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8-23
第十四章一万天,树影,迷蒙了沧海桑田!
想到这些桃根桃干桃枝桃叶桃花桃果,尽是无尽生灵的精元所化,楚三千脸色有些苍白。被桃瘴治愈了胸前血洞,再斩了一路桃花,又挖了一路树洞,还吃了许多桃子,小乞丐三千,沾染了多少人的精气怨气?又想到自己突变的相貌,想到那些神秘玄奇的传说······楚三千不敢再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想明白这一点的人,却知道自己绝对是最吃饱了撑的人。难以抑制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咒骂:“小要饭的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你想这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找死啊?”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楚三千宁愿选择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眼前天地至美原来都是极恐怖的东西,那丝感激之意早已荡然无存,恐惧之余甚而多出一丝怨恨。眼前飘来一瓣桃花,楚三千下意识挥出匕首,临近却戛然而止,任花瓣被手臂带起的清风吹去。
忽又想到:如果桃渊里的桃花都是那些死在这里的强大存在所化,那么,因为有桃渊的存在而出现的西凉两万里桃花,又算是什么?
他忽然感觉很冷——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过的感觉。
片刻后,楚三千长长出了一口气,抓了一把地上骨粉,摇头自语道:“西凉开了无数年桃花,从来没有人说它是什么邪物所化,也从未听说过两万里桃花诅咒死了什么人,倒是听说过国都不少纨绔子弟,为了争一枝从五百年老树上摘下的桃花献给心上人,而大打出手的。既然如此,小乞丐三千还怕什么?”
“外面的世界,天塌了,有大个儿顶着,那就足够了。”
“桃渊里,三千已经死了无数次,再加一次又有何妨?”
楚三千忽然有些懊恼:没有找到那棵巨树,也没有想起老神棍说了些什么,费尽心力找到的唯一一个真相不仅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还把他吓得够呛。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印证着,小乞丐三千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小人物,哪里会重要到让天道垂怜?楚三千的活着,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万千微小差错形成巧合,所以楚三千的命运,似乎并没有被某个强大存在刻意主导,比如怪藤,那根扎入他心头的刺?想明白“真相”的楚三千暗叹:这很好!
自我安慰也好,实事求是也罢,总之,楚三千最终把怒意与恐惧成功转换成了平和与动力,再度起身寻找答案。这一次,楚三千很兴奋于,自己竟然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那就是那幻觉一般的树影!
但现实是,你的努力是你的事,是否会有收获是天的事。天的事,自然轮不到你管。天给出的答案是楚三千一无所获。对此,他只能徒呼无奈。
遇了怪藤,楚三千就不再怕夜里会出现什么危险,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挖一方树洞过夜。更何况已经知道了这些桃树都是一个人或者一条百丈蟒蛇的精气所化,他就更不敢如此做了。想着西凉的两万里桃花,他缓缓进入那种奇异状态,等待黑夜降临。
······
第二日,恢复心神的楚三千急急醒来。震撼之余,脸上露出无须掩饰的兴奋。
昨日里最后一刻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东西,让他无比疑惑:最初,三千跳进桃渊,距离那棵树最远时,楚三千也看到了极远处清晰的树影。
如果那棵树真的在桃渊里,即便是先前因为有桃林间的桃瘴弥漫遮眼,他才没有见到。但为何在视野极其阔大的白骨地里,他依旧没有看到那棵庞大到让江何难以思考的树影?又为何在那种纯净平和的状态下,树影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
闭目、塞听、枯心、安神,进入那种奇异状态。
没有?
睁开眼,楚三千皱起了眉头:事实不该如此。
想起树影两次出现时的情形,楚三千心头忽然多了一丝明悟——
桃花!
最初时从悬崖上跳下,即便坚信自己不会死,也难免有些戚戚然,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心头。人之将死,眼前脑海中幻觉捡拾起生前那些难忘的事。从厚重雾瘴中落出时,楚三千正想到老神棍指使小三千偷人家桃园里的桃花,留待日后酿酒。
昨日里为了迅速进入那种奇异状态,楚三千想到的自然是最让他难忘的事。
最让他难忘的事,事事有关桃花——
西凉城西城墙墙角的肉质野草发了吧?
裁缝铺小女儿又在拔了野草衬桃枝卖桃花吧?
烧饼李的烧饼里一定也掺了一把桃花粉吧?
没有了小乞丐三千,桃渊外那棵被楚三千欺负了十几年的大桃树一定更加灿烂吧?
······
一棵庞大树影出现在脑海中,还是在眼前,无尽白骨地中,浩浩荡荡绵延到远处地平线上。
果然如此!
庞大树影是一棵桃树。
一棵顶天立地的桃树!
一棵肉眼不可见的,没有实体的桃树树影!
恍惚间细如手臂,低如灌木,小小树冠间流转粉红光华,如同一瓣瓣飘摇桃花。再一瞬粗大无边,高不见树冠,微光兆四野,冠盖天地。但无论小如草木还是高比青天,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在非在。
睁眼,眼前依旧是平静的白骨地。
如此三番。
楚三千面露疑惑:如果它在那里,为何眼睛看不到?如果它不在那里,为何心神看得到?
转身,转身,转身。如此,如此,如此!
树影就在那里,前方。睁眼不见。
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
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倏忽难以捉模。楚三千聚精会神,努力捕捉这丝微光,却总是欲求而不得。静心、安神、平和呼吸,仿佛进入水中的楚三千潜入更深,触模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抓住那丝微光,直直按向他额头。心神中一阵金光闪烁,楚三千突然明悟!
无论是大是小,是粗是细,它就在那里。你看不看得到它,它都在那里,不动,不移。你找不找它,它依旧在那里。不急,不燥。
就在那里,眼前!触手可及!
······
一只手伸向树影。
粗糙枯败的树皮微凉,毫无条理的纹络纵横交错,遍布树身。如同一面沧桑的石墙,风吹雨打,滴穿了半身磐石!
触模着这棵树影,仿若历尽了沧海桑田。
就那么站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四个时辰,五个时辰,六个时辰,七个时辰,八个时辰,九个时辰,十个时辰,十一个时辰,十二个时辰。
一瞬间,楚三千泪流满面。
第一万天!
楚三千没有忘!被无端骗走了一万个夜晚,他如何能忘?一万个夜晚历了两世,他如何能忘?日日计算日期,第一万零一个夜晚,他如何能忘?
一万天,活了两个世界,岂不算沧海桑田?
从此,楚三千,才算是完整的楚三千!
他终于想起,老神棍说了什么。
他说,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