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雄鸡报晓,黎明将至,可是商州依旧为一片漆黑笼罩,四下里静悄悄的,城中大多数人好梦正酣。
就在这静寂中,杜欢府上悄悄闪出几个身影,往城南走去,这几个身影蹑手蹑脚,一路行至南门下,一丝儿声息也没有发出。
南门倒是生了两堆火,火堆旁一队军士正自烤火,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几十个兵士立刻迎了上去,只是看这些丘八神色行动,没有一点诧异匆忙,分明是早就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人来。
一个士兵高举一根火把,火光之下,几个身影显露出真容,其中一个赫然便是杜欢,除却杜欢,还有一个夫人,一个少年。
“车马都准备好了么?”
杜欢匆匆走进城门洞,压低了声音问到,一个哨官回答是,杜欢微微点头,那哨官便立刻带几个手下往城门走去。
几个士兵合力,粗大的门闩被取了下来,而后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厚重的城门左右推开,一股寒风立刻迎面扑来。
“夫人,这就带俊儿启程罢!”
随着杜欢说话,一辆马车辚辚驶来,妇人忧虑地望了丈夫一言,欲言又止,终究说不出什么,带着少年钻进了车厢,御手轻轻一抖缰绳,马儿也不叫唤,得得地便向城外跑去。
夜色沉沉,一辆轻车转眼间便没入夜色中,杜欢往茫茫群山中望了一会,翻身往来路走去。
城门再度合拢,兵士们重又回到火堆边,夜色茫茫,遮盖了一切痕迹,外人再不能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来时数人,回去时杜欢却是形单只影,孤零零一个。
悄悄推门回了家,前两进院落黑黝黝的,唯有第三进有丝丝光线,薄薄窗纸后,淡淡烛火边,一抹窈窕身影正独坐窗前。
第三进院落,正屋是杜欢的居处,杜家小少爷住东厢,杜倩则住西厢,杜欢想了想,没有回房,而是向女儿闺房走去。
“倩儿,怎么不再睡一会呢?天色还早的很呢。”
推门进屋,返身闭上门,杜欢开口说到,脸上多了一层慈爱之色。
“爹爹,女儿睡不着,五更天了,也不早了呢。”
烛火摇弋,淡黄色的光打在少女脸上,显得少女分外恬静,但有心人若细看,便会在那恬静中看出一丝丝忧愁来。
豆蔻年华,少女别有情怀也是常事,只不过独坐烛火边的杜倩想的可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而是…………
“爹爹,娘亲和弟弟已经走了吗?”
“嗯,走了,快则两天,慢则五日,你娘和你弟弟便能到商南!”
提起妻儿,杜欢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大事即将发动,先把妻儿送走,终归能让人放心不少。
杜倩也是如此,并且和杜欢相比,杜倩更加相信母亲、弟弟能在商南得到平安,让少女忧愁的不是老母弱弟,反倒是眼前踌躇满志,一心要大干一场的父亲。
“爹爹…………”
“嗯?”
“爹爹何苦一定要与闯贼死战呢?我们一起去商州不好吗?兵凶战危……………”
犹豫半晌,杜倩终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刚说两句,便被杜欢打断了。
“好了!为父的事情,哪是你一个女孩儿晓得的!”
杜欢脸色一沉,心中不快起来,自从女儿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便三天两头劝谏,杜欢一句也听不进去,徒生许多烦恼。
杜倩只怕刀剑无眼,伤到自家爹爹,而且也厌恶战事,觉得男子们厮杀征战无益无趣,这种想法在杜欢看来可笑之极。
男儿大丈夫,就当执掌权柄,高居人上,如此方不负此生,要是如倩儿所想,老老实实,如凡人贱民一般,人生还有何乐趣!
更何况,那李横步步紧逼,几次三番辱我,这口气如何能忍!怎么说也得连本带利找回来才是!
商南姓杨的小贼不过一个丘八小兵出身,如今尚且手握一军,独霸一县,我杜欢可是都指挥同知,在西安府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又哪能被一个后辈小子越了去!
杜欢心中想着,更是迫不及待,直想立刻举事成功,斩了李横,再度成为商州说一不二的主人!
心有执念,就万难挽回,少女还想再劝,杜欢不听,转身便走了。
“唉,何苦来哉,爹爹一定要和人厮杀…………爹爹所想,我怎么会不晓得,不过是功名利禄罢了,留我在身边,为的也不过是,也不过是…………也不知道那冤家会不会为了我,提兵来助爹爹一臂之力!?”
房中又剩下杜倩一人,少女深深叹气,转念想起另一个男子,一颗心又喜又忧,喜忧之外,还多了一些期盼,只是少女也不清楚,是期盼那男子来呢,还是不来。
想了一会,杜倩再叹一口气,盈盈站起,走到闺房一角,一座小桌上供着一尊菩萨雕像,那雕像一手执瓶,一手拈着一根杨柳,似笑不笑,正是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
对着菩萨发了一会怔,杜倩双手合十,闭上双目,默默祷告起来,乱世如此,一弱智女流,身不自主,无奈之余,也只能祈求上苍,希翼能得到平安喜乐……………
天色渐明,又是新的一天,这一天商州和往日并无不同,老百姓依旧躲在破屋寒舍里苦捱这个冬天,李横及归附李横的军马依旧在大宅院里高乐,至于杜欢杜部总,依旧被斥来喝去。
就如此刻,两个李横手下骑兵又寻到杜欢面前,大声喝斥,逼迫杜欢早日出城往商南平逆,杜欢和往日一样,苦苦求告,努力拖延,只说军资不足,士气不振,难以出兵,待到过了年,春暖花开,不用都尉大人催促,自会去寻杨小贼的晦气。
这样的戏码一月来天天上演,李横手下早就厌烦了,斥骂逼迫一阵子,便以李横名义要杜欢巡城值守,不得偷奸耍滑,说完便打马扬长而去,只留下杜欢一人在城门下吃风。
两个不开眼的东西!哼,等过了今日,且看你们又是怎生一副嘴脸!
眼见两个骑兵不见身影,杜欢露出一丝冷笑,回过头来,直上城墙,而在城门楼子里,几十个大小军官悄悄聚在一起。
“今夜子时,举火为号,大家伙一起发动!”
“四门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北门最最紧要,留一总人马,务必不使一个闯贼走月兑!”
“其余人等,都跟随我攻打李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事成之后,本官一定按功重重封赏!”
杜欢低声说到,声音虽低,可是神情却兴奋高昂,城门楼里一众军官也是一样,人人目露凶光,摩拳擦掌。
与此同时,那两个骑兵刚刚到了一处豪宅外,下了马,仆役自去照料马匹,两个骑兵径直往里走,及到了一间大屋里,两个骑兵轰然下拜。
“都尉大人,属下又去探问杜欢,那厮回答和昨日一样,神情也没什么异样!”
两个骑兵单膝跪地,身前七步外,一个大汉坐在一张软榻上,几个年轻妇人围绕左右,正小心翼翼地捏肩捶腿,而这舒服享受的大汉正是李横。
“没有异样?那厮装孙子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嘿,朝廷狗官贯会这一套,脸上笑咪咪,背后掏刀子!”
李横冷笑一声,很是不屑,挥挥手,几个年轻妇人立刻退了下去,李横腰背一挺,站了起来,一股杀气油然而生。
“那厮做得自以为隐秘,哼,真当我不知道他把老婆儿子送走么…………传令下去,叫儿郎们小心戒备,一场大风雪就要来了,需防有小人乘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