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家门口,飘着桂花香(一)
要是白天,从隘口回家,两岸是峰峦相叠连绵远伸的山岭,一路上绿影蔽日。拉牛牛记得春夏之际,女敕青或者深黛的叶片之中绽放着色彩斑斓的花瓣,花瓣被清晨的露珠点缀会显得更外娇艳。遇着沉重的脚步声,附近灌木丛底下许多小动物会惊慌逃窜,把道路两边暗暗的丛林弄得沙沙响;等着行人走远,幽暗的灌木丛底下就会露出一双双射着蓝光的小眼睛,静静聆听灌木丛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怕村里人知道我驮着一挂爆竹的样子难看,我没有顺着宽阔的柏油路面一直往前走,而是绕了一个大弯,模着黑从泥路上绕过一座一百几十亩大的水库,一路扒开丛林枝桠沿着水库边缘走。署后的秋季是小动物活跃期,我没管黑黝黝的路面上是不是有蛇,就这样迂回曲折攀山越岭,一二十分钟的路程我模索着漆黑几乎走了一个多小时。等我鼻孔嗅到了夜色中淡淡的桂花香,看见山岭下一座瓦屋漏着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时,我心里悄悄激动起来来。
穿过一片桂花林,走近瓦屋门口,低矮的窗户外那颗大大的桂花树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又出现在我的眼前。看见我的窗户外偏离桂花林里的这颗桂花树,我在心里默默的说:阿蛮终于毫无悬念地回家了。
此时,我衣服肮脏头发蓬乱,流着汗水的脖子沾满了树枝间的细小叶片。抬起头向屋里面望,大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小女孩双手正在剥着东西吃,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小女孩从迷蒙中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对着小女孩露出了亲切的笑脸,小女孩没有感觉到害怕,朝着屋内大喊:“噢噢噢噢,女乃女乃,快来看,一个驼背!。”屋内,有一个大人的声音立即应着:“莲莲,谁啊?是不是村里的爷爷?”我按耐不住地情绪亢奋起来。里面回答莲莲的大人是我妈妈,被叫做“莲莲”的女孩就是我侄女。五年前,小小的莲莲三岁不到,现在竟然敢在漆黑的夜里倚在家门口。
听见妈妈的声音,我立即想冲着屋里大喊。声音还哽在喉咙里,我妈妈站在屋里静静地望着我:“陆家村的驼背,你老是赶夜路!自己走路都不稳当还出来赶夜路!一把年纪了,让你儿子骑着车子出来吧,在家里歇歇不好啊?”妈妈把我当做陆家的驼背,我差点流出了眼泪。我来不及声明,妈妈接着又热情起来:“还没吃饭吧?既然走到了我家门口,我给你盛一碗吧!你别急,等我一下。”
门外的灯光很微弱,妈妈的眼神不好,没想到我这个驼背就是她魂牵梦萦的儿子。我心里惨淡,都怪我自己一身脏兮兮,背着直径一米的爆竹直不起腰,加上窝囊的头型,出现在一个黑夜里,谁也猜不到我是谁。妈妈真的要给我去盛饭,我全身沸腾,没管那位买爆竹的主妇把我的身子捆的多结实,我倏地把腰直起来站得笔挺:
“妈妈,是我,是我!你的儿子阿蛮!”
“阿——蛮?”
妈妈一个猛转,又静静地望着我。在妈妈眼里,一直以为是陆家驼背和她开玩笑。我默默地望着妈妈一言不发,一分半钟后我妈妈跨出了门槛,缓缓向我走过来。妈怕别人冒充我,在我的脖子上和头发上到处模模,还用粗糙的手掌揩净我脸上的污垢,就像是擦拭一块被掩盖了的玉石。我静静享受着妈妈的抚模,妈妈终于酸酸地笑着:“是我儿子,是我儿子!”瞬间,妈妈的心情特别开朗:“都答应几年了,我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暗淡的灯光下,我只能看见妈妈老年的轮廓,妈妈的脸面我看不真切,于是我就把手掌也放在妈妈的脸颊上,五个手指叉开轻轻地把妈妈的头发往上捋。我看不清切妈妈的头发是不是白了不少,可我从小到大就喜欢给妈妈模头发:“妈妈,本来想回家陪你过中秋,可是——”在妈妈身边,我心藏歉疚,和妈妈通电话总是说“今年回家过年”,我一共在外面独自过了四个“年”,却总是和妈妈各在一方。和妈妈乍一见面,我的歉意被妈妈发现:“现在回来也一样,要不了多久就是重阳节,重阳节有你陪着妈妈妈妈心里一样高兴。”
“妈妈,阿蛮回来陪你过重阳!重阳节那天阿蛮去水库岸堤下挖菖蒲和艾草,阿蛮要亲自把菖蒲和艾草挂在我家的门框边。”
回到家,联想特别多,虽然我不在家,可是家里逢年过节该做的妈妈都做了。在乡下,小小风俗特别多,也很繁琐,可是妈妈和别人家里一样,几十年都没有忘记过或者遗漏过那一样小项目。
妈妈异常兴奋:“嗯,妈妈就喜欢你做这些事情。”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以前就买怨过我,说要是她不在了,逢年过节怕我忙晕了还不知道要列位祖宗的交代下来的东西。我妈妈不是迷信,但是她特别注重年节氛围,并不注重年节吃什么穿什么。
我太在意和妈妈相见,我巴不得一下子取乐妈妈,让妈妈还把我当小孩。我净顾着怎样让妈妈高兴,却忘记了背上还背着一挂一里路长的爆竹。
小店的主妇用绳子把我和爆竹五花大绑,我开心得笑直了腰的时候,那根绳子突然啪啪啪断了,圆坨坨直径一米的爆竹立即从我背上掉落在地上就地打滚。本来爆竹圈圈是圆的现在滚成一条直线,线中间断成三截。我此时心里无比怨恨主妇,我花了一百四十五元,她却给我一根不结实的绳子。
我妈妈听到我背后一阵响动,诧异地问我:“阿蛮,有东西滚下来。”我实在不好意思:“妈妈,是一挂爆竹。”我妈妈更加诧异:“阿蛮,掉了就捡起来,妈妈帮你!”我连忙弯下腰:“妈妈,我自己来,你歇着。”妈妈看着只是一挂爆竹:“也好,你收拾爆竹,妈妈给你做饭去,给你烧一碗蛋汤。”妈妈走进屋里,我蹲在地上看着已经断成三截的爆竹我头疼起来。
看见爆竹圈圈滚得很远,我想起了边禾禾,不知道边禾禾现在在哪里。
这挂爆竹真会滚,顺着有点溜坡的地面滚出几十米,我走向门前漆黑的远处把爆竹一截一截卷好,分成三卷。我刚刚把三截爆竹平着叠在一起想搬进屋里,莲莲从地上捡起一个红色的大爆筒用小手伸过来说:“这一个大的送给我行吗?”我看着莲莲幼稚红扑扑的脸蛋和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眉目,我内心含着泪脸上笑着说:“莲莲,送给你!叔叔还要多你送几个!”我在那一圈爆竹中轻轻地摘下几颗大爆筒送给了莲莲。莲莲把两只小手掌合在一起做了个鸟窝形状,我就把爆筒放进莲莲双手合成的鸟窝里。
莲莲双手按着爆筒小心翼翼喜滋滋地跨进了门槛。看着喜滋滋的莲莲,我心里也喜滋滋的,同时也特别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