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略感诧异,眸子闪动了一下,缓缓接过竹笔,细细观之,见是一截细竹尖所制,较尖的那一头有一个弯头。笔杆上一侧刻着“美工竹笔”四个楷体字,另一侧削平,上面刻有“钱塘林幸之”五个字的连笔草书,字体皆瘦削硬朗,独具特色,不似当世所流行字体中的任何一种,令人观之眼前一亮。整支笔雕工甚是精美,外型颇为雅致。
葛洪是书法行家,自然是识货的,见此笔颇为欣喜,微微点头,室内气氛似为之一缓,只听其问道:“此物不俗,吾甚喜,只不知如何用,既称其为笔,何以无笔头?如何写字?”
林幸便道:“需向葛仙师借墨、砚一用。此笔属于硬笔,与毛笔不同,尖端处便是笔头。待小子试习几字,葛仙师便知。”写字需要笔墨纸砚,他只带了笔和纸。
葛洪点头一指桌案,桌案上正有现成的笔墨纸砚,林幸便从怀里取出一卷劣纸,走过去铺开。葛洪笑道:“此纸甚劣,桌案上有优质纸,为何不用?”
林幸答:“葛仙师不知,用硬笔书写,优质纸反而不适合,需用此不易渗墨之纸才好。”于是便试写了几字,写的是六个字:“道可道,非常道”。
葛洪观后,微笑点头,赞了声妙,道:“妙语,妙字,这笔上的留款也是你的手书吧?”林幸点头称是。
葛洪也试着用竹笔写了几字,颇觉有趣,写完后将竹笔小心的放归笔架,道:“此笔吾收下了。汝背后背包内又是何物?剑否?”
林幸忙解开背包道:“是琴,乃是小子梦中见仙女弹奏之物,醒来命工匠仿造而得,命名天仙琴。”
葛洪又多看了林幸几眼,居然不甚惊讶,问道:“可会弹奏?”
林幸答会,葛洪便要其试奏之。
林幸抱起天仙琴,他有意想要表现一番,便弹了一曲吉他版的蓝色多瑙河,当然只是其中的一段,曲调欢快,使人心情愉悦。
曲中葛洪不住点头拍掌,应和着节奏,闭目细听,面带微笑。
曲罢,葛洪击节赞叹道:“果然不愧天仙琴之名,闻之如同仙乐,使人心生喜悦,欲翩翩起舞。此曲汝如何学会的?也是梦中所习?”现在葛洪因为之前答应说要收林幸为弟子,也不称呼他为林小友了。而是直接称呼其为汝,汝就是你的意思。
林幸点了点头,心里感觉很不好意思,老说是梦中所见,说的快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葛洪目光直直的盯着林幸,淡淡问道:“此实言否?”
林幸讶然道:“自然是实言,葛仙师何以有此问?”
葛洪呵呵而笑,悠然道:“吾不甚信,梦里事应验,虽有,但多似是而非,穿凿附会而已。汝却连吾名讳与隐居所在都能知晓,此太过巧合了吧,且汝言梦中所学之术,无论书法音律,皆非凡品,可偏偏世间所无,皆汝独创,垂髫小儿,竟有此夺天地造化之才?此事亘古未有,岂不太过匪夷所思?欺吾老朽昏聩否?此前在堂上,吾观你口齿伶俐至极,且老于事故,马屁张口即来,便感到汝不似寻常小儿,汝莫不是仙人转世不成?”
林幸心里咯噔一下,这葛洪果然是聪明人啊,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是自己弱爆了啊,只顾着显摆能耐早日出名,都不知道留手,这下麻烦大了。
他心念电转,强笑道:“可不就是如此巧合吗,否则我这区区童子如何能得知这些。人之因缘际会,不都是巧合吗。且葛仙师盛名远播于世,我自幼便听父亲提起过葛仙师的大名,对葛仙师颇为仰慕,此次父亲还欲同来拜访,但虑及葛仙师不喜见外客,方才作罢。所以梦中见到神仙,借葛仙师之名,想必也不奇怪吧。至于我的性情,我自幼顽劣,父亲兄长皆知,时常胡言乱语,若惹葛仙师生气还请莫怪。”
此时他还挺沉稳,理由说的有条不紊,只是关于音乐和书法,实在是不好解释,便绕过不提。本想借这两样显露才能,得到葛洪赏识,却没想到反而因此而遭到了怀疑。他已经不指望能拜葛洪为师了,只想别惹上什么大麻烦才好。
他哪里知道,葛洪素有决断,在心里已有判断的情况下,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突然爆喝一声:“呔!还欲狡辩!汝何以知吾姓名,何以知吾所在,汝究竟是何人?何不实言相告?”说着说着,面色隐隐转厉。
林幸被这猛的一吓,额头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内心害怕不已,强撑道:“我句句是实,葛仙师若是不信,我也无法,只好放弃拜师之念,立即打道回府便是。”心里已经不欲在此逗留,想要溜之大吉了。
葛洪呵呵笑而摇头,道:“你既不说实话,莫要怪老道无礼了。”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根细长银针,针尖极为锋利,放在手心不住把玩。
林幸见此凶器,这才是真的吓坏了,站起身就想往外跑,谁知还不及跨出一步,那葛洪却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笑问:“你欲往何处?”
林幸故作镇定的道:“尿急,欲如厕。”可是抖的筛糠似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葛洪哈哈而笑,道:“是想借尿遁逃吧,哈哈,你有急智,此计甚妙,有趣……可惜,你逃不掉,还不从实招来吗。”另一手持银针,作势遇刺。
林幸激烈挣扎,可是那只抓着他胳膊的手就如同铁箍一般,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是纹丝不动,反而越抓越紧,抓的他胳膊生疼,让他不禁痛呼出声。
大堂中,女婢黑衣与诸弟子虽听到内室异响,但见葛洪并无吩咐,便依旧纹丝不动,竟无丝毫担忧之色。
“啊!”内室中,林幸一声惨叫,胸前一处被狠狠的刺了一针,也不知道葛洪施了什么邪法,他只感觉不光是伤口处,而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痛的他直欲在地上打滚,可偏偏又动弹不得,好似木偶一般瘫坐于地。
林幸强忍剧痛,暗道:不是吧?难道是传说中的刺穴术?原来这不是后世的武侠小说杜撰出来的?是真的有这种功夫啊?葛洪刺了我的痛穴吗?不然怎么会全身都痛的这么厉害?
不过很快,他便痛的连胡思乱想的力气也没有了,由于不能动,他的手脚微微颤抖,全身上下全部涌现出豆大的汗珠,将他的衣衫都沁湿了。奇怪的是,这些汗珠看起来显得非常浑浊,被弄湿的衣衫因此也显得污秽不堪。
就在他痛的意识快要陷入昏迷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前一凉,全身疼痛立即大减,不久便一点也不痛了,不但不痛,反倒还感觉全身暖烘烘的,好像经过剧烈运动,筋疲力尽之后倒在床上时的那种全身舒泰的感觉。睁眼一看,他发现葛洪已经从他胸口拔除了银针。
“老道的针灸术滋味何如?可愿说实话了吗?”葛洪笑眯眯的道。
“葛仙师这是何意?小子句句属实……啊!!”林幸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眼见葛洪出手迅疾如风,又是一针下去,这一次换了一个部位,在中月复处,林幸只觉得从胃部开始发胀,然后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直到全身都胀痛无比,就好像身体变成了一个充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炸裂开来一般,这胀痛感居然比之前的疼痛更加难忍。之前的疼痛很快便达到了一个极限便维持在那种状态不再增加。而这种胀痛几乎一刻不停的在一丝一毫的增长,就好像是往身体里一点一点的吹气一样。
林幸涕泪横流,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煎熬,大声嚎叫道:“停!停!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啊啊!!我要炸开了!!”
哪知道葛洪居然不理他,依旧任由他在那里鬼哭狼嚎。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葛洪才拔出了银针。林幸早已全身瘫软如泥,偏偏头脑却还十分清醒,只感觉到银针拔出后那种胀痛感也没有立即消失,而是一点一点的下降,消退,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缓过来,一坐了起来,不住的打量自己的身体,查看双手双脚。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要胀成原先的五倍大,全身皮肤开裂,七窍流血,不死也得残废,没想到……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手脚没半点伤痕,皮肤没有发胀又消退的那种褶皱,甚至连半点血丝也没见到。不仅如此,他还感觉精神不错,手脚似乎充满了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嗯?还不快说!”葛洪厉声一喝。
“啊!”林幸吓的身子一抖,刚才的胀痛实在是记忆犹新,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张了张口欲待要说什么,可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不由哭丧着脸道:“怎么说啊,说了你也不信!小爷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老头干嘛这样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