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引流入堰之法外,还有何良策?
林幸此问一出,众人便又开始沉默不言。林幸看的暗暗摇头,他两世为人,似这些人的脾性他是见的太多了。喜欢评头论足、将旁人所为否定的一无是处,可真要问其如何去做,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等人注定难成大事。
林幸淡淡的道:“既然诸位都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不若还是先按照小子的办法实行吧,诸位想必也知道此事已经迫在眉睫,多拖一天,便少一分成算。”
林鄱此时道:“幸之,若照你这法子,直接引江流进来,日后若是水势上涨,会不会有酿成洪水的隐患?”
林幸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我钱塘境内,多属于丘陵地貌,都比江岸处的地势要略高,并无明显的低洼地带,况且我们可将此渠修成南北贯通,南至江岸,北至明胜湖,形成活水循环,这样比死水要好,不容易积到满溢出来。而且以后我们可以在渠道两侧填土加高,修筑护渠堤坝,这样可保无忧。”
这番思量可以算是顾虑周全了,在场不少人听后都开始点头。
朱氏族长朱平见状,咳嗽一下又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就定下,照此法去做,我朱氏自然也不反对。不过,老夫先前的意思,大家也需考虑一下,各家如何分摊任务,如何确保公平,这也是需要事先商议好的。老夫之前意思也不是说真要在这危难时候与各家斤斤计较,但是若是此事处置不妥当,让一些人吃了亏,心下有怨气,此时不说,等开工之后,再冒出意见来,到时候耽误了工期,就悔之晚矣。诸位说是也不是?”
朱平这番话其实是为自己适才的言辞辩解一番,不过这样一说,众人大都也都觉得不无道理。与其到时候出乱子,不如之前就计划好,拿出比较好的方案,让大家都能够坦然接受。
全礼点头道:“关于任务如何分摊到各家,不知朱族长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朱平便道:“我想这建渠之事,无非是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人出的多,钱就少出些。人出的少,钱就多出些。我朱氏一族,钱财不敢说有多少,至少人丁还是够兴旺的,此次挖渠,抽调出三千丁壮,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既然我们出了这么多人力,钱财方面,我们便不希望再出了。各家不妨就以三千丁壮为对比,一丁壮不妨按照一千钱的标准进行折算,以目前丁壮的薪水计,一千钱并不算高吧?不足三千丁壮的家族,便支付相应的钱财来补足。”
立刻有几位小族的族长站起来反对道:“朱族长,这样不太妥当吧?我们这些寒门小族,全族上下一共才有百十口人,就是全族出动,也达不到你这个标准啊。这样不行。我们反对!”
朱平呵呵笑道:“此标准自然是针对钱塘九姓而说的,各位小族族长不用担心,到时候各家按照人口数量,量力而为也就是了。不过九姓士族,身为钱塘各族的表率,却是应该一视同仁,公平对待的。”
林幸听的暗暗冷笑,林氏商行这些年名气虽然是越做越响,不过也是引来不少人的眼红。按照朱氏的这个方案,林氏人丁稀少,自然是要拿出一大笔钱来补足。
九姓中其他几家,纵然不一定能如朱氏一样,拿的出三千人,但想必也不会相差太多。但唯独林氏,虽然近几年荫户数量增长,可是哪里及得上这些在钱塘扎根数十年的老牌士族?
以林氏现在的荫户数量,能抽掉出五百丁壮都已经是极限了。那么剩下的两千五百人如果按每人一千钱计算,竟要拿出两百五十万钱!这个标准明显就是欺负他们林氏人丁少。
林幸道:“朱氏族长这个方案表面看似公允,实际上却是大大的有失妥当。”
朱平眉毛一挑道:“哦?林家小子认为不妥吗,那你倒说说,不妥在何处?你林氏人是少了点,不过林氏商行那一块的利润着实不菲啊,这些年所积必然甚厚,想必不会拿不出那区区百万之数吧。”
林幸和父亲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暗有怒气,不过此时不便发作。林幸语音平淡的道:“我林氏人丁多少,财产几何,自有族中下人会去定期清算,实不劳朱族长挂怀。现在只说标准是否公允。朱族长适才谈到各家出的人力,小子认为人力不该这样计,不能单纯以出的丁壮数量去计算。
就算你出了这么多人,但若是仅仅出人不出力又如何?若我林氏出了五百人,一天内修渠三十丈有余,而朱氏出了三千人,一日内仅修了二十丈,又当如何?难道我林氏明明修了三十丈,多过你十丈,却反而要拿出大把的钱财来补足人力之差?如此岂非大大不公?”
“这……”朱平听此眉毛一皱,倒真感觉不易作答了。
全礼在一旁暗暗抚须微笑,此时开口道:“既如此,依林小子之言,该当如何分配才算妥当?”
林幸向全礼作了一揖道:“好叫全族长得知。依小子之见,目前当务之急,是修出一条能够将江流引入的主渠来。至于从主渠引流到各家蓄水堰池的分渠,那是各家自己之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便好,不用拿出来讨论。因此我们只需将主渠的开凿任务进行分配即可。
关于主渠的长度与具体的位置,应该派人去丈量勘察,避开山坡林地,建在地势平缓的位置,在此基础上,尽量取直线,缩短距离。等勘察丈量完毕,知道了主渠的总长度之后,应按照各家占田的多寡来进行任务分配,将主渠分成许多个小段落,分配给各家分别挖凿,各家无论出多少人力物力财力都由自己定,只要能按期完成自己分到的那一部分即可。”
“哦?”丁异此时搭话道:“为何要以占田的多寡来分配?”
林幸淡笑道:“丁族长试想一下,假若丁氏只有十亩地,而我林氏却有二十亩,丁氏开凿水渠,只需要灌溉十亩地的水量,却需要付出与我林氏取用二十亩水量相同的人力物力,如此岂非不公?
所以应该按照各家用水需要的多寡来分配承担挖渠义务的多寡,需要用水多的,自然出力也要多,用水少的,自然可以出力少些,占二十亩地者需要开挖水渠的长度应该是占十亩地者的两倍,如此才能让大家都觉得公允。所以依照占田的大小比例来分配,是相比而言最合理的方法。对于各位小族来说,此法也是适用的。”
听了林幸这一番解释,几个士族的族长尚没有明显表态,但是小族的族长们却纷纷点头赞好,认为此法甚为合理,他们虽然族小人少,但是同样的占有的田地也少。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小族既能够尽一份力,也能确保付出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了。
林幸又道:“身为钱塘九姓之一,我林氏愿意主动多承担责任。明日我会安排出一份钱塘月报特别刊,共发行十万份,全部免费赠送给钱塘的在编户籍家庭,重点是那些没有家族庇荫的佃户和自耕农,力图让全钱塘的百姓都知道此次旱灾的严重性,此次挖渠工程的势在必行。争取能让这些不在掌控之内的居民也都能主动来出一份力。
主渠丈量好之后,可专门分配出一段来,供这些散户来进行挖凿,由父亲派官府属吏来进行引导约束。并且,我个人愿代表林氏捐款十万钱,做为供应散户挖渠之时的饭食费用。此外,我还会发动钱塘境内的各家商行进行赈灾捐款,应当也能筹集到一部分资金,请大家拭目以待。”
几位士族族长听了林幸此话,都是微微一愣,没想到林氏表现的如此高义,不过很快他们也都若有所思起来。
全礼率先开口道:“林氏侄儿此举可嘉啊,以钱塘月报一个钱一份来算,报纸这块你林氏也付出了过十万了,再加上捐款就是二十万钱了。这样吧,我全氏身为钱塘第一姓,自然不能甘于人后,也捐款二十万钱吧,就都交给林知县了,有府衙统一调度,用于需用之处。”
林鄱一听大喜,连忙致谢道:“全族长高义,我必吩咐属吏将此事办妥。”
丁异呵呵一笑道:“我丁氏虽为九姓末流,当此危难之际,却也要学学幸之小子,奋勇争先一次,我丁氏也捐二十万!”
林鄱又是赶紧作揖致谢。
其余各姓见此终于坐不住了,从顾氏开始,纷纷开口捐款二十万钱,最后,连朱平也面上挂不住,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捐,我朱氏也不能不出这个手,既然是九姓中压轴出场,便多捐一些,朱氏捐二十五万!”
看九姓都作出了表态,那些小族族长也都纷纷慷慨解囊,捐几千上万钱不等。林鄱手上一下就多出了数百万钱的可用钱款,对于此次挖渠赈灾之事,又多了一层信心。
他禁不住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见林幸也在看他,父子俩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