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城市 42.第十二章:河东河西(1)

作者 : 斯耶

第42节第十二章:河东河西(1)

靳翰林的渔池作为一种标志,成了龙泉镇农民努力的方向。靳翰林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感慨:我也没有看出祖坟冒清气呀,怎么突然就“抖”了呢?靳翰林对突然的“抖”很不习惯,过了很长时间才默认事实。一个人从猥琐到伟岸,不仅是吃喝拉撒的改变,更需要精神上一个适应过程。

春草离开龙泉之后,翰林忐忑了一段时日。春草把自己安顿得很好,头是头脸是脸的回过两次龙泉,翰林把心放下了。许小鹤被人贴出了恶心照片,精神失常了,翰林心里老大不落忍。他不能肯定事情一定与春生有关,但是许小鹤疯了。春生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吃饭,他把碗端住了,听中午放学回家的春杏热烈地把事学完,嘴角习惯性地一挑,夹起一块萝卜,喀哧喀哧嚼得格外惬意。他嘴角没有出声,翰林却听到了冷笑,心里一寒:走出去的是儿子,回来的这是头狼了!

春生是头狼,当爹的心理有了安慰。春生不常在家,在家时翻一气电话本,眯着眼睛想一阵,然后提上皮包,走人。春生的皮包被靳翰林扔在立柜顶上,三年了没动过。春生回来的第二天,问起他捎回来的皮包,翰林想不起来了。春生的脸开始红,红一阵又发黑。翰林突然想起回家那天的连续动作,找了个方凳,蹬着模上立柜顶,果然模出了落了一层浮灰的皮包。春生在皮包的夹层里找到这个电话本。

翰林挂上一件闹心事。这事的由头还在三年前。翰林思谋起盐打哪咸醋打哪酸,还不是滋味。人啊没事可以放猪,可以遛狗,猪见了还哼哼哼哼,狗见了还摇摇尾巴,就是不能拉帮人。人这东西属张三儿的,吃红肉拉白屎——转眼无恩。

翰林的渔池水面浩阔,连着十几个塘,有专门的垂钓池、越冬池。翰林在渔池上放养了五百几十号鸭子,鸭棚子一开,嘎嘎着一片浮云。鸭子吃小鱼小虾,也吃旁边草塘里的蚂蚱。翰林的鸭蛋皮青、个大、黄红,市场上卖到一元钱一只。别人的鸭蛋一只在六七角之间,最贵的每只八角。大庆有一个孵化场,看中了翰林的鸭蛋,谈判用翰林的鸭蛋做种蛋,每只两元。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财。

开始是王天全先找翰林:“哥呀,我那养几只鸭子,鸭蛋也卖不上个价,”吞吐了一下又说,“我想跟哥插个伙,把鸭蛋给哥,一只我给哥三角钱手续费。”

翰林没想过这个事情,愣怔了一下,接过天全递过来的烟卷,看了看牌子,点着。

“全子鸟枪换炮,都抽芙蓉王了?从小撒尿活泥就在一块儿,这点事还手续费个**,有鸭蛋就送过来吧!”

王天全讪笑了一下:“啥芙蓉王啊,这不是特意买这么一盒嘛。哥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明天我就把鸭蛋送过来了。”

到了上秋,大庆这家孵化场黄了。孵化场还欠着翰林六万多元鸭蛋钱。翰林特为找到大庆,孵化场的人找不到了。孵化场的上级是个生产资料公司,话挺客气,但是没钱。他们也有一个理由——翰林的鸭蛋不纯,孵化率不够。翰林心里虚,客套了几句,答应每只蛋少要三角钱。翰林心里有这个底,大家都说给自己三角钱手续费,这个手续费不挣了。回来一说,大伙不干了,你说好了不要手续费的,后来鸭蛋都长价了,再付三角钱手续费就划不来了。我们和孵化场又不认不识的,不是你在中间我们也不能赊给他。翰林成了中间人,要对欠款负责了。

翰林已经不是过去的翰林了,翰林可以放富贵屁了,翰林不能容忍这么跟自己说话了。翰林告诉他们,回家写个条子,我给你们签字,到时候要不回来,就算我靳翰林欠的。翰林给他们每个人都签了字。他心里发堵,后悔拉帮这帮白眼狼。没事以后放猪、遛狗,猪见了还哼哼哼哼,狗见了还摇摇尾巴,这帮人算什么东西!

靳翰林没把这事当事。春生回来前几天,镇法庭的王书记员到了家里,王书记员拿出一张欠条,递给翰林说:

“老哥,你看有没有这个事?”

翰林瞅瞅,下面是自己的笔迹。他想看看是谁把欠条送给法庭的,顺着纸条往抬头上看,上半截掐在王书记员的手里。王书记员拦住他的手说:

“有这个事你签个字吧。”

翰林就在王书记员掐着上半截的那张纸上,签上了靳翰林。他签得很用力,把纸面都划破了。

过了三天,王书记员给翰林送来一纸传票,他被拿着欠条的村民集体告下了,法庭在一周后开庭。

春生回来的前两天,法庭已经开了一次庭。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翰林欠了大家的。本息合计起来,已经八万多元。翰林觉得自己有理,可是他没有证据,有点拖拉机撵兔子——有劲使不上。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法庭学说了一遍,他质疑那些白眼狼,你们拍着心口窝子想想,你们对不对得起我老靳。原告没有人吱声,靳翰林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休庭了,庭长拍着老靳的肩膀,有点亲切又带点傲慢地说:

“老靳,这是个教训啊,欠条不能随便写,法律重的是证据,你现在没有证据啊!这样吧,我再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调解,让你少拿点儿。”

春生刚回来的两天,靳翰林没好意思跟儿子学说这段。第三天,王书记员来到翰林家,告诉翰林,原告的意思是利息可以不要了,但是本金必须拿回来。翰林说,他们的本金就是一堆臭鸭蛋,我去给他们掏弄鸭蛋么?

春生听翰林学说了这一段,气不打一处来。他斜着眼睛看着靳翰林,嘴角一挑一挑的,感觉不可思议。翰林觉得自己肚子满满的都是理,其实都是屎。春生拦住翰林的话头:

“当初又不是你收购的鸭蛋,充其量是在咱家集中,一起运走。你没拿一分钱手续费,你凭什么给他们写欠条。纯粹是窝窝头子翻身——你显什么大眼儿?再说最近,经济纠纷的时效就是两年,三年前的事了,已经过了诉讼时效,他们到哪都告不出的事,你又给他们写什么承认。你呀,还真是白明白一回。”

翰林被儿子抢白了一阵,觉得憋气,他看看儿子,想要说什么没有说出来。翰林讪不搭地想到外面去喂鸭子,走到门口被春生喊住:

“你说那王书记员是到咱家找你签的字?”

“可不吗?我想看看是谁把咱们告下了,他掐着没让。”

翰林还想说下去,春生翻起电话本,不听了。

春生看出了这个案子的问题。经济纠纷,一般只需要当庭举证,法官和书记员都没有调查的义务。除非涉及银行、保险等金融部门,需要对用户的个人资料保密,当事人无法查证,才可以授权法庭调查。这个案件中,存在着程序违法。春生想要跟翰林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含住了。翰林听不明白,还得到外面撒风,事还没办出个子午卯酉,就可能满城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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