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吴郡陆氏府上,张墨与妹妹张文纨正在畅聊。
张墨从卫协的山间别墅出来后,便直奔陆府,过来看望自己的妹妹,顺便在陆府下榻一晚,第二日再回陈郡家中。
张文纨便是陆夫人张氏的闺名,在家中排行最小。而张墨则排行最大,是家中的大哥。张玄、张彤云都是张墨的二弟所生,见张文纨应该称姑姑。
张墨望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眼中是浓浓的关切之情。
张文纨当初嫁给陆纳,也是属于政治联姻。
张氏这两代没有出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张墨又寄情于山水,不愿仕进,当时族势有了衰落的兆头,所以急欲傍上陆氏这棵大树,担子便落在了当时还是少女的张文纨身上。那一年,张文纨年方十五,刚刚行完及笄礼。
当知道陆纳死了妻子,有意续弦之后,张氏族中长辈便主动迎了上去,毛遂自荐,将张文纨介绍给陆纳。事先张文纨与陆纳都完全不认识。但陆纳在见到张文纨之后,为其端庄秀丽的气质所折服,一见倾心,张文纨当时还只是一个少女,对男女之事很懵懂,性子也很温和,也就听从了家里安排。
张彤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与姑姑张文纨最是亲近,其实她清心玉映的性格和外在举止,有很大成分是受她这位姑姑的影响。
当初张文纨要嫁给陆纳做续弦,张墨还曾经坚决反对。毕竟在她看来妹妹这么出色,却嫁给一个已婚、大自己十余岁的男子,会委屈妹妹。张氏一族中,做哥哥的喜欢袒护妹妹,将妹妹看成天下绝品的女子,看来还是有传统的。张墨对张文纨是如此,张玄对张彤云也是如此。
而且张墨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妹妹,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仕进,才导致担子落在妹妹张文纨身上,要通过政治联姻来稳固家族地位的。所以他当时竭力反对,生怕害妹妹不幸福,甚至他都有了为家族入仕途的打算。
但是当他与陆纳其人相见之后,便立即为其风范所折服,两人竟一见投缘,相交莫逆,最终张墨再没有反对的理由,同意了这一门婚事。
事实证明,这桩政治联姻还是比较幸福美满的,陆纳品性温良随和,年龄又长,老成稳重,待张文纨如小妹一般,对其百依百顺,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家庭和美。张文纨与陆纳的爱女陆葳蕤之间也关系很亲密。陆葳蕤亲娘在她出生不久后就离世,陆葳蕤对亲生娘亲无甚印象,从小是由张文纨带大,一直是把张文纨当成亲娘一样看待。张文纨也是一直将陆葳蕤当成亲女一般。
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很完美,只是仍旧有一个小小的缺憾,或者说,这个缺憾也不能算小:婚后,已经将近十年过去了,张文纨的肚子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陆纳原本只有一子一女,儿子长生因为服用五石散,英年早丧,女儿便是陆葳蕤。
陆纳一直都想再要一个儿子。张文纨也很想为其生一个。可无奈的是天不遂人愿。十年过去,如今能成功怀胎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小,陆纳生性随和,渐渐也不太在意,将此事看的淡了。可是张文纨自己却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没用,生不出孩子。所以到处想办法求医问药,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当然,此时张墨见到妹妹,自然不会扯到这上面去,说的都是一些奇闻轶事,一些比较愉快的话题。
两人谈起了陆葳蕤,张墨便道:“葳蕤在随我拜访过卫师之后,便去了徐氏草堂,两日后,学堂就要开学了。”
张文纨点头表示知道,又问:“阿兄,不知葳蕤的画技进展如何?”
张墨便笑道:“进步颇速,在卫师那里时,还得了卫师的夸赞呢,赞她画人画的传神。”
张文纨听了自然很是欢喜。
张墨一提到去拜访卫协之事,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卫协的那副新作《列女图》来,仍旧是叹惋不止,大叫“可惜!可惜至极!这次我与卫师的新作失之交臂了。”
张文纨听的好奇,便问具体缘由。
张墨便把之前卫协给众人制定规则,进行赛画,并把自己的新作作为彩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张文纨不听倒好,一听倒是更加惊奇了,连忙问道:“以兄长的画技,竟然未能折桂?究竟是何人?竟然在卫师面前压了兄长一头?”她也知道卫协对于画的态度极为认真,既然是他亲自评判,想来一定是公允的,不可能存在偏私,那么也就是说居然能有人胜过自己这个被人称为画圣的兄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张墨摇头叹道:“说来这副《列女图》也是注定要与我无缘,未曾想到我那顾师弟居然带去了一位惊世奇才,他的画不仅受到卫师的高看,而且还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我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张文纨听张墨这一番话,真正是吃了一惊,急问:“这究竟是何人?兄长莫要再吊胃口了,快点说出他的名号来呀。”张文纨也是爱书画、喜音律之人,陆葳蕤的爱好可以说直接受到她的影响。此时听到竟有这样一个人,张文纨自然是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了。
说起来张氏一族还真算是艺术世家,琴棋书画,都有人擅长,可惜艺术家有艺术家的癖好,追求的是雅致,是清静,什么都爱,就是不爱做官。
张墨呵呵而笑,正欲开口揭晓谜底,却听一声爽朗笑声从后屋传出,之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吴郡太守陆纳。
陆纳张口道:“张兄来了啊,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既来了寒舍,竟然只与自家妹妹叙话,却不找我陆某,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啊。”
张墨哈哈大笑道:“我怎会如此见外,本来正欲叨扰陆兄,却听文纨说你正在习字,我知你习字时最怕打扰,所以先在此等待,想来你习完了字自然会出来。瞧,现在你不是来了嘛。”
两人都是哈哈而笑,张文纨道:“老爷习完字了吗?可有什么进展?”
陆纳微一皱眉,摇头道:“还是不行,总是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看来这竹笔字还真的只能用竹笔来写,我欲用毛笔临摹之,却总是感觉似是而非,古古怪怪,与原帖的气质相去甚远。”
陆纳痴迷书法,自从得了林氏的两本硬笔字帖之后,大喜若狂,视若珍宝,最近这几个月一直在尝试以毛笔临摹林氏硬笔字帖,但无奈总是不能得其神韵。
毕竟毛笔和竹笔的性状相差的太远了,自然无法真正的模仿出竹笔字的那种感觉来。
想要表现出竹笔字的那种灵动飘逸,却无法表现出竹笔字那股硬朗的质感,若刻意的去仿照那种瘦骨嶙峋的硬朗感觉,又显得过于生硬,缺乏了那股飘逸感。
陆纳习了几十年的毛笔字,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此时对于习不习竹笔字,还在万分纠结中。若是修习,毕竟竹笔和毛笔的握笔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恐怕习多了之后,会影响到写毛笔字时的感觉,这样毛笔字的功力就会退步。但若是不习吧,又实在是好奇,心痒难耐。
书桌上早就架着几只竹笔,还是张文纨和陆葳蕤数月前去钱塘游玩的时候买回来的。回来后发现,那掌柜李亮倒是没有言语诓骗,各种文房用品在吴郡这边的卖价确实要比在钱塘购买贵了一成。
这一趟采购下来,倒是省下了数百钱的银子。当然这是忽略掉运输成本的。若是将牛车拖拉的劳力算上,其实并不赚,毕竟只有错买,没有错卖嘛。
此时,听到陆纳提到竹笔字,张墨顿时眼睛一亮道:“难道陆兄是在临摹那竹笔书圣林幸之的硬笔字帖?”
陆纳道:“正是,不过我是以毛笔在临摹,竹笔我还未开始练。”
张墨哈哈一笑,转头对张文纨道:“小妹,你不是想知道,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位惊世之才,在卫氏别墅赛画胜了我的人,究竟是谁吗?便是这林幸之了。”
张文纨听了顿时又是吃了一惊,开口道:“是他?他不是只擅长硬笔书法吗,怎么又会作画了?以前未曾听说啊。据说他还未满成丁之年,怎么可能书画俱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张墨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亦是不信,可偏偏就是这般不可思议!由此可见,确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欺我。”
陆纳此时好奇问道:“刚才过来时正好隐隐约约听到你说有什么惊世之才,难道说的就是此竹笔书圣?”
张墨点头道:“正是,恐怕再过一段日子,此人就不仅是竹笔书圣了,还会被称为炭笔画圣!”说罢将之前在卫协别墅处发生的事情又细细的向陆纳说起一遍。
陆纳嗜好书法,对绘画也很喜欢,此时一听林幸在卫协处留有一幅大作,上面所用的画法是开前人所未有,而且上面还被其以林氏书法提了字,顿时兴趣大起,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叫一声:“来人,备车!”就欲前往卫协处一观。陆纳也是卫协那里的常客,算是卫协的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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