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帅爷话,小的不怕,只是——。59文学
“只是什么,尽管说。”
“只是小的心想,若是党项只为了到延州打草谷,数万兵马好像多了些。”狄青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顾虑。
“嗯,你说得有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今非昔比,党项能在我处占的便宜越来越少,这个冬天又异常寒冷,眼见他们是过不去了,这才铤而走险。呵呵,能打下延州,干上这一票,就够他们享用半年了。如何不来?”王德用笑笑,又道:“你到我营中,已有月余了,本帅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汉子,今日可愿意立一个功?”
狄青想也不想,赶紧抱拳躬身道:“请帅爷吩咐则个!”
“好,就着你再带领二十人,也是轻骑,追上董天良,传我命令,务必通知前方守卫,纠集兵力,拖住欲从长城口转向延州的敌军,时间越长越好!”
“小的领命!”狄青说完,转身出去。
狄青一个多月前来到永兴军,王德用早收到了钱惟演和儿子王英的信,王英信里扎扎实实把狄青夸了一通,说他好武艺。并说是梁丰托他举荐的,请老爸务必给这个面子,好生看待他。
王德用别的不相信,对儿子的武艺还是了解的,知道这货拳脚枪棒着实了得,平生不肯服人,居然被一个小子打败而且还大加夸赞,此人必定很有过人之处。于是百忙之中专门见了狄青一面。王德用是武人,对狄青的相貌也只是有些惊讶。并未大惊小怪,只是嘀咕这副模样能上战场么?偏有几分不喜。回头便叫狄青演示一下挽弓和刀枪功夫。哪知道还没弄刀枪,光是弓矢就把王德用吓了一跳,原来狄青这孩子居然力大无比。挽得两百四十斤弓。这个记录,是王德用治军十数年来没见过有几人的。力气大也就把了,摆出一百八十步的靶子也一射一个准,王德用大起爱才之意。又叫他操练刀枪,见他使刀虽是近身搏斗的江湖路子,但刀法精奇,狠、稳、准、快兼而有之,环顾自己营中。能与他放对的恐怕是寥寥无几。心中大喜之下,便把他收在身边,要他做个近身小卒,心想等有了机会。再让他立功提拔。
狄青本来聪明过人,只是乡下孩子,又犯了事,自然过得缩手缩脚的。来到军中后,顿觉大不一样。这里没人笑话你是个配军囚犯,只是除了开始还拿他长相开开玩笑之后,大家亲如兄弟,让他这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轻松。
狄青本来就待人和善讲义气。肯出力,恭敬上司。结好同伴,军中上上下下都挺喜欢他。王德用更是赏识。动辄带在身边伺候,让他随身多长见识,多思考行军打仗的事。加之狄青日夜研读梁丰送的两本书,眼界见识已是突飞猛进不少。
这回得了王德用的命令,赶紧领了兵符,带上一伙兄弟快马加鞭追赶董天良。他人急马疾,不多时便赶上了老董一伙。老董马上笑问他如何追来?狄青立即亮出兵符传话,要老董遵令执行。不过他并未跟着老董一直向前,而是又带领众人往回赶。
回去路上,一个名叫李大宏的汉子问狄青道:“二郎,如何又折了回去?不是说要跟随老董他们一直走么?”
“李哥不须多问,到了行营小弟自有道理。咱们回去,先别和帅爷相见。小弟心中有一事不安,但愿我是猜错,那是小弟自会到帅爷面前领罪。若是我不幸猜中,咱们也好出一把力气。”
反正这些兵士天生力大无脑,既然有命跟他出来,便听他的话,也没人反对。便如此,一行人又悄悄朝行营赶去。
这边董天良一行人赶到长城口时,那里已是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党项骑兵仗着马快刀锋,一路横冲直撞进入宋境如入无人之地。宋兵禁军和厢军这时只有步军投入战斗,完全处于被动防守,宋军箭矢如雨,却纷纷望空射去,至于能不能射中敌人是管不了的。抬来的弩车、机床,因为处于混战,已经一点用处也无,只好放在那里当个摆设。
董天良一见此阵势,立刻大声呼喊随行众人四散开去,寻找厢军军主和禁军都虞候传令。本来他自己没想冲进敌阵中,只要沿着边缘慢慢寻找,将狄青带的命令传到便罢,哪知党项人势若疯虎,滚雪球般地一路朝前袭来,董天良想转身时,已经避之不及了。咬咬牙,只好策马迎头冲去。
快要与党项骑兵相交时,董天良觑见旁边一条岔路,似无人守备,想也不想,双腿一夹,拉过缰绳,斜刺里朝小路逃去。党项大军本来就没把这个小卒放在眼里,更无回顾一直向前。
董天良逃过迎面骑兵,赶紧辨了方向,绕道又往长城口而去。来到后方,依然有大批党项士兵正在与宋军苦战,宋军矛长而重,一枪刺出,均是噗噗有声,挨着的党项兵纷纷掉下马来,遇到凶悍骑兵,策马回旋提刀乱砍,宋军也是死伤一片。董天良焦急万分寻找宋军将领,忽然脑后风声响动,董天良下意识侧头避过,呼地一声,一把圆月刀从耳边劈了个空。董天良早已提刀在手,更不回头反手就是一刀,只听噗地一声,入手沉重,原来已戳中敌人。董天良用力拔刀,不敢转身,俯身向前冲去,不得已加入了战团。
冲进阵营,人已再无理智,只有本能地见了敌人就砍,也不管砍中与否,只顾一路向前。不一会儿,董天良身上已中了三五刀伤,负痛之下,信马乱踏一气,一边抵挡四面刀枪,一面大声喊道:“我乃帅爷帐前小校,都虞候长官在哪里?”就这么冲冲停停,打打行行,一路大喊。
这时有宋军听他喊声,一下子冲上五六十人,手提长枪纷纷乱刺,将他身边的敌人避开,一人叫道:“都虞候在那里,你快去!”说完将手一指。董天良看准方向,放马狂奔而去。
冲到一个小山坡下,只见宋军犹有一股大军未动,正团团护着中军大帐。董天良跃马直冲道帐前百步开外,翻身下马,一边狂奔一边高喊,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董天良奔入帐中,一下子扑倒在地,也不管上面何人,把王德用的将令传出,并取出狄青带来的兵符交上。
帐中主将正是长城口禁军都虞候陈平原,党项来袭突然,他与厢军军主赵大用兵分两路要截住敌人,这时已分了一千余人出去,剩了一千五百人原地不动,等待赵大用那边的消息再伺机援助。这时听了董天良的话,接了兵符,忙命三个都头率了本都士兵冲出增援赵大用,自己则领了剩余一千二百人,带着董天良朝一条侧路赶去,要从近路堵截方才已经冲过防线的党项骑兵。
绕了一圈从左翼包抄过来,果然追上敌军前锋大军,两军相撞,分外眼红,一下子汇在一起厮杀起来。两军刚刚战做一团,又听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又有两股大军杀了过来,却原来是方才董天良分散出去的手下已经寻到厢军军主,那边得了命令,也掩杀至前方。
王德用远远望着数十里外火光越来越近,知道敌人已经冲过了长城口处,心中也不免焦躁起来,只盼长城口守军能拖住对手,自己在庆州布置的兵力及时赶到,当能解眼前之围。算算时间,自己这边去调兵回来,一去一反正是二百里,又是步军疾行,再快也要四五个时辰方能赶到。而对方全是骑兵,却受了阻碍,若宋军能拖住,大致敌人冲到此地也要四五个时辰,这就要看造化了。王德用本来带出来的人就不多,这时候属下顾念主帅安危,纷纷劝他赶紧策马回到庆州坐镇指挥才稳妥些。
王德用神色不变,喝道:“此时前方儿郎奋力苦战,我岂能退后逃敌?孩儿们只管放心,大军定能赶在敌人之前到达,到时咱们兵合一处,以逸待劳,杀他个落花流水。”
其实这时候,他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只是此时若逃,动摇了军心,要他退后半步是绝无可能的。
正凝神遥望间,忽然派出去的斥候忙乱来报,一大队党项骑兵,不知何时已绕开长城口守军,直朝行营这边杀来,相距已不过十里了。
王德用听了,毫不忙乱,沉着脸指挥众兵披挂上马以俟来敌。王德用治军威严,军令如山,一言发出,数百人无声无息,全都套上文山甲,纵马提刀,集结在一处。只听兵刃相碰的声音和马蹄声夹杂在一处,却无一人咳嗽呼喊。
果然,狄青料到了,王德用后来也料到了,这是党项人一箭双雕的战术。东取延州,直攻庆州。取延州是为财,打庆州是为了要王德用的命。
数月以来,王德用一直不停地在边防巡视,因他治军威严,用兵灵动,党项一连十几次欲到大宋月复地抢夺均没占到便宜。今年气候又极其糟糕,靠游牧的民族哪里有许多余量过冬?只好硬着头皮就来抢,只是这次党项赵德明听从手下进言,下了决心要吃一个饱才罢休。顺便能把那个挨千刀的王德用做掉是最好。因此便从长城口出兵,想进入宋境之后,分坐两路,一路负责粮食财物。一路要是能在王德用最近驻扎的庆州拿住他,定要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