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微原本身体不弱,只因心结难去,不注意饮食休息,才会抱恙,患的并非什么顽症恶疾,因此经过几天的小心调养,睡了几顿好觉,在林幸的反复宽慰下,心情也放轻松了一些,又得知林父已表示愿意与其一同用膳了,有了善待之意,丁幼微的病没几日便大好了。
一家人终于能同席用膳了,膳堂内热闹了许多,最开心的人就是润儿了,吃饭时嘻笑不停,少了很多拘谨。林父更是倍加喜欢。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林父对丁幼微显然还是未能前嫌尽去,虽然坐在一桌上吃饭,不至于恶言相向,但一直都不怎么搭理丁幼微。每当丁幼微向其问安的时候,林父至多只是嗯一声,表示听到了,不愿与丁幼微多说话。
丁幼微虽然有心讨好公公,但对此毫无办法,只得处处小心应对,避免让公公不快。
不过不论如何,是要比从前好的多了。
林幸见此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家和方能万事兴啊。
……
一个日曜日的上午,林幸与黑衣练完剑之后,便在书房读葛洪给的书,是郭象著的《庄子注》,就是葛洪所谓“世人皆看”的书中的一本,顾名思义是为《庄子》作注释,阐述玄学思想的。林幸正看的津津有味,其中有不少是他不甚了了之处,不过他不担心,嫂嫂丁幼微已答应了从明日开始为她持竹尺,教他学习儒玄之学,到时候自可以将这些疑难哪去问嫂嫂。
黑衣自然也在一旁陪公子读书,看的是一本王弼的《周易注》,看一会还习一会毛笔字。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林幸抬起头,只见来人竟是旺财,面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林幸诧异的问:“旺财,何事?”年还未过,商铺都停业休息,按理说此时应该没什么能让旺财烦心之事才对。
只听旺财语气沉重的道:“少爷,旺财现在遇到一事很是为难,还想请少爷帮我!”
林幸奇怪道:“何事,你但说无妨,你是我心月复爱将,只要是我能帮到的,又岂会不帮?”
旺财这才道:“旺财马上就年满十六了,我爹希望我早点婚配,为旺家传宗借代,他已经给我选好了媳妇,是老李家的女儿,年方十五,只待我同意,便要给我操办婚事,让我娶过门。我说不愿,我爹便生气,这几日反复逼迫我就范。其实李家妹子温柔贤淑,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只是……”旺财只是了半天却说不出来了。
老李家也是林氏的荫户,跟随林氏也有多年了,和旺家确可称的上是门当户对。
林幸道:“只是什么?所谓男大当婚,既已到了年岁,娶妻生子也是自然之事,旺财为何就不愿呢,这是你爹爹的意愿,关系到你旺家传宗接代,我也不好随意干涉呀。除非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让我明白是何原因,是否确实有这个必要,否则少爷我也无能为力。”
旺财却纠结万分,良久无言。
林幸其实心中已明了,也替他着急,只好率先挑明道:“是不是你早已有了意中人,因此实在不愿意娶李家女为妻?对否?”
旺财吃了一惊,瞠目结舌道:“少爷怎么知道的?”
林幸笑而不答,只是道:“说说吧,是哪一家的小娘,竟让我们旺总管这样专一不二?”
旺财无奈的道:“少爷,此事实在是难于登天,旺财不想给少爷添麻烦,还是不说为好啊。”
林幸奇道:“此事能有何难处?你的旺鱼老爹只是希望你早日成婚而已,至于成婚的对象,他应该也不甚在意的,你只要说说看你的意中人姓甚名谁,由少爷替你做主,把她娶过来不就完了?”
旺财却摇头道:“少爷,不可能的,旺财配不上她的……”
林幸诧异道:“旺财,你一向挺有自信的啊,怎么说如此丧气话,以你是我林氏下人的身份,大名鼎鼎的林氏商行总经理,自己又有百万钱的家财,还有哪一家的小娘是你配不上的?”
旺财脸上表情极为苦恼,挣扎了半晌终于面色黯然的道:“少爷,旺财看上的是……是全氏家的千金……唉……我们是不可能的。”
“啊?”林幸真是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旺财看上的是士族家的小姐,而且还是身为钱塘第一士族的全氏!按林幸本来猜测,就算对方不是下人、佃户家庭,顶多也就是庶族家族的女子吧,没想到旺财如今自身能力强了,眼界也变高了,普通人家的女孩竟然入不了他的眼了。
这让林幸感到有些无奈,不由叹了口气。此事旺财还真没有说错,真是难于登天啊。想当年那陈氏与丁氏的士庶联姻,陈氏郎好歹还是寒门的公子,一届读书人,而且擢品入仕了,而丁氏只是在钱塘排在末流的二流士族,就是这样却依然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阻力。
而如今旺财只是林氏的一个荫户下人,居然要去高攀身为钱塘顶级士族的全氏,这真是远远超越了常人的想象力,说是难于登天一点也不为过。
旺财见了林幸的样子,更是整个人都蔫了,一脸沮丧的道:“少爷,旺财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旺财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自打在商铺里见过她之后,就总是忍不住的会想起她的样子,梦里也经常见到她……唉。”
林幸看到旺财这副颓废沮丧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打击他,只好道:“先别着急,说说事情的详细经过吧,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林幸其实对此也很好奇,堂堂全氏千金,怎么会跟旺财扯到一块去的呢?
旺财既然开了口,对林幸自然再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原来这全氏小姐雅好音律,偶然的机会得知林氏乐器行有各种做工精美的乐器,便经常来光顾,对林氏的各种乐器爱不释手,几乎每一样乐器她都买了一副带回家,成了林氏乐器行的大主顾,旺财知道后便亲自接待。
这全氏小姐原先在街上远远见到过旺财骑着高头大马的神气模样,得到旺财亲自接待后,大是惊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分开后,竟都暗暗记下了对方。
此后全氏小姐经常以购买乐谱的名义到林氏乐器行来,旺财每每都亲自陪伴左右,两人都是青春年少,心思朦胧,一来二去,竟然互相生出了情意。
听完旺财的叙述后,林幸慨叹良久,摇头苦笑道:“旺财啊,你还真给少爷我长脸,居然泡上了豪门大族全氏的千金。虽然少爷我也很欣赏你,想帮你一把,但你毕竟只是我林氏的荫户,身份相差太过悬殊了,全氏家长是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此事之难,比当初陈氏与丁氏的联姻尤有过之啊。”
旺财也知道自己想跟全氏小姐结亲太过异想天开,但心里仍旧隐隐抱着一丝指望,想看看少爷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少爷是个能够创造奇迹、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
但此时林幸的这番话让他彻底绝望了,旺财不由心灰意冷,又感到很羞愧,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少爷看了笑话,所以急急捂脸而走,他想要一个人躲到小角落里默默的舌忝伤口。
他刚刚转身紧走两步,又听林幸道:“慢着!回来!”
旺财只好又转回来,一脸无助的望着林幸。
林幸看着自己的爱将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得偿心愿,不过你得吃很大的苦头,冒很大的风险,运气不好也许你可能还会一命呜呼,你想试试吗?”
爱情是让人盲目的,旺财一听说还有希望,此时就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哪里还管什么死不死的,扑通一下竟给林幸跪下了,连忙求道:“想!想!少爷有什么好办法吗?可一定要救救旺财啊!”
林幸顿了顿,悠悠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是可以抛开世俗的身份,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你知道是哪一种人吗?”
旺财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旺财不知,难道是皇亲国戚?可皇亲国戚也算是世俗的身份啊,总不会是神仙吧?”
林幸道:“差不多吧,虽不中亦不远矣。是武者。神仙太虚无缥缈了,我们不敢指望达到那种程度,但是武者,却是可以通过修炼培养出来的。当一个武者的实力强到一定程度,他就能够不畏世俗的压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眼高于顶的士族为了他们的小命考虑,也不得不放段逢迎。这就是武者的强大之处。天师道就是个例子。
不过任何东西要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想要成为实力强大的武者,代价也是很高昂的。旺财有这个决心吗?”
旺财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少爷我想清楚了,我要跟随少爷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