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率部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野利荣真后面,猛地加入战团。野利荣真被吓了一跳,黑暗中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还以为是宋军大部赶到。本来在这小村子里人挤人就打得及其郁闷,转身都费劲,这会儿又有对方步军赶到,玩巷战还是骑兵吃亏,当下不敢恋战,虚晃了几下,辨明方向,一路向东,护着自己肩膀上的箭伤望延州而去。
陈平原其实带来的人还不到一千,看见敌人被吓退,自己也不敢追,便停住脚步,寻找主帅王德用。待找到王德用一会合,还算不错,老王带来的二百人,现在居然还剩八十多,加上跟着狄青私奔回来的还剩下几个,一共九十多。陈各庄一战,党项扔下三百来具尸体走人。陈平原、赵大用在长城口那边也损失了近千士卒,拖了对方三个时辰,留下五六百尸体,等于打了个平手。
“督指,待属下等休整半个时辰,再追去延州解围如何?”陈平原问道。
“不必了,延州此时已经部署了兵力,夏狗们讨不了好去,他们打不下延州,必定沿路返回,你们只回到关隘,以逸待劳,掩杀他们回来便了。只是莫惹得狗急跳墙,占些便宜便罢,他们人多,拼起命来也挺难搞的,见好就收。”
陈平原遵命,部队就地休息了半个时辰,又乘着黎明赶回长城口准备御敌。
“狄青,谁让你擅自返回。如何这般模样?你又怎地知道夏狗要来这边?”王德用转头两眼直视狄青,虎着脸问道。
“小的那个去传了帅爷将令,就寻思夏狗这番大举入侵,恐怕非只掳掠一番,这村庄太小,帅爷带来的人又不多,万一夏狗忽攻庆州。只怕帅爷有虞,故而擅作主张折回,想替帅爷出一把力。是小的错了。请治罪。”狄青懦懦答道。虽然旧了老大一条命,可毕竟没听将令,犯了错误。
“那你怎地涂得跟黑炭一般?”
“呃。这个么,是平日操练,袍泽哥子们都说小的长得秀气,唬不得敌人,是以小的进村后寻到农家,用锅底灰涂了一层,免得、免得——。”
“免得夏狗小觑了你,是么?呵呵,想得倒是周全。”王德用说话已有笑意。狄青心中一松,还好。老大不追究了。
“不过,虽你救了我一次,但不听号令,随意折回,须饶你不得!来啊。将狄青拖下去打十军棍。”王德用脸又一沉,喝道。身后军曹官得令,应了一声,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狄青拖了过去。两个执刑小校,手拿大棍一五一十把狄青打了十棍。这孩子方才杀敌威武,一点伤都没有。现在被打得开花,差点站不稳当。但自知犯了军法,一声都不敢吭,咬牙挨住。
王德用看在眼里,暗自点头:“小子是个人才,当好生栽培。”
王德用等原地休息了两个时辰,折回庆州路上,正遇到前来支援的庆州守军。王德用明白党项人这回出来,毕竟还是以抢劫为主,这次去打延州,无论能不能攻下,一两天之内必然撤离。延州这时候早已防范妥当,只要守将不脑残主动开门迎敌,受它三五十天是不成问题。因此便没派大军继续驰援延州,而是分了两千厢军赶往长城口,协同陈平原等做好防守兼开门送客工作。
回到庆州,王德用将战况写了奏报,命人加急给寇准送去。果然不出所料,野利荣真等大举围攻延州,因为不敢深入多呆,只带了骑兵出来试探,攻城器具一应匮乏,只是攻了两天,毫无效率,便沿途返回,草草收场,索性转了一个大三角形的路线,毕竟宋军来不及坚壁清野疏散百姓,这一仗收获许多粮食财物,也抵得过一冬之所需了。
回到长城口,党项人疲马乏,却少不了又同宋军一场斗殴。可笑两边都无斗志,一个忙着回家数钱,一个觉得客走主人安,大家打的算盘一样。敷衍了事打了一天,宋军居然死伤五百余人,而党项则留下两百多具尸体和几十匹战马越过长城以西回家去了。
寇准先得了王德用奏报,后又了解了战况。不敢大意党项这次不小的试探兼示威,忙又命令各处加强守备,一面写了奏章上报朝廷,一面又写了封信把王德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防范不严,准备不足,自己险些都送了老命,虽然是战略上的大胜,但战术上仍是小败,必须汲取教训,痛加训练士卒,否则党项觑着咱们这边新帝登基,心存侥幸,必然还要大举进犯。
王德用接到臭骂,不敢罗嗦,只好又写了检查上报。回头因感谢狄青救命之恩,赏识他判断准确,检查中顺便提了一句。于是寇准回函,提拔狄青升了个提辖之职,可管三十人的一个小排长,同时还要抱枢密院武选司备案。
朝廷接到寇准奏报时,已是大宋天圣元年腊月了,这时候全国都在准备欢度新年,刘娥看了战况,表示比较满意,毕竟有效阻止了一次名为臣下实为强盗的无耻打劫,正要吩咐行赏。这时候已经养好了腿伤继续上班的刘筠脸上抓痕已消,但脾气不改,马上上本说此番虽击**项,然纵敌深入,烧杀掳掠,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无论如何,也都是朝廷之耻,武将之无能。
曹利用等枢密院人听了,心中痛骂刘疤脸站着说话不腰疼,能打退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想胜得了么?于是也上本解释了一下敌我形式,大体是说党项兵强悍,我边境线太长,驻军时有不足,露点太多,不能完全怪在武将头上。当然,必要的教训我们是要汲取的,但这要慢慢来,急不得。望官家、太后体谅。
刘娥心头有数,打了这么多年败仗,这就算不错了。因此没做裁决,只传旨让寇准继续加强防范便了。因这是过年,不愿意说这些不高兴的话题,又下令黄门去到国子监隔着阅卷院拉了警戒线的大门问卷子改出来了没有。
李迪等人在里面关了几十天,吵了无数罗圈架,逐字逐句地抠字眼找病句,这时候也正好把所有试卷名次排定,正要撕开糊名统计中试人选呢。急忙回话,已经完成工作,马上就可以宣布名次了。
于是大宋天圣元年腊月十八,离过年还有十二天的时候,这一科的贡士榜终于出来。一下子满城疯狂,纷纷挤到榜前参观今科贡士名单。于是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轰动,会试第一居然又是宋郊,第二居然又是梁丰这个死不长进的东西,第三曾公亮,第四叶清臣,第五宋祁,第六郑戬、第七张先、第八韩琦??
这下子京城的老百姓们不太同意了,你宋郊得个解元已然罢了,怎么能连省元也干掉呢?俺们梁玉田公子哪里不如你了,才得个第二名亚元。人家青春年少、风度翩翩,有才有貌,多少名流名媛名妓名士想见一面都不可得,怎么能又是老二呢?于是满城纷纷议论这榜单不公平,定是朝里哪位大官儿嫉妒梁丰,才故意把他排老二的。
这些没见识的话让李迪、晏殊他们听了苦笑不已,心说没文化就是可怕啊,他们不知道这名次排列,必须是定完以后才能揭开糊名的。一旦糊名揭开,任何人没有权利改动,谁能如此无聊跟个小孩子过不去?还是官家的好朋友。
流言且不管它,反正梁丰是非常开心,又弄了个第二,也就很不错了。他记得有首歌是这么唱的“江河湖泊浪滔滔,谁比我的武功高?谁最难受谁知道,天下第二也挺好!”人呐,就要想得开些,什么都要争第一,到何时是个头哇?金榜题名已经跑不了,再图那个虚名又有什么用?
于是拉了韩琦、张挥等人庆贺。张挥邓圣两人的名次要靠后些,但好歹也算中了,张挥八十五名,邓圣一百二十,要按这座次排定,张挥弄个进士出身没问题了,邓圣同进士也跑不了了。也都还比较满意,符合自己的水平。
只有韩琦比较郁闷,他考试前满拟自己中个前三是没问题的。因为他跟宋家兄弟,梁丰等几乎天天切磋,对彼此的文章水平都有深入的了解,自信不比他们差。这回才得了个第八,虽然也进前十,但恐怕前三甲已经无望了。熊孩子心气高些,觉得自己这么本事,考得不如人家,没什么心思庆贺。
梁丰知道他的心理,亲热地搂着他肩膀道:“怎么,考个第八还不满意呀?”
孩子厚道,闷声答道:“是,小弟临场发挥不佳,有些紧张,不理想。”
“咳,大不了重来呗,你才多大?老实说就算考中了状元,官家也不敢给你大官当,怕你睡觉尿炕丢脸哩!要不然,这科不干了,回家,下科再来,就比较有把握了。”
听梁丰笑他要尿炕,虽然子虚乌有,但还是小脸一红,又听他劝说自己下次重考,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哈。
梁丰看到他忽明忽暗的脸色,其实心中叹气,同是十六岁的花季,这孩子在考场坐三天写了几千个字,就弄个全国第八名,今后高官厚禄推都推不掉。自己那个便宜弟弟,提着小脑袋在边关杀来杀去,才混了个提辖,还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人比人气死人,这理跟谁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