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呼中,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从封丘县城出来,直奔京城驶去。前面车中坐着梁丰,李达跪坐在车厢内服侍。
“少爷,咱们这是又回京城吗?”
“嗯。”梁丰闭目养神,天气冷的很,自己这车厢小,烧不了炭盆。只好全身裹紧,少说话集中精神对抗低温。
“怎地才回来不久又要去?”李达都有些不耐烦了,最近好生没消停。
“这回咱们是去伴驾,你可要仔细了,别失了仪。”
“伴驾?去哪里?”
“去谒陵,昨儿宫里来宣旨,命我随扈伴驾谒陵,时间紧,这就要出发。好了,别问了,多说一句我都冷得慌。”梁丰一气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后面的车里坐的是冯程程和三个丫鬟,那车大,烧了炭盆,暖和得紧。梁丰却同她分开坐了,因为来不及回家,一到京城就要去太常寺报到。
太常寺在东华门外大街,这条街俗称东衙街,因其衙门众多而得名。太常寺这这些林林总总的衙门里显得人气很差。不过进了院子,梁丰才发现还是蛮有气派的,前后五进大院,房屋总不下二三百间,来来去去的官员们一个个举动斯文,进退有礼。显然是多年来从事各种祭祀礼仪工作养成的良好习惯。
他只是个正八品小官,虽然名声大,但按照级别,也只是奉礼郎、礼赞刘沆出来接待。刘沆比他大了几岁,却显得老成持重得多。已经开始留起髭须,很诚恳亲热地同他见礼。把他引到耳房用茶讲话。
“梁大人深谙仪礼。简在帝心,此番专门诏来随驾,眷宠罕有啊,可喜可贺!”刘沆笑道。
“嗨,冲之兄过誉了。无非记得几条老章程罢了,怎如你们这些专家。只是太常寺的学究们低调沉着,不似下官这样放浪。一壶摇不响半壶响叮当嘛,这才给下官有机可乘拍拍官家马屁。实在惭愧得很。”梁丰大笑道。他对刘沆的印象十分好,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半开玩笑半当真。
刘沆听他说的风趣,也很好笑。觉得这个梁丰不装逼,不拽文,也是个好相处的,两人谈得投机。
才报了到。宫里传旨,命本次特诏伴驾封丘令梁丰觐见。
一见到梁丰,赵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连李石彬都打发出去了,扯着他的手笑道:“这次又多谢你了。主意出得好,帐算得好。书也读得好!”
“呵呵,关我什么事?就是出了个主意罢了,要说算账,你倒该谢谢人家阎文应呢。”
“那朕也领你的情,原来你把什么都料到了。否则朕还去不了呢。唉,还有件为难事。正要你来帮忙想办法。”
上次梁丰同阎文应切切察察搞了好几个时辰,原来是他把一切细节跟阎文应交待了,包括赵祯如何表演,大臣们基本上会提出哪些理由反对以及如何应对等等。
这一回他多考虑了一层,那就是阎文应和吕夷简的关系。于是当李谘等不出所料提出钱的理由来反应时,阎文应听了梁丰的话,跑去同吕夷简沟通。吕夷简才智非人,一夜之间便算出两项用费的对比,同时顺理成章制订了谒陵礼仪,又悄悄反馈给阎文应。这事做得隐蔽,刘娥知道有高手帮忙,却没想到居然是朝廷的常务副总理所为。
“说句良心话,虽然你是官家,但也不带这么为难人的。我从你十一岁就和你认识,每一次见到你,不是要帮你出主意,就是想办法,你哪怕让我消停一回呢?”梁丰忍不住抱怨道。
梁丰话说完,赵祯的耳根子都红了。还真是的,这位老兄出的力可不少了,好处一样没得着,是有些对不起人家。
“嘿嘿,这个么,咱们不是好朋友么,朕就你这么个朋友,只好麻烦你啦。人情朕都记着呢,将来一定好生补偿你。”
梁丰心里合计一下,这买卖还划算。面上却愁眉苦脸道:“那好吧,又什么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赵祯见他答应,喜笑颜开,接着又转愁眉苦脸把自己同皇后的关系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看该想个什么法子,降服降服这婆娘!”语中颇有恨恨之意。
梁丰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哩。我还当你一次娶仨,快活无比,原来玩的是干瞪眼!”
“你正经些好不好?朕心烦着呢!”赵祯又一次红脸哀怨道。
“好好好,咱们正经一点。我就奇怪了,你堂堂一个官家,后宫之中就算规矩再多,但要陪陪那一位妃嫔,也没这么怕得离谱吧?这位圣人难道是老虎,她会吃了你?”梁丰揶揄道。
“她不是老虎,她就是烦人。每次朕一去才人那儿或者贵妃那里,不出一刻时,她必然跟来。动辄与朕言讲惜身呐、养性呐,亡国之鉴呐,一套一套的。朕只好落荒而逃,唉!”
“那你就不听她的,她敢怎么样?”梁丰接着为他打气。
“朕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就是烦她,怕她,只好躲着她。”
“哦,我明白了,毛病还是出在你身上。好,我教你一句话,下次大着胆子对她说出来,她要是还敢训你,那就说明人类已经齁不住她了,你趁早举手投降便是!”
“什么叫齁?”赵祯不解地问道。
“齁就是控制不了,管不住的意思。唉,废话少说,附耳过来。”
赵祯听他窃窃私语完毕,像被谁咬了一口似的瞪着眼睛失声道:“这样说也行?那成何体统?”
“你别管体统不体统了,先把这关过了是真的。”
赵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靠谱,嘴里期期艾艾道:“这个恐怕不妥吧,要是她闹将起来,岂不笑话?”
“哼哼,她老人家要是真闹将起来,我就服了她。打明儿起,我上本辞朝,告老还乡!”
赵祯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好,听你这一次,但愿有用。唉,史笔如铁,朕的名声啊!”
“哎呀你真笨,不会在她耳朵边悄悄说嘛?她不会泄露半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