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红狐传第一章（17）
离开家乡那一年是农历八月十五，记不清楚那是他多少岁生日——或许锦瑟还记得。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或许上天是想让他在这个年龄来承受这种注定迟早要到来的痛苦。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父亲张岳将军临终才告诉过他，自己也不是他的父亲。这更是镜秋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当他确定父亲回光返照那天，他早早就守在父亲床前。因为这些年来父亲眼睛怕光，屋里没有点灯。父亲翻过脸来一直找东西，手模索半天，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找着。他说要帮父亲找，父亲才停止了那双手，却不让他靠近。影影绰绰中他终于看清楚父亲身上的装扮，他退下来半步之遥，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伏在父亲面前的床沿上，哽咽道：“爸。”父亲竟然格外清醒，身子躺在那木板床里猛然一震，仔细看去，他全身上下早换好自己早就准备下来的雪青色寿衣寿裤，还有一顶闪着金色寿字深红色湘绣寿帽搁放在枕头边。这会子他蹩足劲居然自己用力坐了起来，然后用他那只颤抖着的手指着床后边那只书桌，又用目光示意下面的抽屉，他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只紫檀木雕花锦盒。他双手把它捧住一捧捧到父亲跟前，先让父亲亲自揭开，把它打开时里面有一块崭新红绸，然后从里头取出一样东西来。他点燃了半盏蜡烛，那东西在眼前不停地晃着，烛光中远远望着它，闪动着金色的光芒。在微光里，影影绰绰的只看到母亲披着红色薄纱的身子，才知道他做了梦，才记起原来那是一尊红狐娘娘的塑像。父亲把秘密就藏在那錾金镶玉雕像里，梦醒之时，他将一张朵云轩信笺纸打开对自己生命的一切都非常清楚了：原来母亲杨氏并非他亲身母亲，而且，每天跟他朝夕相处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父亲张岳将军竟然也不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他仿佛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空”心人。他虽然如同在一场噩梦中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但他的确觉得自己白活了这多半辈子；活了这么久，自己亲身父母竟然不知道在哪里。他突然想起锦瑟手里那只断了线的风筝，自己的生命既然断了这根线，心又能安落在哪里？既然他们都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他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一直在想台北那些大陆老兵他们的根在哪里，自己的根又在哪里？至于未来的归宿，那就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