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果 1.拾荒少年

作者 : 鹊踏枝

第1节拾荒少年

青色果

一,拾荒少年

夕阳西下,暮色中,顺阳市四十三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们依次地走出了校门,八十年代的中小学生还没有家长接送的习惯。

有三个学生并肩地走着,看得出他们是好朋友。他们分别是高原、欧阳昱、董彬。三个人边说边笑地拐过一条街时,看到了一个与他们同样年龄的少年在拾垃圾。这个少年那分不清底色的脸上闪着疲惫的眼睛,手在极力地够着一块纸壳。

当那个少年就要够着那块纸壳时,突然一只大脚把那块纸壳踢到了远处,那个少年抬眼看去,只见两个大个子学生模样的家伙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瘦一点的学生恶狠狠对他说:“谁让你在我们学校门口捡垃圾?欠揍啊!”那个少年没有理他仍然伸手去够那块纸壳。站在瘦子身边的是一个胖子,胖子见那少年没听话,上去就是一脚。拾慌的少年被他踹扒下了。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三个好朋友看在了眼里。他们知道眼前这俩个家伙是他们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平时就经常欺负低年级的学生。

董彬最先说话了:“你们怎么连一个捡破烂的小孩都打?”那个胖子瞅了懂彬一眼:“这个地方是我们的,要想在这捡破烂得给我们钱”。董彬气愤地说:“你们这不是抢钱吗!”“就是抢钱!你也欠揍啊?”廋子开口了。胖子趁势走过去照着董彬就是一拳。董彬用手一搪,可他哪有胖子经验多,胖子举拳的同时用腿拌了董彬一下。董彬被拌倒了。胖子和瘦子一起上去就要打他。欧阳昱见董彬要吃亏急忙喊道:“你们要多少钱,我替他给”。那俩个家伙一听有人给钱就停住脚步。胖子喊道:“两块钱”。瘦子听了急说:“什么两块,得五块钱”。欧阳昱摘下书包扔了过去说“就在书包里,你们翻吧”。胖子和瘦子一起抢着翻书包。

就在那俩个家伙翻书包之际,欧阳昱向已经站起来的董彬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俩一起冲过去把胖子和瘦子同时掀翻在地骑了上去。可他俩没有打架的经验,不知怎么下手,又被胖子和瘦子拱了下来。就在欧阳昱和董彬挨打时,那个拾慌的少年拿起一块砖头狠狠地砸了胖子的头一下,血顿时流了下来。胖子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跑了,瘦子也被吓跑了,血溅到了地上,也渐溅到了欧阳昱和董彬的身上。两个孩子都被吓傻了说不出话了,也不敢动了。倒是那个少年像没事似的说道:“瞧你们这样还帮我呢!”说着他伸手把欧阳昱和董彬依次拉了起来。

2

董彬回过神来问道:“高原呢?”“是啊,高原呢”。欧阳昱也说着。三个人左右看看发现高原正蹲在一棵大树后面躲着呢。阳昱拍了拍高原说:“你可真行啊!我们打架你却躲了起来”。高原胆怯地说:“我也想帮你们,可怕我爸知道说我,只好先躲起来,如果你们真的挨打,我会去喊大人来的”

董彬已和那个拾慌的少年说上话了“你是哪的人啊?”董彬问那个少年。那少年回答:“我从山西来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爷爷把我从小带大的。可爷爷在一年前也死了,他临死时把我托付给了邻居,可邻居对我不好,我又不爱上学,就跑了出来。爷爷临死时让我长大后找一个人,我只好现在就找了。”欧阳昱走了过来问:“那你爷爷让你找谁啊?”拾慌的少年说:“这个人是我爷爷在朝鲜打仗时认识的”。欧阳昱继续问:“那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住啊?”少年看着眼前这三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在他流浪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只有他们帮过他,想到这他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流。他缓缓地说:”我爷爷告诉我,那个人叫‘付国’。在朝鲜打仗时爷爷所在的部队奉命撤退,可在撤退的途中,中了敌人的埋伏经过激烈的战斗就我爷爷一个人冲了出来,爷爷只好先躲了起来。当他躲到第二天时,我们的部队又打反击了,爷爷正巧遇到了一支奉命去爆破敌人据点的队伍,我爷爷就和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

他们在敌人据点附近埋伏了三天就等大部队总攻时拿下那些据点。在这三天当中爷爷和其中一个排长成了朋友。由于当时情况紧迫,他们约好如果对方牺牲的话,都要互相照顾双方的亲人。他们交换了双方的家庭的地址,那个排长又给了我爷爷一个刻字的弹壳。

总攻终于开始了。当那个据点只剩下一个碉堡时,我们也只剩下两个人了就是他和爷爷。爷爷想先上去,可他把爷爷摁倒了随后冲了上去。这时敌人打来了一排子弹,爷爷赶紧把他推到了,也替他档了一颗致命的子弹。爷爷的伤不重,随后投了一颗手雷,他借着爆炸后的烟雾冲了上去把**包扔进了碉堡里,可敌人又扔了出来,他想再次把**包扔进去的时候一颗子弹打中了他,他晕倒了,其实爷爷忍着痛一直跟在他后面是爷爷又把**包扔了进去,那个碉堡终于被炸掉了,我爷爷也晕了过去。

后来爷爷被部队救了回去把伤养好了,那次战役也结束了,关于战役的嘉奖通报出来了,爷爷发现那个叫‘付国’的排长因及时完成任务为大部队争取了时间而获得了一等功晋升营长了,而我爷爷连名字都没有。爷爷当时没有说这个问题,后来爷爷复员了,回到家乡种地了。”

三个孩子听入神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欧阳昱问:“那以后你爷爷和那个人见过面吗”?少年讲到这时已是心潮起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不等欧阳昱问完又继续说:“听爷爷说,那个人以后找过爷爷,那时社会很乱,是一天的下午一个满头白发高个子的老人找到了我们家,他和爷爷见面时都哭了,他们唠了很长的时间,临走时那人向爷爷鞠了三个躬,还要留下一些钱,可爷爷说什么也没要。就在他走后第二天,家里又来了几个人,说是调查事情问了爷爷一些话后又走了。爷爷说,来的那个人就是付国,他跟爷爷解释说由于当时他的伤很重,很长时间才好,在他养伤的时候部队对他的嘉奖已经公布了,他伤好后想把这件事说明,就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他的团长,可团长说这个事已经过去了,不好再说了,所以他的报告没有上报。他这次来我们家是因为有些人把当年的事翻了出来,要整他和他的团长,而此时,他的团长已是高官了,如果当年的事被翻出来会牵连很多人,所以这次他来是让我爷爷不要说出那些事。他从我们家走的时候还对爷爷说他们家还有一个刻字的弹壳,和给我爷爷的那个弹壳一模一样,如果将来我们家有事,可以拿这弹壳去找他,如果他死了。他的家人也会帮助拿着弹壳的人,他又给了爷爷一个地址。爷爷临终时把那个弹壳和地址都给了我,就这样我带着地址找到这。可惜地址前两天我把地址弄丢了,我只知道那个人就在这个城市。”

高原问:“那你带着那颗弹壳了吗?”“带了”。拾慌的少年很小小心地从紧贴上胸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弹壳,大伙都围了上来。只见那颗是日制“三八大盖”枪上的弹壳,原有的红铜色已被檫磨得亮亮的,上面一个反体的“高”字刻得非常有力。

高原好奇地问:“我们能模一模吗”?少年很果断地回答:“不能,这是我爷爷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谁也不能碰它!”高原伸了伸舌头,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欧阳昱低着头看着那颗弹壳皱眉问:“哎高原,你爷爷不也是老红军吗,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懂彬也说道:“对啊,很有可能。我们都差不多大,估计我们的爷爷也应该是同一时代的人,而且这个弹壳上面刻着的是一个‘高’字,应该就是高原的爷爷。”那少年听他俩这么说迷茫地望着高原,眼神深处还有一种期盼。

欧阳昱和董彬也都看着高原。高原被大伙看得有些发毛:“我爷爷才不是那个‘付国’呢,他不会不管救过他命的人,我回家问问我爸。可惜我爷爷两个月前去世了。”说到这,高原掉下了眼泪继续说:“爷爷对我可好了,没事的时候总给我讲打仗时的事……”没等高原说完,懂彬催促道:“别哭了,你赶紧回家去问一问你爸爸。”高原檫了檫眼泪急忙向家跑去。

3

高原的父亲高宏远满脸阴云地走在下班的途中。脑袋里思索着单位里人事调动的事。虽然他的家离单位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可他却走了足足半个钟头。高宏远一进院就发现只有小女儿灵灵在家。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哥呢?”“是爸爸回来了”灵灵边说边跑过去亲自己的爸爸。高宏远看见小女儿可爱的样子气消了一半,他抱起了灵灵把脸靠过去让灵灵狠狠地亲了一口。“哥哥还没回来呢”在亲完爸爸后灵灵终于回答了爸爸的问题。

高宏远抱着女儿进了屋,看了看钟知道妻子又在医院里加班了,只好自己做饭了。他放下灵灵进了厨房,虽然是做饭可心里还是想着单位的事。

高宏远是本市大南区的副区长,虽然是借着老爸的光上去的,但他自命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这几年没干得太好可也没干坏,这次市里要从他们三个副区长之中选一个正的,这回高宏远可较上了劲,虽然老爸不在了,可老爸的那些老同事、老部下还是能照顾一下自己的。现在关键是不能让对手挑出自己的毛病,单位已经给自己和另一位副区长各分了一套房子,这就意味着对手只剩下一个人了……。他正考虑到这,高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高原看见爸爸在厨房做饭喘着粗气问:“爸有个事我想您”?高宏远被突然闯进来的儿子打断了思路很生气,他训斥道:“你干什么去了,放学不回家”?高原没有回答父亲继续问:“爸,爷爷以前是不是叫‘付国’”?高宏远听高原问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凝重地反问:“你听谁说的?”高原非常害怕父亲的这种神色:“我…我是听一个捡破烂的孩子说的。”高宏远追问:“什么捡破烂的孩子,你们怎么认识的?”高宏远已走出了厨房站在高原的面前。高原就把放学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高宏远听完高原的诉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原来高原的爷爷出生在地主家庭,后来经过求学和参加革命与家庭划清了界限把自己的名字改叫“付国”了取复兴国家之意。可从政后有把名字改叫“高进军了”这段往事高宏远是知道的,而那弹壳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可宏远万没有料到拿弹壳的人会这么快找来,而且还是在他最敏感的时期。如果把那个孩子领进家,单位方面很快就能知道这事,要是细问起来把以前的事弄出来会很麻烦的。父亲虽然走了可名节也是至关重要的,再者自己这次调动工作的事也可能会受影响。想到这些,高宏远点燃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良心”和“前途”好像是摆在天平两边的砝码。高宏远称了称,还是决定在“前途”的砝码上加重了分量。

高原一直在看着父亲等待着答案。高宏远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把看着窗外的目光移到了高原的脸上温和地说:“你爷爷从来没有叫过‘付国’我们家跟那个孩子没有一点关系”。说完他若问无其事地又点了一支烟。高原虽然相信了父亲可心存疑惑:“那你为什么想那么长的时间呢”?“我是在想你转学的事”高宏远脸上的表情很从容。“转学?”高原惊呼了一声。高宏远道:“是的,我们要搬家了所以你也必须转学。你妈明天带你去新学校报到。”

突如其来的转学之事让高原不知所措,他发呆好一会,才想起来欧阳昱和董彬还在等他,急说:“爸,我要去告诉他们一声,我爷爷不是那个‘付国’”。高宏远瞪起眼睛:“不行,你哪也不能去,赶紧回自己屋写作业”。高原有点急了,他知道再请求是没有用的,想迈开腿跑出去,可就在他刚抬腿时,高宏远一下子把他拽住了:“你敢不听话?”说着高宏远连托带拽把高原拖进了屋里“砰”的一声把们给关上了。高原愤怒了,用拳头使劲地砸门表示对父亲的抗议。

高原终究是不敢再出去了,他心里虽然很烦父亲在家里的独断专行,也恨父亲对自己几乎限制人身自由的管教方式,但他还是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敬畏与崇拜的情感。面对父亲那高大的身躯和那副政府官员的面孔时,高原总是引以为荣,他习惯了这种感觉,也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高原只好坐在床上面向着窗户生气。窗外是厨房高灵灵此时站在了厨房里,她看着哥哥生气的样子咯咯地笑着。高原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灵灵顽皮地说:“哥,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她把背着的手伸了出来,手掌间托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盖已打开了。高原透过厨房的玻璃看见了盒子里的东西——一颗弹壳。这弹壳正安然地躺在盒子里,注视着高原,而它身上的繁体“高”字是那么地突出。高原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伸手向盒子,想拿过来仔细地看一看,可隔着玻璃窗又怎么能拿得到呢!伸出的手在玻璃上曲张了几下。父亲回答他问题时的那张平静的面容陡然浮现在他眼前,他不敢相信一向令他崇拜的父亲会骗了他,而且说慌时的表情是那么地坚定。高原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那颗弹壳仿佛带上了弹头急速地射向他,打进了心里,在深处留下了一个永久的弹孔。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董彬着急地问:“高原怎么还没回来?”欧阳昱若有所思地说:“高原可能不会回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了仅有的三元钱给了那个少年。可那个少年并没有要,仍然把那块纸壳捡了起来,他向欧阳昱和懂彬说:“他不回来也没关系,他爷爷不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这个世界除了你们之外再没人帮我了,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就像这块纸壳一样”说着他把那纸壳狠狠地塞进了麻袋里。欧阳昱问:“那以后再遇着那两个坏蛋怎么办?”那少年握紧拳头狠命地说:“如他们再欺负我,我就弄死他们!”“弄死他们?”欧阳昱和董彬同时惊呼似的重复着着几个字,少年背起麻袋向远处走去。“死亡”对于欧阳昱和董彬是很遥远的事,可对于一个拾荒的孩子来说可能会随时发生。欧阳昱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心想我们什么时候还能看见他呢。夜风吹来,身上袭来了阵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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