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人是傻子,人与人的高下大多因为阅历、地位不同,经历的多了,人就会变得聪明些、世故些,也变得多疑些。
杨刚同意放弃商南,却不能痛痛快快就放闯军走路,闯军最后肯定要放了人质,却不能立刻就给人质自由,双方谁也不信任谁,如何确保对方不会搞什么花样,使什么心机,变成了双方最重视的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两句话说得大气,可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有可信的底气,可靠的实力,如果没有,那信任什么的就是一个笑话,就是建筑在沙滩上的金字塔,随时有被海浪冲垮的危险。
杨刚和闯军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可言,采取任何防范措施都理所当然,所以,就如何完成已经达成的妥协,双方不得不开始更加困难的谈判。
“闯贼离开杨家庄时,我军不得有任何阻碍,必须沿途供应粮草,相应的,杨氏宗族直系以外之人即刻释放。”
“我军放弃商南,将商南军民尽数迁走,闯贼没有异议,不过闯贼要先派人接收商南,还要在商州放人监视,以防我军做手脚。”
“商州放人?那小娘皮想在商州放几个人?”杨刚沉声问道,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留十个人在商州,先遣二百人去商南………大人,以卑职看来,闯贼提出的这个要求没什么可疑,对我军倒是大大有利!”黄亮说道。
几天来都是黄亮和闯军交涉谈判,谈完了黄亮便匆匆回来向杨刚回禀,而今天,一切终于有分晓了。
第二天,被惊恐一直笼罩的杨家庄终于见到了曙光,数百闯军鱼贯而出,其中夹杂了上百面带惶恐的人质,这样一支队伍缓缓向南,在明军监视之下,直奔蓝田。
闯军前脚走,杨刚后脚就进了杨家庄,不过仅仅待了片刻,搞清楚闯军手里还有哪些人质后,杨刚便尾随闯军而去。
闯军队伍中有三百骑兵,一百多步卒,绝对需要小心提防,所以杨刚将渭南的兵马尽数带走,一千二百明军列队严整,小心翼翼跟在闯军身后。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蓝田。
蓝田县城外,闯军和明军相隔数百米,第二批人质步履仓皇,吃了多日辛苦,总算终获平安,而闯军手中只剩下十来个人质,杨老太公及其三个儿子,以及连带的十几个孙子。
那小娘皮倒也算言而有信,唔,只剩下十几个人质了,闯军二百多精骑又先期赶往商南,我要不要…………
杨刚待在自己营盘,一切都按照商议好的步骤进行,少了两百多骑,眼前闯军就只剩下七八十骑兵,外加一百多个步卒,这么一点兵力,明军再也不用担心闯军出尔反尔,搞出什么花样了。
只是,思来想去,杨刚还是放弃了以众欺寡、偷袭闯军的念头,不单单因为闯军虽然实力大减,但手里却都是最为紧要的人质,还因为对面一员带着鬼脸面具的女将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那鬼脸小娘皮已经有了防备,防我跟防贼似的,唔,还是算了罢…………
闯军一分为二,一部先头接收商南,排除可能存在的危险,一部带着杨老太公等十几个杨氏宗族核心人物,走入秦岭。
闯军在前,明军在后,两军相隔二里,缓缓前行,相比于一天之前,明军放松了许多,而闯军则小心了许多。
不过明军一直没有什么异动,吊在闯军身后,并无不轨的意图,杨老太公在闯军手中,只要没有确实解救一干人质的办法,杨刚便不会冒声望受损的危险,袭击只余不到二百人的闯军。
不过数百闯军,才不在我的眼里,真正的危险是李自成,是满清鞑子,才不是鬼面小娘皮,唔,快点抵达商州,把人质弄出来,你走你的阳关道,哥哥我还急着去潼关呢!
骑在马上,远远望着闯军末尾,杨刚对鬼面女将亲身断后的行为表示佩服,不过佩服之外,便是希望快点结束这一趟在杨刚看来无聊之极的旅途。
一日复一日,两只队伍离商州越来越近,按照约定,双方将在商州完成最后的交易,只要得到商南回报的消息,确定商南已在闯军手中,所有人质就会在商州城外得到自由,而袁宝儿也会放心退往商南。
初春时节,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大地新绿,鸟鸣声声,眼看再有一日就到商州,明军上下都不由得轻松了几分,算算脚程,杨刚盼着早点到达商州,早点完成交易,早点见到自己的便宜老娘。
唔,此趟来商州,把那闯军的小娘皮‘送’走,正好把老娘接走,除了老娘,还有柳儿、莺儿,嘿嘿嘿,如今我可是总兵官,收两个丫头应该…………
杨刚嘿嘿傻笑起来,同时翻身下马,一旁亲兵们正扎营设帐,埋锅造饭,两里地外,闯军也在做同样的事情,等过了这一晚,明日就能到商州了。
眼看就要到商州了,明军该有的警觉可一点也没放下,按照杨刚制定的军律军令,一座军营在入夜前搭建完毕,鹿柴、拒马、警哨、巡逻,一切井井有条,带亲兵巡了一遍营的杨刚看在眼里,心下微微得意。
老子如今也算兵法大家了吧?唔,等把闯军送走,回返潼关,想必这千余士兵便能被训练成精锐了罢?
杨刚心中自吹自擂,就要入帐休息,这时一股山风吹来,寒渗渗,明军士卒纷纷一缩脖子,杨刚身上也是一颤,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它女乃女乃的,这股风吹得人冷得很,唔,这算不算是倒春寒?抬头看了一眼黑幽幽的秦岭山林,杨刚一低头,进了营帐。
早春气候变化无常,白日阳光温暖,到了晚上便寒意刺骨,温差二三十度也不稀奇,秦岭之中更是如此。
不过如今的武毅营可不比以前,得了关中,后勤援应不知多了多少倍,明军士卒人人吃饱穿暖,又有一堆堆篝火散发热量,自然不惧山中寒冷。
不过,条件太好了也有坏处,饱暖思、婬、欲,肚里有食,身上有衣,士兵们自然会多些想头,只是军法森严,不管什么想头都只能憋在肚子里。
不能大声喧哗,也没什么乐子可找,长夜漫漫,自然就只剩下睡觉一途,是以士兵们纷纷倒头大睡,只盼梦里得些精彩。
绵延在山道上的军营很快静寂下去,一座座营帐中传出阵阵鼾声,唯有警哨、巡逻的兵丁尚瞪大双眼,提防可能发生的袭击,不过一路下来一直平安无事,闯军少了一半人马,值夜的士卒多少有些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更、三更、四更,夜幕下的秦岭静悄悄的,似乎所有生灵都进入了梦乡,可是就当黑夜即将退去,黎明即将到来时,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