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雪连天,六出飞舞。才不过一个晚,出山的路便被贸然而至的暴雪重重铺上了一层,苍苍茫茫,雪白一片。
山洞门口,王文朝着微白的天际看了一眼。
好大的雪啊!
该出发了啊!王文折返回山洞中,朝着蜷缩成一团正熟睡着的丁紫苑看了一眼,月兑下外套,将之盖在了丁紫苑的身上。
王文的动作虽说轻微,但仍旧让敏感的丁紫苑醒了过来。见王文将他身上的外套月兑下来盖到自己身上,丁紫苑心中一暖,轻唤道:“相公,你这便准备出发了吗?”一旁的母亲还在入眠,丁紫苑不敢出太大的声。
篝火的拂照下,丁紫苑的小脸上面挂满了担忧,急不可耐地便要把衣服还给王文,王文推压回去,轻声道:“紫苑,乖乖睡觉,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回来。”
担忧相公会出什么危险,丁紫苑急忙抓住王文的手,道:“相公,我陪你一同前去吧好不好?我害怕你会出事。”
王文心中一动,她竟是这般关心自己!虽说这番前去是生是死还不能定夺,但大男子主义作祟之下,王文怎么着都不可能将丁紫苑带在身边去冒险的。
伸手捏了捏丁紫苑小巧的葱鼻,王文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乖乖在这里等我。为了我的娘子,我一定会带着岳丈大人安全归来的。”
丁紫苑小脸红了下来,他终于肯称呼自己为娘子了,丁紫苑心中又是酸又是喜。
王文轻轻一笑,搂住丁紫苑,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这才嘱咐了一声守夜的家丁好好照顾好小姐,这便出了山洞。
朔风咆哮,凄冷寒烈,王文出了山坳之地,便向着青山城的方向一路而行。在这极北之地,每到寒天腊月,便会极其的寒冷,尤其是那冷风,便像是刚磨好了淬火后的锋利长剑一般刮在脸上,刺疼不已。
昨儿个还是晴朗天气,任谁都不可能料到仅仅一夜便变成了这番光景。出了眼前这片光秃秃覆压着积雪的山林,眼前还需经过一条说宽不宽,说窄却又跳跃不过去的小溪流。原本这溪水上架着一座小木桥,昨晚上的积雪太厚,竟将这小木桥给压塌了下来。幸好溪水已经结冰,上面亦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跨过这条溪水,王文深一步浅一步地向着眼前的青山城走去。寒风呼啸,吹拂在空荡荡的青山城中嗡嗡作响,听似鬼哭狼嚎一般可怖寒人,往常这个时候本应是万家团聚之时,因为茂文县而来的蕃兵,此刻城中空无一人,凄冷空凉。
饶是王文体内元神力已经在一点一点悄然形成,仍旧经受不住这寒风的吹刮。鼻头冻的通红不已,从天而降的鹅毛雪花让王文忍不迭地将脑袋往衣领深处缩了缩,手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好冷啊!在这鬼地方,这还不算是最寒冷的时候,最冷的天,撒泡尿估计能够瞬间结冰成冰棱。进了青山城,有了房屋的阻挡,风总算弱了那么一丁点。王文找了处未没有风的角落窝缩到里面,双手合掌摩擦了一番,吹了口暖气,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上总算暖和了点。自己的元神若是没有被泄尽,不说是这等冽冽寒风了,便是将自己扔进寒潭之中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寒意!
举目观去,宽敞幽长的官道儿之上没有一丝儿的生气,俨然一座活死城。王文跺了跺脚,将身上的雪花给抖掉,心道,这第一个也是最容易的方法便是挑拨监军王公公与巡检宋庆城之间的关系,现在宋庆城之所以没有动这城里的百姓,一是因为西星国的鞑子兵们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来,这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天气,这其三,恐怕便是因为军中有了这么一位监军王公公吧。王文思索了一夜,其实也未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去接近王公公,万余人的军营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去独闯,因此现在只能是见机行事,见缝插针。
王文正拂着身上的雪,一边寻思着对策的时候,从那官道的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责骂声,“娘的!都给老子手脚快点!慢了一步,以军法/论处!”
王文身形一闪,藏在了小巷子里面,因为有着草垛挡着前面,因而那些人倒是看不到他。那大嗓门一吼完,底下的兵士们不情不愿精神甚是萎靡地应了一声,朝着四方散了开去。
“这帮兔崽子,娘的翅膀真是长硬了,老子的话他们都当成放屁了,真是岂有此理!”对于部下的表现,刚刚那说话的大嗓门甚是不满,这嗓子都带着颤儿了。
大嗓门身边的那矮小尖瘦的小老头忙着解释道:“戴部将,这也不能全怨将士们,天气这么冷,早饭又没有吃,这天寒地冻的,谁都不想出来,不是吗?”
戴部将眉头一昂,喝骂道:“他们早饭没吃!我就吃了吗?他们怕冷,本部将便不怕冷了?!这是边防军队,不是乡兵,更不是流寇匪痞,怎生到了他们身上,就变成吃苦了?”
那尖瘦小老头缩了一下脑袋,心里阴恻恻地骂道:女乃女乃的!你个混蛋身上穿了两身的狼皮大衣,早饭没吃,那是因为昨晚上马尿喝多了没食欲,女乃女乃的,你这说话之前能不能把昨晚上吃鱼吃肉时留下的油印子先擦干净了再说?
“戴部将所言甚是,这帮混小子这些天没训练,骨头又生贱了,赶回头,我好好地训斥他们一顿,部将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头去。”
戴部将眉头横起,哼出一声,“秦什长,给我好好地盯紧了,现在这些小兵小卒们似乎情绪大的很啊!保不齐把搜来的东西私自藏起来,若是被巡检大人知道了,那就得掉脑袋,你这小队当中若是有一人偷藏私物,你这颗脑袋可就不保了!”
秦什长弯腰低声下气地陪笑道:“戴部将尽管放心,有我在,这帮兔崽子们不敢私藏纳物的。”
“这般便好,出了事,谁都不好过。”戴部将昂首挺胸,甩下了秦什长向前走去,未走两步,又丢下一句,“趁着王公公醉酒之时,手脚动作快一点,知道没有?”
“卑职明白,戴部将放心。”目送着戴部将大跨步向前,带了一行人委身进了青山城中最大的饭馆福来饭馆内,秦什长眼神阴冷发狠,骂出一句,“神气什么!等王公公醒了,瞧出端倪出来,看怎么收拾你们!无耻卑鄙小人!抢老百姓的东西算什么,有本事同鞑子们较劲儿去啊!”呸出一声,委身进了旁边的一家民宅之中。
角落里,王文敏捷地伸出脑袋来,看不出来,那干瘦的小老头倒还是个忠义之士。不过想想也对,军队之中虽说有奸佞小人,但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寻常的老百姓,见到此情此景哪能不想到自己的家乡?兴许也遭受到了这般的灾难呢?王文曾带过兵打过仗,这番的心情再是了解不过。
“戴部将,怎生到了现在才来?”戴部将撩开福来饭馆的帘子,里面茂文县蕃兵统领宋庆城端坐在大厅正中央,副将刘义夫坐在宋巡检的身侧,手中正提着一壶酒缓缓倒入宋巡检的杯子中,在宋庆城的对面,竟是坐着一名贵妇人,身形婀娜多姿,虽背对着自己,但那漏出的半张雪白面颊还是让戴部将为之一颤,热血汹涌直流。
昨儿个,这青山城中的窑姐儿全被带入了营中,不过戴部将却未吃到半口肉,那些窑姐儿顺乎情理地都被宋巡检和刘副将给霸占了,到了今晚,才轮到自己。憋了一晚上,戴部将早已欲火横飞,乍一见到这般婀娜多姿的美艳夫人,早便热血上头,情难自已。
见到戴部将进来,宋庆城的外甥,没有半丁点功名的薛昌黎起身相迎,似乎刚纳了小妾一般,满脸的春风得意。刘义夫帮着宋庆城倒满一杯酒,又替着身边的贵妇人倒上,一边朝着戴部将乐呵呵地打趣道:“昨儿个委屈戴部将,快来入座,今儿个可要好好陪你喝上两盅才是。恰好今儿个石夫人也在,戴部将你可更得多喝两杯,哈哈哈!”
戴部将月兑上披着的大衣,交给一旁的副手,笑呵呵地上前道:“大人有令,卑职一定鞠躬尽瘁,便是喝死了也在所不辞!呵呵!”步行上前,薛昌黎忙给着戴部将让开了一个位置。戴部将落坐下来,那坐在邻边的贵妇人转过身来,对着他便是妩媚一笑,道:“贱婢石月琴,见过戴部将。”
这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戴部将方觉魂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从后观去,虽可以辨别出这贵妇人姿色不算差,但何曾料到面前这贵妇人竟是这般的绝色!戴部将今年方刚四十有五,家中尚有五妻十八妾,其中不乏姿色上佳者,可是同眼前这位石夫人比起来,那便真若小鸡见凤凰,哪有可比性?
红桃檀口,媚眼生波,粉颊生香,那小嘴儿仿若是繁星点缀而上去的一般,灼灼生辉,光华袭人!从那耳根至脖颈处,曲线滑腻优美,没有一丝儿冗余的感觉!这等美色,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多见啊!
直到见到面前这贵妇,戴部将方才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白活一遭了。
戴部将一落座,那一对眉目鼠眼便直勾勾地盯着贵妇人,这般无礼的举动显然触怒了端坐正席之上的宋庆城,口中咳出一声,宋庆城冷言冷语道:“戴部将,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戴部将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自己这次可真是马尿喝多了,这石夫人天生美色,哪有轮的上自己?只有宋巡检在世一天,自己便一辈子别想碰触到这等美色!心中恻恻想着,戴部将忙抱歉道:“夫人光彩照人,戴某不禁多看了两眼,多有冒犯,还请夫人恕罪。”言罢,急忙规规矩矩坐正,再也不敢多加斜视。
宋庆城宋巡检今年五十三岁,家中同样有着二十多位娇美的妻妾,但和眼前这位石夫人比起来,那可真是淡没了不少,尤其是那份天生的媚态,让人看上一眼便心痒难受。尤其得知这石夫人竟还死了丈夫的寡妇之后,宋庆城心中的鼓更是猛烈地敲打了起来。
石夫人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芳手从木桌上放着温酒的钵盂中将酒壶提起来帮着戴部将倒酒,抿唇笑道:“戴部将过奖了,贱婢今年已过四十,何来的光彩照人?不过嘛,戴部将的赞誉贱婢便收下了,贱婢着实喜欢听,咯咯咯!”这说话之间,一对秀眉在戴文举的身上仔细瞧了几眼,看的戴文举心中是又麻又酥,又害怕又窃喜又惊惧。这石夫人莫不成瞧上我了?
戴部将不免自忖想了一番,自己正值壮年,生的人高马大,不论从哪一点看来,都比姓宋的强上许多,除却了官位之外,他哪里比的上自己?自己若是女子的话,也许选择自己这般的男人作为夫婿。
石夫人这番一笑,福来饭店之中所有的男子都不禁为之侧目,心痒难耐。对于这帮蕃子兵来说,常年不见荤腥,更何况眼前这等妖艳而又熟透娇媚的美人儿?若不是碍于身份的关系,只剩下一人在这,这石夫人已经被生吞活剥,吃进肚子中去了。
看到石夫人竟对手下的部将甚是刮目,宋庆城心中阴恻不已,笑道:“戴部将,你可别小看了石夫人,她可是着青山城的新任知县,论官衔,那可是远远在你之上的!”
戴部将心中顿的一颤,真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是青山城的知县!这等身份远非一介部将所能比的,青山城是军事要隘,这青山城的文职官僚身份也因此而水涨船高,因而真要比起来,在官衔上,戴部将最少比石夫人低了两级。戴文举心中明白的很,姓宋的之所以这般提醒自己,便是想让自己看清楚身份,别癞蛤蟆想去吃什么天鹅肉。
戴部将心中冷冷笑了一声,一边起身抱拳朝着石夫人作揖,笑道:“石夫人,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多多见谅。”
石夫人甚是欢愉,小手儿抵在那水润光滑的饱满唇瓣上,咯咯笑道:“戴部将多礼了,小女子不过接了我那亡夫的职衔而已,算不上什么。小女子随夫远赴异乡,本想落个安生,却不曾料到我那可怜的夫婿竟然哎,想起来,小女子我便忍不住辛酸落泪,头晕目眩”这话正说着,那娇媚的笑容已转变成见者伤心的苦脸儿,小手儿往自己的额头上一搭,竟是向着一旁的戴部将扑了过去!
戴部将眼疾手快,见石夫人扑倒而下,急忙用手扶住了她,“石夫人,你不妨事吧?”话道完,戴部将忽的发现那石夫人竟然暗暗用手在自己的腰上面轻轻捏了一下!
戴部将浑身忍不住地一颤,心中兴奋狂叫,这石夫人果然对我有意思!
戴文举何尝不想伸手也在对方的身上过一把手瘾?奈何那姓宋的盯的紧着呢,戴文举只能默默收起发痒的心,将石夫人扶好。
“多谢戴部将,小女子刚刚失礼了。”石夫人嫣然一笑,款款落坐而下。
眼见戴部将贼眉鼠眼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内定的女子,宋庆城心中多有不悦,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手下这部将越发的不让自己省心,宋庆城心中更是恼火,这个混账东西恐怕早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吧?
“巡检大人,贱婢敬你一杯,恭祝将军能够旗开得胜,大胜鞑子兵。”石夫人满上一杯酒,举向宋庆城,眉目含笑,那垂挂在眼帘上的泪珠儿还未来得及干涸,怯生生的美艳,仿若初出水的莲花一般让人忍不迭地生出爱怜之意。
宋巡检举杯喝掉杯中酒,畅快大笑,“待到来年时,天满稻花香!好酒!”
“中土华夏国,曾有一词人,曾赋诗言道: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时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将军大人戍守边疆三十余载,老当益壮,挽弓射天狼不足为忧,只是这酒似乎喝了有点少了呀!”石夫人咯咯笑着,为宋巡检将杯中的酒添满。
“夫人所言极是,大人,这酒你可不能少喝啊!”另一旁的刘副将跟着劝酒。
“舅舅,石夫人多才多情,舅舅应是多喝一杯才是。”
在桌之人,仅有戴文举目光呆滞,不置一语,心中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对方的茫然表情落在了宋庆城的眼中无疑让之更加恼火万分,这个混账太没有眼力见地,难道还看不出自己对石夫人已经生了兴趣来了吗?宋庆城自恃自身形象容貌条件没有高大威猛的戴文举好,因此对于这个部将打寻自己女人主意的情况还是甚是恼火的。酒意袭上心头,宋庆城恍惚之间竟生出了杀意!这人不能再用,连女人都想跟我争,他还有什么不敢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