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莫冰心的心事
风随意吹着,树叶已经落光,远远的村庄用一缕炊烟遥遥的牵引着。目光一路碾过桑林、稻田、菜园、篱笆和晒场,风调皮地掀起黑长的秀发,在林间旋转飞舞。
莫冰心绕着树丛草地停在一块方石上,顺山而下的小溪敲奏出一曲宛转的银铃,她微微闭上眼睑,跪坐在石头上,任由这山间的柔润的风和着那被风微微挑起的水滴,在自己的周围点落。脑海里,不自觉地爬上金泽淡漠无味的脸庞。
他,还好吧?
他,应该还好吧!
父亲的话适时在她耳边吹起,掀起她难耐的心扉:“冰心,你这样子叫为父如何是好?冰雪的尸骨还保存在冰窑里,没有一点腐化,你真的想就此放过?真的不想承继她未完的心愿而耽搁了自己的年华么?”
莫昭海那层层叠叠的皱纹遍布在他苍桑洗涤的脸庞上,一双看似浑浊的眼里闪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精光,他是莫冰心的父亲,莫家现任家主,莫家延续了近百年的神话所属。谁能真正辩出他的真实年纪?没有!哪怕是莫冰心,莫照海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儿,也未能说出他真实的年纪。
他是神秘的,就像莫家在世间的身份!
莫冰心没有说话,眼睑低垂。那张平静无波的俏丽上带着淡淡的灰白,她的生命正在同着岁月一起慢慢消褪,慢慢的在不久的时间内,她就将追寻着逝去的姐姐的灵魂消失在这片山林间。哪怕她用尽全力的去挽回,也不过是挽回了几年微薄的时日。
她遗憾吗?她是遗憾的!
不过,幸好,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在这挽回的时光里,她为姐姐做了一件事,一件令她就算此刻奔赴黄泉也能含笑面对姐姐疑问的心事。她该是开心的?
可为何那紧锁的眉头怎么也挥不去落寞?她是不甘么?
“冰心啊……”莫昭海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看着莫冰心那不属于尘世的淡漠,他那颗心也在筹措,在纠结。从莫子谦那断断继继的了解中,他甚至看到了另一个冰雪的存在,而今,冰心依然是冰心,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冰雪,就算承继了冰雪尸骨凝结成的精髓怕也是不能变成冰雪吧!她依然是冰心,依然是从小便淡然地面对一对的冰心。
就像当初,站在草原的边缘,静静地看着冰雪在草原上漫舞;在花丛里潜隐着身子,看着冰雪将她的身心伸向那个男人,她依然是那样淡然而冷漠,不受世事干扰的宛如仙界来客般的寡淡。
何苦呢?何必呢?
“爸爸,小谦回来了吗?”
莫冰心没有抬头,只是那微闭的双瞳此刻却睁开了,正看着那山涧流淌的溪水,还有那被山风吹落进溪间的朵朵花瓣。
“冰心啊,”莫昭海挨着她坐在方石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溪水里飘落的残败花朵:“机会一旦逝去,可就再也寻不回了。葛医师查探过冰雪的尸骨,若再耽搁下去,怕那冰窑也存不住她的精华,你真的想放手么?”
“爸爸,小谦回来了吗?”
莫冰心依旧是那句问话,她等着父亲的回答。可她的心思莫昭海又怎么可能会探得?
“唉,昨夜零晨回来了。”莫照海刚说完,就见莫冰心猛地站起身子,朝着出山的路奔去。白色的衣袍带过层层草丛,发出轻微的声响。
莫昭海叹息着摇摇头,手指抚过自己苍桑的脸,低叹:有着青春的模样又能如何?这世间能改变的事能有几件了?
莫冰心推开莫子谦的房门,急急地冲进去。失了本心的样子令她看起来更加憔悴,眼角那不该有的鱼纹此刻也悄悄地爬了上来,满头黑发像是沾上了银光的点缀,有了银子般亮眼的白光在黑发间辉眼地轻晃。
“小谦!”
伸出手她就将已睡熟的莫子谦捞了起来,任由棉被从他身上滑落而去。
莫子谦皱了皱眉,半梦半醒似地睁开眼。就对上莫冰心急切的眼眸,那银光像难言的风中旗帜瞬间将莫子谦的浑浊打得烟消云散,猛的坐直身子,眼里透着难以理解的困惑:“心姨,你怎么了?”伴随着他的语声,纤长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莫冰心倾泄而下的秀发,眼光咄咄地看着那黑发间交织的银丝。慌乱地盯着那银丝:“心姨,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莫冰心溢出丝淡淡的微笑,怜爱地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小谦,你昨夜就回来了么?怎么不来看心姨?”
“心姨,”看着莫冰心那有些倦怠的娇容,莫子谦硬生生将困惑的话咽回了口中:“因为爸爸说不好吵着心姨,所以小谦就先回房休息,正准备今早便去寻你。”
“怎么会吵呢?”莫冰心坐到床缘上:“小琪还好吗?安琪还好吗?还有……”
对于莫冰心的欲言又止,莫子谦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这也是他为什么老是辗转来回于两座城市之间的真正原因。
“安琪还好,只是……”莫子谦咬了下唇,看到莫冰心紧张的眸子,叹了口气:“小琪的男朋友在出任务时,心脏中枪,已过世了!”
“啊!”莫冰心微微张了张唇,纤细的手指盖在唇口,没让惊讶发出沉闷的声音:“那,小琪……”
“小琪没什么,还好!”莫子谦看着莫冰心,眼光从她骄俏的眉头掠过,停在她那显露出的鱼纹之上.手指再次不受控地按了上去:“心姨,怎么会?”
莫冰心惨然地笑了笑,拔开莫子谦的手:“不要为心姨担心,心姨很好!”
“这也叫好么?你不是服用过药丸么?怎么还会有鱼纹?还有,这银发又是怎么回事?心姨,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小谦啊!”
莫子谦急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莫冰心,也实在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忘我地捉住莫冰心细女敕的手掌,急切地口吻里有他暴跳的心绪。
莫冰心仍旧淡淡地笑着,没有回答莫子谦的话。眼光穿过莫子谦实质的身子,遥遥地飞了出去:“他,还好吗?他没陪在小琪身边吗?在那个时刻,小琪最需要有个人陪伴在身边……”
“为什么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家伙?你们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么?”莫子谦愤怒了,愤怒地发了火,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莫冰心面前发火发怒。
莫冰心拔开莫子谦紧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地站起身子,深深地看了他愤怒的脸一眼,然后向着门边走去:“小谦,如果心姨告诉你,心姨早在你雪姨看到他的时候便同你雪姨一样,爱上了他,你会相信么?你应该不会相信,你只会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你会很鄙视,不过,那都无所谓了,真的,小谦,心姨的日子没有多久了,心姨不想像姐姐一样带着遗憾奔赴黄泉。黄泉路真的很孤寂,在那漫长的道路上,心姨不想揣着遗憾独自走在那条没有回忆的路上,然后喝下孟婆汤从此憾事便承继几生几世。这不是心姨的作风,心姨绝对不做第二个莫冰雪!”
声音仿佛还在房间里回荡,莫冰心的身影却早已消去,那敞开的门扉处,一缕惨然的白光透进来,带着缕缕幽谷之香,久久地迂回流淌。
心姨有自己的梦,而自己呢?难道此生只能像雪姨一样将遗憾带进黄泉?莫子谦软倒在床上,悲哀地将自己揉成一团蜷缩在床中心:心姨啊,你不想有遗憾,可你又怎么看不出小谦的憾事?你怎么就能这样残忍的对待小谦?难道只是为了那所谓的血浓于水这样一条烂到家的理由么?那真的是理由么?
也许,那真的就是唯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