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第七章掉包计掉包了（3）
春草在小学校园闲逛了一会，听教室里传出高亢的朗读，她找到自己读书时的教室，正赶上教室的炉子返烟，教室门大敞四开，头发灰白的老教师正在捅炉子眼儿。教室后面，是堆到天棚的包米瓤子，密密实实地插着。体操台还是那个体操台，丢失砖头的一角就那么空着。春草想，自己离开学校快二年了，却好象昨天还在学校。学校的电铃天天打响，时间却停滞了。
范海领着高琦和林强去了镇招待所，春草看他们走远，真的转身去了向萍家。冬天家里不用团鱼食，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向萍了。方才跟根柱婶子说到向萍，心思活动了想去看看向萍。向萍家正在搓包米，向萍用包米镩子，把包米镩出趟儿，向萍爸和向萍妈搓向萍镩好的包米，身上被包米粒子埋住了。向萍看春草进院，高兴地迎出来，花棉袄上挂着细碎的包米胡子。向萍说：
“家里搓包米种子呢，乱七八糟的，没个下脚的地方。”
春草拿过向萍手中的包米镩子，要帮忙镩包米，吓坏了到外面拿雪糕的向萍，向萍把雪糕搡在春草怀里，急急地说：
“姑女乃女乃，你可别把手镩出窟窿，我可赔不起你呀？”
春草搓了两穗包米，心情放松了，大好了。说说话话，太阳已经懈怠地卡进云层，回圈的老牛呼隆呼隆跑进了镇子，跑进了牛屎街。
春草踩着牛尾巴回到牛屎街，路过根柱家门口，里面传出呜咽的萧声。根柱有一根萧，是小学班主任刘高胜送给他的。刘高胜没考上大学，在镇里当了民办老师。刘高胜曾经有个远大理想，准备写出《红楼梦》一样伟大的作品。刘高胜在镇里是个怪人。夏天，每到傍晚，刘高胜都准时来到江堤，冲着江水吹萧，吹《苏武牧羊》。
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穷愁十九年……
萧声太让人心碎了！
后来刘高胜娶了老婆，老婆不让他吹萧，老婆说吹萧让人憋屈。刘高胜就不吹萧，看看满脸美人痣的老婆，心说倒是知音了。刘高胜像看望老朋友，偶尔从墙上把萧摘下来看看，抖落抖落灰尘，把萧管儿擦亮，再挂上去。
根柱决定不念书的晚上，懂事地去向刘高胜告别。刘高胜知道根柱的处境，没有像在班上那样，鼓励根柱命运靠自己的双手把握，他叹了口气，迷离着眼睛看着迷失在记忆中的过去，半晌回到现实。
“人生不如意常十之**，干什么都好，别走歪道就好。”
根柱告别走到门口，刘高胜叫他等一下。刘高胜回手摘下墙上的长萧，吹了吹上面看不见的细尘，把萧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呜咽。
“根柱，这个东西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吧，是个念想。你慢慢学着吹吧，吹萧能忘记很多不愉快。”又说，“人生不愉快常十之**，自己找个乐儿吧。”
根柱养了一只小鸟，浑身通红的小鸟，是根柱打鱼的时候在甸子里拣到的。小鸟受了伤，被马尾丝套住了脖子。这是半大小子故意下的马尾套。根柱把小鸟救回来，用秫秸杆刻了一个小鸟笼，小鸟就是他的伴了。
根柱是对着小鸟在吹萧，一首《上海滩》吹得断断续续的，支离破碎的，憋憋屈屈的。小鸟站在笼子中央立柱的横梁上，端详着根柱。根柱的眼光射向笼子上方，漫无边际。根柱有心事了，心事如火如荼如雨后春笋。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春草挨着根柱坐下来，根柱乜了一眼，继续着满怀心事的萧声。春草把他的萧管打歪，刁蛮地说：
“你再吹这哭歌儿我就哭了，什么破歌，让人心里刀搅麻乱的。”
其实春草这几天都刀搅麻乱的，说不清是喜是忧。没有拿到户口，李强那边多疑了。李强的老姨捎过话，李强分配进了公安局，言外的意思这事就拉倒了。春草本来也没对李强留下什么印象，现在印象更模糊了。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李强到底什么模样，到是想起了李强满嘴的酒味，脸上有些发烧。下午在向萍家镩包米，向叔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即使范海这个教育办主任被刷掉，春草也不见得就能继续上学。你想啊，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有半学期卫校的这期学生就毕业了，春草咋去学校报道啊，怎么完成学业呀？后面的年级有自己的招生计划，不可能单拿出来一个给春草，问题不是出在学校啊，所以啊，这事还是有点悬。
春草悬空了，四脚不着地了。本来她以为高琦来了，这件事情就解决了，可是看起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她循着萧声来找根柱，也是想对根柱说说，让自己的四脚有个抓手。根柱有自己的心事——你春草回光返照了，要去城里念学校了，要给城里人当媳妇去了，那你过来是怜悯我呢，还是向我炫耀呢？根柱这么想着，就没有了往日在春草面前的怯懦，耷拉着眼皮继续呜咽他的曲子。春草把他的长萧抢下来，捂者耳朵说：
“你饶了我的耳朵吧，她没得罪你。”
根柱收了萧，两只手抱了膝盖。他从渔市上回来满脑袋都是春草，春草不在身边却又那么近，他回忆起大坝上抱住春草的镜头，手指不期然的滑腻起来。现在春草就坐在身边，可是又那么的远，远隔重重迷雾，根柱根本看不真切。春草的气息就这么远远近近地包裹着他，让他呼吸困难。春草的呼吸让他痒痒的，萌生出一种渴望。他有了下定决心的**，耳边想起童言无忌的童谣——下定决心去偷瓜，排除万难往里爬，不怕牺牲偷到手，争取胜利偷到家。春草是刚好熟透的香瓜。根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回过一只手，搂过春草的腰，春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春草的脸蛋上啃了一口。春草冷不防被根柱亲了一口，她本能地跳起来，给了根柱一巴掌。她又气又羞又恼，指着根柱说：
“你，你……你这蔫巴人学坏了。”
根柱的勇气一下子鼓上来，他伸手抓住春草的胳膊，手搔到了腋下，突兀地说：
“你**……你**……”
两个人都被这句话吓住了。怔了一会，反应过来的春草哭笑不得地跑出根柱家，在门口回骂根柱：
“你现在——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