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现在去拜会拜会他?”刘川说梁丰方才来找过自己,没见到。张庭听了说道。
“方才我正要去的,不过现在想想,还是缓缓的好。府尹已委他协助周震理清此事,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打算,等情况清楚些吧。若他要来寻我们,自然会再来,贸然过去,怕弄巧成拙。”
周震回去翻箱倒柜查阅档案,终于在故纸堆中找到梁丰说的这封诏书。那是大宋立国之初,赵匡胤为了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恢复正常经济生活秩序,专门制订的鼓励政策,对当时的生产经济建设起到了很大作用。虽然这道诏书后来被与时俱进地废止了,但令周震郁闷的是,历经两代皇帝的治理,也只说不再允许私占荒地。却很人性化地对那些没文化、不懂政策的平民百姓网开一面,凡在一处使用土地超过五十年的,朝廷也承认所有权,并不因未办理手续而收回。这个使用时间的上限是从开宝九年算起。也就是说,无论怎么算,那一片人家绝大多数都在期限内。
不好办了,周震心想,要是梁丰非要咬着这枚卵子不放,那就只有任由那些穷鬼开价了。
潘家要的又不是真正的河道,而是岸上那一大片地皮。桩柱占河道,拆了便是,可房子没占啊,扒人家的房子,怎么说也没道理不是?
没办法,只有咬咬牙,出些血本,把梁丰拉进来再说。他不是要买宅子么?启圣院那一片是不敢乱动滴,只有先从公中花钱,以贴补置家钱的方式给他。按梁丰的级别,贴补置家钱该是四百贯,而且是他该得,谈不上人情。只有要求潘家锦上添花一些,兴许那厮收下,堵了他的嘴,就好办了。
想想就他娘的憋气啊。自己跑前跑后累死累活,才得了潘家些许好处。这个倒霉孩子啥力不出,就张嘴背诵两句老文件,便要自己上杆子巴结于他!
没办法,只好把此事通知潘家,让他家拿主意。
潘家当天就给了反应:没问题,加一倍,凑足八百贯给他。这就不少了。近七十万钱,放在京城,买一所普通的高级住宅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周震得了回话,心中有了数,就准备寻个机会找梁丰谈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从此引为同伙,一起财源滚滚。
与此同时,梁丰也在做事。叫来曹正。
“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请大人吩咐。小的一定办好。”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府尹大人委我协助户曹周大人处理汴河两岸民居,我想打听打听。目下京城里有谁对那一片土地有兴趣收买。只是不想被人呱噪,你在府衙多年老人了,一定挺熟悉这些关系的,暗暗访了来告诉我,好不好?我刚来,谁也不熟,只有你可以信任些,能做么?”
曹正一听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派给了自己,正愁没法巴结呢。大喜过望,急忙应承下来。
第二件事,梁丰拟了一个地皮处置方案,中心思想归结如下:第一、沿河两岸房屋所有权归百姓(有老文件为凭证),府衙应予办理相关手续;第二、民房挤占河道部分应坚决给予拆除。但岸上物业不在范围之内;第三、若有私人想购买沿河地皮,只能与居住者自行商议价钱,官府无权干涉;第四、官府的责任是保护公平交易,不允许出现欺诈、霸占强买强卖行为等。
方案完全是基于假如有人要购买的情况下如何处理。但梁丰目前还不确定到底有谁忽然有这么大兴趣,要成片吃下那么一大块地。所以只是写了收好。没打算给谁看,准备过几天再说。
梁丰家里,永叔已经帮柳家办完了丧事,把母子俩接回家来。柳家儿媳原姓陈氏,儿子板儿,还没大号。怯怯跟了来,一进家门,先去拜见了小嫦。小嫦见陈氏母子穿得褴褛,赶忙命取出半新衣裳给陈氏换了,又请宋妈带了板儿另作新衣。一面又将原来准备留给门房应门使用的一间靠大门小屋暂时安顿居住。感动得陈氏哭哭啼啼,不住地福礼拜谢。
梁丰回来,陈氏母子急忙过来拜谢大少爷。梁丰又温言开导了几句。
“官人今日恁地愁眉不展?”小嫦问道,“莫非还是为了沿河百姓的事么?”
“嗯,有些复杂这事,表面看只是一桩地皮使用,但好像牵扯的人挺多的,而且都在暗里,叫我很是不解。你去叫李萱过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小嫦听了,赶忙唤来李萱。李萱话不多,又不解这个小师父要干啥,赶忙来候命。
“你哥哥近来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回师父,我哥哥过得还不错,前些日子有人给他说了媒,快要成亲了。”李萱回道。
“哦,很好啊,到时候咱家一定要备一份厚礼,你记得提醒一声。抽空你去请他来,我找他帮个忙。”
李萱赶紧答应了下去。
才不到晚上,李萱已经去把李达喊来听命了。李达自从妹子嫁给钱孝仪,梁家便对他多有接济帮助,日子也渐渐过得好了起来,一直心存感激,听妹子召唤,便赶紧过来,心道梁家官人专门找自己,定是有何重大事情要办。兴奋得不得了,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
“李大哥,听说你原先一直在京城干脚力,近来还跟那些同行有来往么?”
“回官人,万万别浑叫小的,差着辈分,可担不起。小的一直都与兄弟们来往的。”李达忙答道。
“呵呵,那好,有件事拜托你一下,不过必须小心,勿走漏说是我打听的,好不好?”
“官人但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嘿嘿,没那么夸张,就是请你帮我个小忙,找你那些兄弟问问,京城有个潘祥记的大商人家,专营布匹的,不过,我猜他家还经营着别的什么,想证实一下。若你那些兄弟有同潘家应工的,就请帮忙问问。这是机密,切记不要泄露了。”
“官人放心,若有,只三五日小的便来回话。”
梁丰笑着点头谢谢他,又命永叔取了几贯钱交与他应酬打点。李达起先死活不收,见梁丰坚决,只好收了回去。
第二天,曹正专门跑来梁家回话,说已经查出,前些日子是京城潘祥记的门面管事潘恒出面,找过沿河百姓,想买地皮,因双方价钱悬殊太大,才没谈成。
梁丰其实已经猜到,只是想证实一下罢了,点点头夸奖了曹正几句。曹正高兴得满脸红光,大感荣幸。
诸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梁丰第二天径直去了法曹,拜见刘川。刘川正等着梁丰呢,一听大喜,亲自迎出法曹院门外,不是一般亲热地拉了梁丰的手朝里面走。
寒暄完毕,梁丰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同刘川说话。
“刘大人,想必已经得知,前几日府尹大人委了下官差事,同户曹大人一到办理汴河沿岸事宜。下官可头疼得紧,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办事。忽然想起那日大人和我说起的那桩案子,今日特来请教,那泼皮何二现今如何了?”
“唉,不瞒梁大人说,那泼皮就是泼皮,光棍得很,同柳家相闹的事,倒是痛快认了。不过后来其余人家被拆屋子的事,他却死活不招主使。没奈何,府尹大人催促得紧,下官那日痛打这厮四十大棍,又要他家拿钱二十贯来赔偿柳家。如今已然通知他家筹钱去了,若过得两天把钱送到,这何二便要发配出去的。怎么,梁大人问这个,真的跟沿河两岸有关么?”
“呵呵,好像有点,不过不是很清楚,所以来求教刘大人。
“若真是那何二受人指使,大人当如何办理此事?”
“刘大人,你才是法曹大人啊,这得下官问你才对!”
“下官只是依律断案,这河工的事,下官却无权插手啊。”刘川笑道。
“刘大人这话好怪,你依律断案,却为甚恁地关心河工之事?”
“呃——,这个么,好奇而已。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倒是愿意说,可说啥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天你故意透露这个案子给我听,是不是下了什么套子要我钻?又或是,啥事你们想办又觉得不好办、办不了,想拉我入伙?”
“梁大人误会了,你我只是闲聊谈起这桩案子,哪里敢对你下套?先说清楚,你协助河工的事,可跟我没半点关系,呵呵,梁大人休要攀扯下官哩!”
“嘿嘿,刘大人守口如瓶,下官佩服,那咱们就日久见人心吧,不过,要是今后下官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可别怪我不明真相,胡乱施为!告辞。”
梁丰说得生气,一抬,转身就走。
“梁大人且慢走,既然梁大人一意想知端的,但此事说来话长,可容下官慢慢讲起否?”
“正要领教,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又不是菜场买菜,非要等我还价走了老远,才喊一声‘快回来,卖了!’有这个必要么?”
“呵呵,梁大人也不是一味读书行乐,不知民间疾苦的探花郎呐,连菜场买菜的情景都清清楚楚,既然说起菜,那不如咱们一同约了张大人,点些酒菜,慢慢分说如何?先说好,这顿我请,档次差点,你别推辞,也别跟我抢着请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