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16
难道孙承宗不知道丘禾嘉是一员干臣,是个能做事的巡抚大人?如果没有他,今日的局势只怕会更加不堪!
尔今不管经抚间到底生了什么缝隙,总要为辽事着想,岂能抱着一块死的念头,如此岂不是不顾大局吗!
经抚不和,经抚不和,到底什么才是和,什么才是不和!
施大勇想不明白,凭他现在的地位和脑袋,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是对自己恩重如山,放权让自己大干的巡抚大人;一个则是素未蒙面,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辽东经略。谁轻谁重,施大勇自个能掂量明白。
于公于私,他都只能是坚定且别无选择的挺丘派,否则,他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战刚过,孙承宗不思此战得失,尽力弥补大小凌河之战,祖大寿降金对辽事带来的不利影响,却一心想着如何要丘禾嘉走,哪怕自己也要去职,也非要将丘禾嘉一起拉下水,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居心?他孙经略心中到底有没有顾过大局?
下意识的便对孙承宗的人品产生怀疑,忍不住月兑口便道:
“丘大人自任职起,便克敬职守,任劳任怨,绝无妄错之事,锦州一战,若非丘大人鼎力支持,末将万不会获如此大捷。尔今便是有过,亦有大功,末将以为,不管经略大人如何想,丘大人也断不能离开辽东,否则,辽事将再多劫矣!再者经略大人既已生了去意,又何忍辽事再失一重臣呢!经略大人真这样做了,岂不是叫仇者快,亲者恨吗!试想奴酋洪太百般不得之事,却在经略大人手中达成,大人此为,于国于民不是大恶是什么!”悲愤之下,施大勇的声音不禁有些大了起来。
话音未落,鹿鸣就气得拍案而起,喝斥施大勇:“放肆,经略大人如何容你胡言!”
鹿善继也是眉头一皱,不悦的看了一眼施大勇,鼻腔微哼一声:“施将军,尔今也不是经略大人非要丘大人走,而是朝廷定会调走丘巡抚,这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之力能改变,便是经略大人,去留也未定。你身为锦州参将,此番献捷进京,定当受天子恩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意气用事,自毁前程。若是施将军愿意,经略大人可保将军出任团练总兵一职,不然…”不然什么,他没有明说,言语中却是十足的威胁之意。
“鹿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末将一介武夫,听不得什么弯弯道道,鹿大人不妨把话挑明,是非对错,末将能分个明白!”
施大勇暗自气愤,鹿善继分明是在要胁他。若是前世,自己定会加以屈服,如今杀了这么多人,沾了这么多血,早就变得暴戾,如何会受人要胁!
升不升官有何打紧,要是因为出卖恩人换取高官,这鸟的团练总兵当得又有何意思!
儒家都有士为知己者死一说,况且我一大好男儿!
穿越不假,后世而来不假,更不假的是——我施大勇乃炎黄子孙,这骨子里依旧是我汉家男儿传统血脉。
世人若无报恩之心,若无忠心之志,便是给你千年知识又如何!
穿越者,不是来称王称霸的,不是来显傲气的,更不是来逍遥快活的。
如果能够让自己的民族更加强盛,做一千古传诵的忠臣良将又如何!
不经意间,这眼神之中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双目交会之下,鹿善继不由一个激灵,不敢再与他正视。
便是蒋万里和曹变蛟也是勃然变色,二人一个不过是辽东军弃将,一个是西北将门之后,都是武夫本性,打心眼里也瞧不上这帮满嘴斯文的文官,又都是随施大勇出生入世,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个怕事,又哪个会受得了别人的胁迫。
一听鹿老头威胁施大勇,俱是激愤,双双起身,立在施大勇身边,怒目望着鹿善继。架势之中,可没有一点害怕之意,甚至都没有顾及到不远处倚楼而站的乃是辽东经略孙承宗。
“你们要干什么!”鹿鸣气急,武夫就是武夫,这算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孙承宗忽转过身来,并没有喝斥施大勇三人无礼,而是盯着施大勇,缓缓说了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施将军重情义,却是英雄本色,老夫敬佩。只不过,老夫这心中所忧,你又如何会明白。”说完,微叹一声,为施大勇坚持挺丘感到遗憾,也为自己走后的辽事感到担心。
………
一直以来,孙承宗极力去避免督抚不和对辽事带来的影响,甚至粗暴到谁不听他的,就调走谁。
天启年间孙承宗第一次督辽时,面对不听话的巡抚,他拒不妥协,连换三个巡抚!然而面对丘禾嘉这个举人出身的巡抚,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自己走后,学生鹿鸣能够接任辽抚,秉承己意,继续自己的平辽大计,孙承宗可是煞费苦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为学生除去丘禾嘉,不然,鹿鸣便无法接任辽东巡抚。而因锦州大捷,丘禾嘉去职的变数便增加了,要是朝廷念在锦州大捷的功劳上不追究其大小凌河战败之过,他这辽东巡抚便去不了,如此,鹿鸣就无法接任。因此,孙承宗必须得到锦州大捷的直接指挥者施大勇的同意与配合,只要他答应下来,与朝廷明说丘禾嘉在锦州之战中并无功劳,那丘禾嘉的去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团练总兵的高职换取施大勇的合作,孙承宗自认是没有问题,也没有亏待他施大勇的。只要施大勇愿意合作,日后学生鹿鸣便多了一员悍将相助,在祖大寿降金,辽东诸将无首的情况下,施大勇无疑便能顶替祖大寿成为鹿鸣在锦州的最大帮手。金军在锦州遭遇重创,短暂间不得南犯,只要自己在幕后间接操控鹿鸣,通过他来继续平辽大业,未必没有成功之日。
按理,孙承宗曾经连换三个不听话的巡抚,如今,却是要通过施大勇之力来扳倒丘禾嘉,这前后差别叫人有些想不通。他大可如以前一样,利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上奏朝廷调走丘禾嘉,何以要绕这么个弯子,通过施大勇来让丘禾嘉彻底走人呢。这般行事与他孙督师的过往手段可是大相径停的,俨然就不是同一人所为。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在于孙承宗的另一个学生袁崇焕,袁崇焕督辽时督师(经略)一职的权力和威望达到顶峰,但是袁崇焕的下场是什么?凌迟!
袁崇焕之死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崇祯授予的袁崇焕的权力前所未有的宽泛,极易导致“擅专”的嫌疑。
袁崇焕死后,东林党在朝中的地位大为失势,首辅钱龙锡也被定死罪(后改充军),身为东林中坚且又对袁崇焕有提拔任用之渊源的孙承宗怎能不小心谨慎?
袁崇焕的死,相当于在孙承宗面前布下了一片雷区,以前可以率性力争的事情,现在就要考虑到会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会不会授予政敌借口。
袁崇焕入狱后,孙承宗在宁远几乎天天都接到士兵将官为之鸣冤,但孙承宗却始终未敢上报,足以证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顾虑。抱着这种心态的孙承宗,在未知的军略决策中,自然而然就不敢象过去那么过于坚持己见了。
毕竟,这是一个袁崇焕用自己的性命挖下的深深的“坑”,孙承宗怎么会不小心谨慎的尽力回避呢?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敢作敢当的督师,他已经没有连换三员巡抚的魄力和勇气了。
唯今,他能做的便是拉拢施大勇,通过这个锦州大捷的功臣来让丘禾嘉去职。
然而,现在看来,自己的算盘打错了。这个施大勇虽然只是个武人,可他竟然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宁愿得罪自己,也不愿反咬丘禾嘉,让自己的计划无从着手。
孙承宗毕竟是孙承宗,他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心平气和的对施大勇道:“既然施将军不愿助老夫,老夫也不好强求。今日席上所谈,老夫只当从未发生,你也好自为之吧。”
“大人?”鹿善继欲再劝,他不相信施大勇真的油泼不进,怕是对方嫌团练总兵低了,只是四大总兵排末,不得已之下,不妨保他为辽东总兵,如此一来,对方没有理由不答应。
孙承宗却挥手制止鹿善继再说,闭目仰叹,自言自语道:“我孙承宗之后,却是谁人呢。”
这话说得奇怪,在场几人都不知何意。施大勇则是松了口气,只要孙承宗不逼他,凭着锦州大捷,他怎么也不信崇祯会不重用他!只要自己据理力争,朝廷也不会轻易罢抚!
他却是不知道,在没有他施大勇的时空中,孙承宗去职之后,明朝暂时放弃了恢复辽东的企图,再也未设蓟辽督师一职,辽东防务由巡抚方一藻和总兵祖大寿协同负责,倒是很久没出什么差错。
至崇祯十二年,崇祯任命平乱功臣洪承畴为蓟辽总督,十三年五月,令洪承畴出山海关,意图重兴复辽计划。十四年八月,明军大败于松山。十五年三月,松山城破,洪承畴降清,巡抚丘民仰被杀。在洪承畴主督的三年间,倒没有闹出过督抚不和,只不过在松锦会战中,却生出了督监(监军)不和,结果导致松山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