希望帕萨最后落得这样个下场。帕萨刚才没有回答,多半也是这个盘算。
不过于情于理,图拉克都必须给利亚一个好的理由。利亚的建议其实也没错!她是出于对所效忠的帝国政府负责的考虑,没像图拉克那样多想深一层。而图拉克身为帝国象征的皇室成员,怎么可能开口要求利亚以私情取代公益呢?所以,以葬礼缓和局势,进而把帕这个当事人推出来,无疑是最佳的应对策略。
说是葬礼,其实非常容易准备。少数打捞上来的尸体,以及在登船战斗中的牺牲者,都以温水清洗后用鬼船上找到的布匹包裹。每六人一组抬着一具尸体,护送到船的甲板上。安妮塔等一干女性为奥迪尼斯神的信徒念诵往生安息经,摩缇葵拉则唱起图墨吐斯的飞升祷文。然后,死难者的尸体由船头送入大海。最麻烦的莫过于首舱内泥形怪包裹的那些无名尸体。虽然在帕萨的控制下,可以继续保持泥形怪的休眠状态。但上百具尸体堆叠在一起的场景,对居住在上面的活人的精神健康似乎没什么正面作用。与帕萨简单商议了一下后,决定将泥形怪当作棺椁,将死者集体海葬。帕萨用船头复生出来的黑色触手抓起一头泥形怪,恭敬地由舱内抬出,然后缓缓垂放至船侧。图拉克带头念诵道‘请安息罢!迷惑的灵魂。‘帕萨就将泥形怪随着其中的尸体抛入海中。
单是这样简单的仪式,数量一多也很难控制时间。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船上所有的死者才都有了安全的归宿。安妮塔和利亚累得再没有争论的气力,甚至自己觉得早上的吵闹太过不合时宜。与死者相比,活着就已经是一项神的恩赐。决定这艘船去向的,的确不该是她们这几个幸存者。而该应是那些死去的人,也就是做出最大牺牲的帕萨了。
“你该留下一两头泥形怪的。可以用船上的生活垃圾喂养它们,它们也能为你清洗船身。”图拉克对帕萨说。无论在船的哪里,帕萨都能听到其他人对他说的话。
“是个好主意。”帕萨选了两头体型较小的泥形怪,唤醒后打发它们住到最底下一层的压载舱里。以后船上住的人多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都不必费力打扫了。此外,困扰船只的老鼠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
或许与抚育它们的主人有关,那两条用来抓取物品的触手虽然复生了,样子却与原来有所改变。它们的颜色略淡,带着海草的褐绿色。而且上面所生长的眼珠也变得像是螃蟹的眼睛一伸一缩的,非常有趣。其中一条触手伸入海中后,抓着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回到甲板上。船上的水手们欢呼雀跃地扑了过去,把挣扎着要跳回海里的鱼紧紧压在甲板上。
“银鳕鱼!”安妮塔叫道:“这下子有吃的了。”
帕萨又抛了几条鱼上来,其中还包括一条喷洒墨汁的章鱼。再没人关心这艘船到底归谁的麻烦问题。一时间煮的煮,烤的烤,整艘船上像是开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似的。帕萨很容忍地让这些朋友在船的金属甲板上点起明火,甚至还帮忙找来几个可以当锅子的铁盾牌。应该是之前驻扎在船上的亡灵留下的罢。
吃饱喝足后,图拉克打着饱嗝坐在船上,看着渐渐西下的夕阳。“这样也不错嘛!”他对一旁同样有点肚子涨的利亚说。
利亚叹了口气。“你也不打算回考西亚吗?”
“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我的任职地在伊姬斯。就算是因为这艘船,至多也只能在西瑟利亚多待一、两个月。”
“除了这么大、这么美味的鱼,伊姬斯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去体验呢。”另一边的安妮塔对利亚说。
利亚点了点头。她的本意也不是要与安妮塔闹僵。“但这船总得有个说法啊。”她迟疑着说。
“安妮塔也算是帝国的摄政大臣。”图拉克说。
安妮塔抱怨道:“什么叫‘也算’?我明明就是。是帝国政府正式任命的,你父亲努尔五世亲自应许的。”
图拉克没接茬。“按照古法,战争虏获物首先归属国君或其血族——这个案例里也就是我。然后再赏赐给效忠君主的领主、贵族——在船上头衔最高的就是安妮塔。虽然现代法理里面,前者仅具有象征意义,后者受益人则被帝国政府所取代。但我们不妨循旧,船先以战利品名义由我接收,我则将此收益转移给比拉莫家族的安妮塔。除非皇帝本人有意见,否则安妮塔拥有充分权力使用这艘鬼船。”
“坚韧号!”安妮塔微笑着说。
利亚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该听听帕萨的意思。”但她还是有些不怎么服气地说。
帕萨沉默了一会儿。“黑羽。”他低声道,只让安妮塔、图拉克和利亚听到。
图拉克的脑海中立刻显现出这艘船展开硕大的黑色巨帆,如猛禽般在海面掠过的景象。不可否认,帕萨起的名字更为贴切。
安妮塔无奈地说:“你们怎么叫它,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只会在伊姬斯的船籍记录上登记‘坚韧号’的名字。否则的话,谁知道帝国政府会想出什么样的理由企图收回这艘船。”
图拉克他们听到安妮塔说出这样小孩子气的话,不禁莞尔失笑。
‘坚韧号’,或者这艘‘黑羽’,沿着西瑟利亚和伊姬斯交界的海岸又航行了十多天,才终于找到一处愿意接纳他们的小渔村。之前的村落似乎都听说过鬼船的劣迹,远远看到黑色的翅状双帆就带着食物全村逃往内陆。这点倒是安妮塔和图拉克所没有想到的。幸亏帕萨不断捕捞海鲜,加上船内的炼金锅炉所制造的淡水,解决了他们的饥渴问题。
在此期间,帕萨驾驭船只的技巧越发熟练,驭帆航行的速度都能达到普通船只的两倍以上。唯一让他有所不安的是能量的问题。亡灵的船,一切运转概不采用难以协调的人力。像升帆降帆、转动舵板之类的动作,都通过炼金术所驱动的魔法实现。虽然前任吸血鬼船长仅靠一颗心脏就能横行海上,但它也需要不时回到北方的基地进行补给。这或许是亡灵祭司们掌控鬼船的一种方式。帕萨当然不可能在亡灵那里获得帮助,因此不得不在找到其他解决途径前尽量节省剩余的能量。至于这能量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图拉克心里倒是有点印象,只不过不肯也不敢向帕萨明说。加上在船内一些舱室看到不少橄榄形的半透明物质,更验证了他的猜测。图拉克的一个朋友邵夫(Shoff)就是死在亡灵抽榨人体能量的过程中,以至后来邵夫的女友法拉与他恩断义绝。假使他告诉帕萨,亡灵其实是用人类的生命来运行这艘船的,对双方都没任何好处。
村子里的渔民乘着渔船好奇地靠近‘黑羽’。安妮塔充分发挥她的商人本色,以十枚亮闪闪的金币把自己变成了渔船的主人。随后,她带着几个水手下到小船,去村里‘搜刮’补给品去了。图拉克担心她的安全,派了多尔夫等几个护卫陪着她一同前去。耐不住寂寞的伊利芙儿也跟着去了。
接下来两天,村子里不断送来毛毯、被褥之类的东西。船上的隔间渐渐建立起来,每个人都有了一张渔网改造的吊床。这个村子非常偏僻,以往除了打渔就是以向偶尔停靠的船只出售食物为生。虽然这艘样子古怪的船对海鲜之类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但盐、豆子、辣酱都是不可或缺的调剂品。安妮塔还购买了诸如图拉克的内陆人喜好的烤饼,以及晒干的蔬菜、苹果。对于长期航海的人而言,这些都是事关性命的东西。此外,村子里但凡是还拿的出手的衣物,无论样式多么土气,也被安妮塔收购了。经过之前的战斗,又在海里泡了一晚,男人们大半都衣衫褴褛的。除了图拉克有些抱怨,其他人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的。可船上的女人早就在背后嘀咕过好几天,安妮塔本人都有点看不下去。这下,总算是让每个人都穿得体面些了。
村子里面的人发了笔小财。安妮塔好不容易由沉没的船上保留下来的一点现金可就消耗殆尽了。最后,她不得不拿了些鬼船上残留下的武器、盾牌什么的以货易货。在时常冒着被海盗偷袭风险的村民而言,这些或许比金币更有意义。即便如此,安妮塔还是没忘了给自己找了张大床。水手们将床拆散,辛苦异常地搬运到船上,再想了各种手段重新装起来,固定到船舱地板和天花板之间。当晚,村子里一对新婚夫妇打了地铺心花怒放地模着‘贵夫人’给的印着皇帝肖像的钱,安妮塔则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两枚金币二十枚银币,这价钱值了。图拉克心动了一晚,但始终没敢要求同等的待遇。最后,安妮塔让帕萨把最初买的渔船用黑触手拖到甲板上固定住,当成‘黑羽’附属的小艇。
第三天临晨,‘黑羽’带着船员如它出现时那样突然地离开了渔村,继续向南航行。
延岸的景色已由北方常见的山峦叠嶂,悄然转变为荒凉的戈壁。树木渐渐被低矮的灌木所取代,陆地的颜色也由青绿为主变成枯燥乏味的暗灰色。终于有一天,黄色的沙漠取代了桀骜大山的位置。依旧有高出地面的山丘,然而那已完全是由细小的沙砾组成。船只经过期间,这样的‘山’随时有可能被一阵旋风所铲平。气温明显上升,离岸十几里的海上都能感觉到沙漠干燥的空气。帕萨不得不将所提供的淡水稍稍冷却,才让习惯了依赖‘黑羽’上设施的安妮塔感到满意。他私下对图拉克说,相比于加热,亡灵的技术更擅长降温。
曾经割断内陆和海洋的高耸山峰似乎被沙漠赶到了海里。图拉克注意到靠岸浅海的礁石不断增多,降潮的时候眼睛好的水手甚至能数出上百颗时隐时现的暗礁,就像怪物满嘴的利齿。礁石间,偶然还能看到故往海难的遗迹。被太阳、海水漂白了的船板,如同遇难者的骨骸。
“斯巴萨海岸(SpathaCoast)。”安妮塔道。
图拉克点了点头。他在皇家图书馆的地图中看到过这个地名。“斯巴萨,一种古老的双刃剑。两头细,中间宽,带着波浪形的弯曲刀刃。是不是说这里的礁石非常锋利,就像斯巴萨剑致命的刀口一般?”
为了确保免受‘轻浮’的罗琦娅的骚扰而陪着图拉克的伊利芙儿刚想开口夸奖他的博学,安妮塔嘲讽地说:“完全就是没经历过斯巴萨海岸之旅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图拉克的脸一红。这的确是他瞎猜的,没有任何依据。
安妮塔解释道:“帕斯米尔(Pashmiur)沙漠的海岸蜿蜒崎岖,延岸又布满锐利的礁石,形成斯巴萨海岸的一个刀面。而离岸的部分也是暗礁林立,更有巨大而变幻不定的血红漩涡,稍有不慎就能让整艘船化作海面上的一片残渣。这是就是斯巴萨海岸的另一个刀面。在两个刀面之间,是时而危机四伏,时而坦荡宽阔的航道。如果顺风顺水,航船十五至二十天内就能到达伊姬斯,比法卡勒斯海的外侧航线节省一半的时间。但如果运气不好,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比例大致在五五开罢!”
图拉克皱紧眉头。“这么风险的地方,为什么还会有人尝试呢?”
“越是风险的地方,潜在的商业利益就越到。”安妮塔兴致勃勃地回答。“比如说,两个商人同时获得西瑟利亚缺乏香料的消息。两人立即购置了大批进口的香料,又雇佣了几乎同一天出发的商船。然而其中一条船走了斯巴萨海岸的内侧航道,船上的香料卖出比平时高两倍的价钱。而另一艘船的船长比较守旧,选择了路线较长的外侧航道。当他的船到达西瑟利亚港口的时候,香料的价格已大大降低,甚至可能比原本预期的价格还低一倍。一进一出,前一位商人就比后一个竞争对手多赚了四倍收益。他发了财,而后者算上运输费、仓储费、紧急货款借贷利息,可能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伊利芙儿不解地问:“但也有可能船在斯巴萨海岸的航行中沉没,使得前一个商人货物尽失啊!”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听到此类消息,人们往往会说某某人的运气不好。可若是成功了,这件事就会成为街头巷尾的传说,成为人人仿效的榜样。所以即便只有五成的把握,照样有人宁愿选择斯巴萨海岸。再者说,敢航行在内侧航线的船长往往是经验最丰富的一批。外侧航线虽然较为安全,但肆虐的海盗同样可能造成船毁人亡的结局。就拿我来说,往来西瑟利亚的时候也大半是走内侧航线的。帕萨的船一次事故都没出过。”
图拉克心想:‘只要出过一次事,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向我们炫耀了。’不过这样不尊重长辈的话,他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前面就是内侧航道的入口了。”安妮塔指了指船头的航向。
图拉克的护卫及幕僚们也都走到了甲板上,观看这从未见过的景象。礁石越来越多,由岸边延展至数十里的海面。发源于西瑟利亚的山脉终于将手臂探入大海的怀抱,就像一个恋人急切而主动的表白。海,则像深情难以捉模的女孩,将山脉的柔情淹没在永恒的捉弄之中。在这一大片山峦般的礁石间,有一处狭小而安全的水道。海浪由此急切地涌入,拍击在两侧的礁石上泛起雪白的飞沫。
富商墨伊斯(Mous)的商务代表克洛伯斯(Kolobos)感慨万分地说:“大海与陆地的争斗,历经千万年都从未平息过。就像神与神之间的对立,只为决定谁将统治这世界。虽不能生逢其时,见识到创造此番美景的伟大力量,但如是也足以让吾辈觉得自身的渺小。”
书记官阿利安?萨尔达克忧郁地回应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向神祈祷我们这艘渺小的船不会像甲虫一样被她们所创造的伟大力量撞得粉碎罢。”
伊利芙儿斥责道:“你怎么只会说这些晦气的话?”
阿利安不知为何对伊利芙儿特别忌惮,竟连一句回嘴的话都不敢说。
虽然一个是文职,一个是武将,且阿利安还多了一个贵族的头衔,多尔夫毕竟同属帝国政府的体系。他远眺十几里外的航道进口,不禁带着点惴惴地支持阿利安的建议。“小心使得万年船。如此凶险的地方,多点神的祝福也不为过的。”
他的话音刚落,船上便响起帕萨激动而兴奋的呼喊——‘赫拉维嘉斯-瓦姬娜。”
两舷的桅杆吱吱呀呀地向上伸起。到达最高端的时候,船帆嘭地一声弹出,展开最大的迎风面。海面的风并不大,但黑色的巨帆聚拢起船后和船侧三个方向的风力,形成一股推动船只加速的力道。甲板上的人明显感觉到船只猛得向前冲了一下,脚底下没站稳的顿时一个趔趄,有几个更七倒八歪地摔到金属甲板上。幸亏甲板虽坚硬却富有韧性,摔倒的几个才没受伤。图拉克双臂摆动了几下稳住了平衡,侥幸没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丢脸。他假作不在意地问安妮塔:“帕萨刚才在叫嚷些什么?是图墨吐斯教的祝词,还是斯巴萨海岸的另一个名字?”
安妮塔的脸一红,喏喏地没有回答。
阿利安是词汇方面的专家,几乎条件反射似地说:“好像是大悲群岛的某种土话。意思是圣处女呃?**(yindao)?”
摩缇葵拉笑着说:“没错,帕萨在那里鬼叫的是‘我来了,圣处女的**(yindao)’。”她还解释道:“航道入口的水流湍急,一旦进入就再无法调头。海船的船长如果到这地步还没做好只进不退的决意,那他无疑就是拿水手和乘客的性命开玩笑了。帕萨就从来就没犹豫过!他把每次斯巴萨海岸的航行当成他个人的表演秀。”
同为女性的伊利芙儿满脸飘红。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狂野的男性。眼角扫过图拉克,伊利芙儿不禁揣摩起这位王子殿下是否也有类似的喜好。
‘黑羽’诚如其名般的轻巧。海流加着风帆的力量,使船如离弦的箭一般掠过礁石间狭小的开口。暗礁在航道两侧雁翅排开,恐吓着要用长满贝壳的利刃将船刺穿。然而‘黑羽’轻轻摆动双帆,像蛇似的扭动身躯;又如同一位身手矫健的舞者,在舞池中灵巧地穿越拥挤的人群。帕萨似乎故意卖弄,快速前行的船体离开礁石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擦身而过。靠在船边的图拉克被吓得脸色惨白,不得不向后退了好几步。离开船舷后,才发现不只是他,克洛伯斯、阿利安多尔夫等人也都撤到甲板中间的位置。只有伊利芙儿死撑着站在安妮塔的身旁。
安妮塔叹了口气。“原来帕萨指挥坚韧号,就已经是有惊无险。而现在,简直就像闲庭漫步般无趣了。”
说着,她转身向船舱内走去,伊利芙儿立刻跟在她身后。图拉克不像安妮塔那样经历过多次斯巴萨海岸的航行。他舍不得周边难得一见的景象,用手拉着桅杆上垂下的一根缆绳坚持留在甲板上。他的几名手下见图拉克如此,也不得不提心吊胆地作陪。身处内陆的米索美娅,又或海是海、岸是岸的西瑟利亚,都见不到这种海与陆地交织在一起的地形。海水侵蚀海岸,吞没大量土地,形成一连串曲折的峡湾;被掏空的岩石只留下最坚硬的内核,露出海面的成为礁石,而潜伏在海面之下的形成暗礁。密集的礁石群扰动海流的走向,减缓海水冲击陆地的力道,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严重沙漠化的内陆,却也在海岸附近的浅海造成变化不定的海潮。人类就在这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寻找到一条堪堪可供通行的航道,进而同时征服了海洋和陆地。如果说是神创造了这片奇景,那么造就了通航奇迹的,莫过于同为神之创物的人类自身了。
‘黑羽’渐渐进入相对平缓的水域。图拉克有点激动也有点失落地回到舱内。如今的人类似乎正渐渐失去往日开拓世界的激情,一味沉溺于自私自利的利益之争,甚至不惜通过征服、奴役、制度抢夺他人的所得。就像帝国自身,经过数百年的统治,业已遭遇自身发展的瓶颈。他的父亲努尔五世,如果身处莉拉女王时代,应该会成为一名抵御亡灵的优秀领主;又或是在哈吉尔大帝刚刚建立帝国后的那个时代,他至少也会是一位有道明君。然而时至今日,努尔五世不得不以繁复的法规、军队的支持,以及影子廷的窃听来掌控这个日益臃肿的国家,不得不故意制造战功和对平民百姓的小恩小惠来巩固自己的政权。图拉克无法揣度今后会再发生些什么。他只有乖乖接受自己的使命,在遥远的异地完成皇帝交付给他的使命。
安妮塔的预料是正确的。帕萨驾轻就熟地指挥他的‘黑羽’穿越内侧航线,沿途再未经历斯巴萨海岸附近的航船频发的风险。海流和礁石都对这艘首度航行到如此靠南的地区的船无可奈何。‘黑羽’航行的速度远超过预期。在第七天的头上,已能望见远处血红漩涡的汹涌波涛。
这个漩涡到底由何命名已无从探寻,而其成因更是让人无法揣测。绵延数百里的圆形范围内,海水绕着一个飘忽不定的中心加速至普通海潮十倍以上的巨澜。几百年来,血红漩涡的力道从未有所削弱,任何被卷入其中的事物都无法逃月兑它的威力。只有神或者魔物的力量才可能制造这么一个诡异的东西。而且无论那是谁,也一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任凭其为祸人间。以安妮塔的说法——这个漩涡的颜色或许不是血红色的,但在从未有活着的生物踏足的中心,它所积聚的牺牲者的鲜血足以将整片海染红。即便是帕萨所操纵的‘黑羽’也不敢轻易踏入这个漩涡的势力范围。船的视野够远,足以在异常的涡流触及船身前及时避开致命的吸力。
7月(瓜月)4日的时候,‘黑羽’终于顺利穿越‘双刃剑’海岸危险的航道,进入法卡勒斯海的开阔海域。图拉克在这里第一次看到大片大片的海藻,把原本蓝色的大海染成了墨绿色。
“法卡勒斯海,也称墨藻海。原因就是这种细小却繁殖力旺盛的植物。”安妮塔将手中的海藻递给图拉克观看。这是一种手指大小的圆形颗粒,十几个以根须相互串接成念珠的形状。帕萨用船上的触手捞起成百上千棵这样的植物,里面躲藏着口味甜美的虾和蟹,用来煮海鲜汤最好不过了。
“如果进入更密集的区域,墨藻会缠结在船舵上,以致无法控制船只航行的方向。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派水手下海砍断舵上的海藻团。不巧的是,大片的墨藻中除了有躲避天敌的鱼虾,也有海蛇、海鳗、大章鱼之类掠食动物,甚至还有鲨鱼和巨鳄。船体在海藻中开出的通道,恰好给这些家伙创造了绝佳的狩猎机会。它们才不会对船上的人感恩颂德呢!因此清理墨藻的工作往往会变成躲避血盆大口的致命任务。”
安妮塔的描述中,似乎对令法卡勒斯海得名的植物没什么好感。克洛伯斯(Kolobos)由图拉克手里拿了两串墨藻研究了一下。
“这些东西就没有一点好处吗?”
“没有。”安妮塔斩钉截铁地说。“它们数量巨大。每逢天气转暖的季节就大量繁殖,又因为海风漂得到处都是。除了会堵塞航道,有时候大片的墨藻漂流到沿岸,甚至可能壅塞整个港口。克特里(Khetri)的港口特别设置有瞭望哨,就是为了及时预警墨藻的来袭。海浪冲上陆地的墨藻被阳光一晒就变成重量非常轻的棉絮状物质,风一吹四散飘扬。干燥的墨藻极其易燃,温度稍高点就会起明火。历史上伊姬斯沿岸的好几次大火灾,多半是由此而起。”
克洛伯斯用手捻了捻墨藻球,喃喃道:“或许可以用来制作引火物。北方较为寒冷潮湿的地区应该用得到。”
对可以用来赚钱的机会,安妮塔从来就不轻易放过。她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丧气地说:“就算做出来了,也没有船敢接这么危险的货物。它太容易着火了!陆路运输的话体积太大,没多少赚头。”
“那么用它来造纸呢?”克洛伯斯又想到一个主意。
“嗯,的确比碎布烂麻强许多。不过,造纸业需要消耗大量淡水,伊姬斯最缺的就是水。除非你能想出用海水造纸的办法,否则也是无利可赚。”安妮塔又否决了一项可能性。
克洛伯斯没有放弃。他从甲板上收集了一些海藻,请几名水手挂到船头的大舱里晾着,想看看阴干后是什么样的状态。
其他的人多半躺在甲板上享受北方难见的日光浴。就连杰萝娜、罗琦娅、琴妮也穿着宽松的衣物走了上来,号称要晒出伊姬斯舞姬该有的肤色。敢情在米索美娅的时候,她们的妆完全是用染料假冒出来的。图拉克忍不住加入了进去,没多久就与她们嬉笑地说起话来。惹得利亚和伊利芙儿略带醋意地不断瞥视。
远处的海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呜呜’声。安妮塔的眉头一紧,立刻吩咐所有人下到船舱里去。图拉克虽然一脸茫然,但安妮塔丝一点都不通融的目光使他自觉地闭上了嘴。水手和护卫们各就其位,安妮塔和图拉克带着少数几名军官来到‘黑羽’的指挥室。帕萨早已将远方的图像映射到四壁的镜子上。
只见四、五艘灵巧的划艇及两艘如原来坚韧号般大小的三桅桨帆船正对一支十二艘船组成的船队发起进攻。虽然数量上占优,但由船身较宽且行动缓慢的商船组成的船队明显不是装备精良的进攻者的对手。而且由队形上就可以看出这些商船都各自为政,丝毫没有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打算。那些外围的船只张满了帆,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里面被包围了的船也没多少抵抗的意思,一味地转着向希望摆月兑敌舰的纠缠。相比之下,桨帆船和它们所指挥的划艇则进退有序,始终能集中火力对付最缺乏防御力的商船。有好几艘船被弩炮所命中,在猛烈而迅速的跳帮攻击之下无奈地降下帆束手就擒。
“是海盗们的袭击。”帕萨说。
安妮塔问道:“有我们的船吗?”
图拉克记得比拉莫家族的族徽是支着两只尖角的倔强牛头。坚韧号上曾经挂了好几面这样的旗帜。要不是布料的旗面在鬼船的袭击中都被扯坏了,或掉落到海里,安妮塔一定会在‘黑羽’上同样挂上她的旗。
帕萨默然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只看到布谢尔(Bushell)和杜什(Touche)家的船。攻击他们的船上挂了红色鹰隼旗。”
“独眼龙的船。”安妮塔有些犹豫地自言自语道。
利亚问:“独眼龙是谁?”
“哦!”安妮塔这才想起图拉克和利亚他们对伊姬斯的人物并不怎么熟悉。“独眼龙是法卡勒斯海区域势力最大的海盗首领。和其他穷凶极恶的海盗相比,他算是比较讲道理的一个了。只要事先给足了通行费,他的船是绝对不会再骚扰你的。”
安妮塔一幅不怎么想趟浑水的意思。图拉克又问:“布谢尔(Bushell)家族和杜什(Touche)家族是什么来头?”
“布谢尔是伊姬斯本地人,奴隶主兼海外商人。杜什与我们类似,也是帝国的移民。他们的船队与我们比拉莫家族相比,算是中等偏下一点的。不过听说这两个家族正在酝酿一门婚事,打算把两者的势力结合起来。或许是因为这个背景,所以自以为可以不必理睬独眼龙的威胁了。哼!别说把这两个家族的船集合到一起,就是加上我们比拉莫家族的,独眼龙也是照打不误。要不是我身兼帝国的职务,海盗们不得不买我个面子,说不定连我这次出行都要交独眼龙的过路费呢。”
图拉克叹了口气。“布谢尔和杜什即便有错,也不至于要让那些船上的乘客和水手以命相抵的地步。再说了,我大小也是伊姬斯的司法监察官欧卡雷亚(OCARIA)。看着海盗袭击却自顾自悄悄躲开,日后传出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评价罢。”
利亚听在耳朵,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也想要说服安妮塔,只不过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图拉克那么委婉。
安妮塔半张着嘴沉吟半晌,最后只得推托给帕萨。“两艘大船,五艘快艇。帕萨,你觉得我们能应付得了吗?布谢尔和杜什的船,恐怕一艘都指望不上。”
帕萨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余下的弹药足够五轮炮火的,而我只需要两轮齐射就能干掉那两艘大船。那些乌龟壳似的小艇,用捕捞手轻轻一掀就能让它们翻个身了。”
“好吧!”安妮塔无奈的答应了。不过她又补充道:“吓走他们就可以了。让独眼龙太难堪的也不是件好事情。”
‘黑羽’随即进入快速巡航状态。二十多里的海程,仅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现场。偌大的船队中已有近半数的船失去了抵抗能力。泛光的甲板和黑色的帆,怪异而特立独行的外形,图拉克等人的到来令本就惊惶失措的商船越发慌乱起来。
帕萨驾着船打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左舷横着面对一艘悬挂凶恶猛禽旗帜的三桅船。离着还有近十古里的距离,‘黑羽’便打开舷侧所有的炮门,向着海盗船就是一顿猛轰。隆隆的炮声中,安妮塔释然地对图拉克道:“就算是欢迎王子殿下来到伊姬斯的礼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