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引言(1)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谙则深有趣味……”我这篇《引言》开头不说自己的话,怎么把人家曹雪芹的开篇之词照样搬来了?难道说是由于崇拜曹雪芹太过分了,因而连人家的言辞也要模仿一番,模仿不成,就把人家的原文照录过来了?说实话,说我崇拜曹雪芹是一点儿也不错的,说我把人家的原词搬来是因为模仿不成而转为照录,可就有点曲解了我的本意。哈
引言一开头先引这两句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我自知过去读《红》还都是草草翻阅一过而已,对曹雪芹用字造句的功夫没有读懂,自己深为愧怍。如今重新体会,方知只这么两句之中就有三个字眼至关重要。一个是“近”,一个是“细”,再一个就是“深”。人家曹雪芹开门见山就说明了,此书讲娲皇炼石“虽近荒唐”,“近”相当于“近似”,也就是白话里的“好像”,而上面加一个“虽”字,就更加明白:像是荒唐,实则并不荒唐。然后,一个“细”加一个“深”,让我感到雪芹早就知道我读书不够细致,因而无法领会人家言辞内外的深意。
我的这个“粗”和“浅”就是自己读书治学的一大病痛。从此,再读时就加上了一点工夫,果然感受就与从前有所不同了。这种不同对自己是个教训,对于许多一般读者来说,也许有同样的启示作用。夸大一些说,这样一个过程可以叫做有了一些“进境”,于是“境”字就成为这本小书的题名——《红楼新境》之组成部分。
那么,什么才是“境”的本义呢?用文言说就是占地面的“疆域”。比方说,你要出国旅游,要办出境手续,这个“境”指的就是本国的领域。但到了文艺方面,这个“境”就不那么简单易懂了。
尽人皆知,20世纪有一部书题作《人间词话》,是静安先生王国维文学理论的代表之作。他在其中讲词,就用上了这个“境”字,并成为全书的一个焦点、眼目。他说,填词必须有“境”,而“境”又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然后,他又把“境”说成“境界”。如果你还要按照“境”字的本义去领会,那就会很费思索而不得其本质了。
那么,这“境界”一词是从何而来呢?这需要从两条线路来解说。一条是来自佛经,另一条是来自东晋大画家顾虎头。佛经是指哪一部呢?如果我记忆不误,应该是《无量寿经》,其中有两句话说:“斯义弘深,非我境界。”顾虎头的话却是“如倒食甘蔗,渐入佳境”。
这可妙极了!他们说的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而合在一起融汇在我们中华文艺理论上来,可就发生了崭新美妙的巨大作用。佛经说的是要修持佛道,有一个很长的历程,这历程分为很多阶段、层次,一个比一个精深。所以,我引的这两句是弟子对师傅说的,您的“境界”很高深了,非我所修持的程度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