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海上生明月

作者 : 掷酒红尘

更新时间:2013-03-28

背叛林胥的不是分身,林胥才是背叛的分身。这并没有让大猫熊乐很久,虽然这一点的确出乎意料。

但那又如何?林胥才是他与灵山佛爷需要的那个人,无论他曾是不是别人的一道分身。

“大猫你个混蛋——不要乱想!开玩笑,我怎么会是别人的分身!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比你清楚,我很确定我才是主身!”林胥苦恼无比,气得直揪师云师的胡子,一根、两根、三根——一根都揪不掉,却疼得师云师龇牙咧嘴。

大猫熊不在乎,林胥可不能不在乎。他是正统这一点必须说清楚,否则他都不确定是不是会因此生出魔障!

但就在这时,前方,不算拥挤的路上,突然现出一道身影。

她容貌并不算很出众,五官只能算端正,但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美。这种美,不是容貌之美,亦非心灵之美,而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柔和美。这种美,林胥从未见过。

其他妖兽或大或小都在走着喧闹着,唯独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来来往往的妖兽继续喧杂,仿若根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而林胥看着她,却仿佛就是看着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就只有这样一个存在!

这,就是青鸟域王!

正如无数年来她对妖兽之城的“无为”,现在,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大路上,依旧对妖兽之城“无为”,就仿佛,妖兽之城的城主大人只是一个象征,没有实质的意义。

大猫熊感慨说道:“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又精进了那么多!”

青鸟域王无奈叹息:“修为再高有什么用?很多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大猫熊像是被她身上的悲伤气息所感染,也罕见发出一声世事无常、满是伤感的叹息,说道:“你果然没有放下!”

青鸟域王神色不变,只是眼眸扫视了一眼林胥,平静说道:“你千方百计要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大猫熊呵呵一笑,也看了一眼林胥,说道:“老朋友相见,你总不会连府邸都不让我进吧?”

林胥被两位域王看得发毛,不明白说这句话的时候都看着他干嘛。

“进与不近又有什么区别?这一点,灵山应最清楚”青鸟看了一眼灵山佛爷,转而又看着大猫熊,道:“况且,你我远远算不上朋友!”

大猫熊苦笑,说道:“当年都是一样的身份,又都被囚禁在十万大山,就是有缘,有缘就是朋友。朋友相见,基本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吧?”

青鸟域王沉默,片刻之后幽幽道“没想到当年最不喜欢开口的猫阿宝都变得油嘴滑舌了!”

大猫熊咧着大嘴一笑,说道:“几万年的囚禁,总该学些本事打发时间。猫阿宝别的没学会,跟自己个儿拌嘴学得不错!”

大猫熊可不敢在她面前自称“猫爷爷”,十万大山十万域王,大抵上称王的时间一致,但也有先后之分。虞美人叫他猫爷爷一点不为过,毕竟他早过虞美人三千年称王。而青鸟域王,却是在他一万年前称王!

青鸟域王点头:“很不错的法子!”

妖兽之城城主府并不像人类城池那般,建在一座城的正中心。妖兽之城东角的青凰山上有一株巨大的梧桐神木,青鸟域王的府邸就在上面。据大猫熊所讲,这株梧桐神木就是青鸟域王的生命古树,比他的祖皇竹有出息得多,到现在都还活着。

林胥早已感知到这里浓郁的生命古树本源气息,但在这些老祖宗面前,他可不敢吸收这里的本源之力,就只能眼巴巴看着馋,暗地里流口水。

梧桐神木高大无匹,长在山之心,从山顶开始有枝条生出,延伸到九霄云端。青鸟域王的府邸,就在梧桐神木的树冠下,在此处看,日落脚下,云海身前,端的是震撼无比。如果不是有自己的事,林胥倒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一辈子,多好!

这里自然不是妖兽之城守城将军们所谓的“城主府”,那城主府中只有青鸟域王一缕化身坐镇。梧桐神木长在青凰山上,却并不在世间显化,原因很简单,整个青凰山都已是青鸟域王的山。换言之,这一切都在她体内小世界中,她让青凰山显化,青凰山就在人面前。她让梧桐神木不显化,梧桐神木就不存在。

林胥也终于真正明白,想见青鸟域王,为何不能直接闯入城主府开玩笑!天真也不带这种天真法。

青鸟域王的金色巢穴极其漂亮宏大,震撼无比。但却显得空空荡荡,很是冷清——整个府邸,平日间就只有青鸟域王自己。也就是他们来了,才使得这巢穴中多了一丝生气。

大猫熊把林胥他们撵了出来,林胥只能带着李小白与师云师随便逛逛。

林胥与李小白都骑在师云师身上,一开始,林胥让师云师带着他们到处闯闯。但师云师第一次进真正的城主府心中震撼无比,哪里敢真的“随便闯闯”,走到哪里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多久林胥就怒了,怒骂一声“要你有什么用”,亲自指挥,横冲直撞,在李小白的大呼小叫中,就碰巧来到平日间青鸟域王静坐看云海日出的平台。

而此时,恰值“海上生明月”,看到这震撼一幕时,林胥立刻就安静下来,抱着李小白的手也静下来,不再占便宜。

他翻身跃下师云师阔背,也将李小白也抱了下来。

李小白也在之前的一瞬间安静下来,随着林胥的牵引走到平台边。

师云师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壮观的世界,也痴痴走到平台边。

林胥让李小白听。

牵着李小白一只手,他也闭上双眼。

师云师早已陷入一种奇异的痴迷状态,顺着心意,也闭上了双目。

两个人,一只狮子,就这么站在阔大的平台边,感受着夜空的场景。

繁星如坠,爬上高空,每一枚都有其独特的韵律,每一颗都是一个完整的完美的个体,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星幕。

明月自东方脚下浮出,虚幻的扶桑神木沐浴着月华,如梦如幻。

云海层层叠叠,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浩瀚堪比星空。

这一切,他们都看不到。

却都可以听到。

星空的声音,明月的声音,云海的声音。

林胥心静神明,渐渐能感知到,李小白所能感知到的一切。

没有九重识,没有目之所闻,有的只是进入耳中的声音。

李小白说,万物皆有其音律。

林胥恍惚中听到这种音律。

不知过了多久,大猫熊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三道身影,表情古怪。

一只雄壮的狮子,一位美丽的少女,和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年轻人,这个组合,够古怪。

一只人立的猫熊,一位不美而美的女子,与一名一身白色僧衣的和尚,这个组合,更古怪。

林胥他们当然已经发现大猫熊他们的出现。

但他们的出现,没有打破任何的和谐——他们出现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他们出现之后,一切仍是完美的。就好像他们出现与不出现,毫无区别。

——不!有区别!这是两种完美之间的区别!不可忽略的区别!

林胥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师云师率先从沉醉中醒来,一切仍都是完美的——又一种完美!

紧接着李小白醒来——或许在她的世界中,因为师云师的醒来,那世界就不完美了,于是她醒来。

但于林胥而言,李小白醒来,世间仍是完美的。

又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双目。

他没有得到确切可见的一些东西,他嘴角却翘得更高。

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得了一些东西的。

没有领悟是无用功,即便这一次领悟没能悟通,对于下一次而言仍是宝贵的经验。

量变才能引起质变。

大猫熊感慨说道:“怪不得你修为精进如此之多,有这么个好地方,不精进也难!”

青鸟域王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柔和,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闻言无声一笑道:“要是你喜欢,可以住下!”

大猫熊却摇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还是尽早回家去吧!”

青鸟域王想了想说道:“也好!但你在这里被囚了三万多年,恐怕很多东西都已改变。”

大猫熊呵笑道:“放心,我有心理准备——变化再大,总还是我的家乡!”

青鸟域王淡淡一笑,不再与他说什么。她静静看了李小白一会儿,片刻后看着林胥双目,说道:“让她留在我这里罢?我看得出,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李小白握住林胥的手蓦然一紧,旋即就又松开。林胥知道她的担心,捏了捏她手心,平静摇头道:“以前我就这么做过,后来证明,我所作所为没有一次是正确的!”

青鸟域王叹息摇头,也是轻叹,并不惋惜。她复又转头看了看师云师道:“你福缘浅薄,出十万大山后当有一劫,记得按你本心行事,是生是死,方寸之间!”

师云师神色激动,前肢前屈跪地,颤声说道:“多谢城主大人点拨,师云师一世不忘!”

林胥暗道,这怎么跟神棍似的?原本还以为她会再跟自己说些什么,却没料青鸟域王直接转身,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她最后一句话在这片空间中飘荡,让林胥万分无语。

“那么,青鸟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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