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步光 第三章 京西密地(12-13)

作者 : 凌 览

(12)

陆江津回到自己屋,把门虚掩上,支着耳朵,躲在门缝里观瞧着外面的动静。李双出门的时候要从他门口经过。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他通过虚掩的门缝,见赵栖梧和李双两人过来了。只见两人都紧绷着脸,看都没看他的房间一眼,就目不斜视地过去了。陆江津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出去和她道别。见她的神色,似乎气还没有消,担心出去再惹她生气,要在院子里吵吵起来,他脸往哪儿放?她注视着李双和赵栖梧越走越远,出了院子。陆江津心中好一阵惆怅。

傍晚的时候,赵栖梧来敲门,将剩下的半个瓜还给江津,她带着谴责的语气说:李双一口没吃,人家气都气饱了。我尝了几口,算给你点面子。嗯,你这西瓜不错,脑瓜却差点劲!

陆江津接在手中,茫然的问:“赵姐,她去哪出差你知道么?”

赵栖梧摇头说:“她怎么能对我说?她们九室的人做事最神秘,恨不得放个屁都得标上‘机密’。我只知道她是去配合总参执行紧急任务。”她又递给他一封信,“她留给你的。”

陆江津惴惴地接了过来。

赵栖梧见他样子,忍不住笑道:“看你把自己弄得魂不守舍的!算了算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咋唬你了,姐姐不能不疼她,又不能不疼你,哎,算我自己倒霉。她走的时候气已经消差不多了。不过你小子记住,待她好点,否则我和她一起收拾你,我可不象她那样有委屈只往自己肚子里咽,在撒气这一点上,我可是外向型的!记住没?”

赵栖梧走后,陆江津惴惴不安地打开信封。信没封,可能李双走得太匆忙了。他抽出里面仅有的一页纸,只见第一行写着“我给你留下了一封信”,再换行起便是一首唐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山下土;

谁之盘中餐,粒粒街辛苦;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陆江津一阵失望,又感到莫名其妙,这不就是昨天他们在面馆讨论的那首诗吗?心想,难道她忙乱之中把信纸装错了?这倒有可能,信都没来得及封装不说,字也写得那叫一个潦草,他一眼就看出了诗中的两个错别字:“知”错写成了“之”,“皆”错写成了“街”。倒象是别人信手涂鸦的东西。可仔细端详,信又的确出自李双的亲笔。陆江津一头雾水。突然,他一拍脑门,才恍然大悟,自己被李双耍了!李双留下的这首诗是地地道道的“藏头诗”,她真正要给自己看的不是这首诗的内容,而是这首诗的标题,这首诗的名字叫《悯农》――她在讥讽我象个农民呢!悯农――可怜的农民!

陆江津哭笑不得地把信扔到了一边。

(13)

当晚回到宿舍,陆江津很晚睡不着。李双去了哪里呢?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地想念李双,后悔昨天对她说的那些刻薄的话。陆江津又漫无目的的拿过李双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仿佛信里隐含着什么秘密。这封平平无奇的信,此时在他的眼里突然变得有些奇特起来。陆江津忍不住想,李双留下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并不是存心讥笑他,李双的动机一向不是这么简单。

陆江津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这不是封普通的信。他越是猜不透,一种奇异的力量越是吸引着他,甚至熄了灯还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想。想了一会,忽然想起昨天李双最后说,这首诗里隐藏着一个地址!

地址?

陆江津从床上一跃而起,由于拉灯时过于用力,把拉线盒的线都扯断了,成了长明灯。陆江津想,当时以为李双是逗他玩的呢……对,诗里一定有个隐藏着的地址!

陆江津迫不及待地取过信,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这次,除了最后两句的“之”“街”两个错别字,他还发现第二句有一个错别字:禾!原诗里的这句应该是“汗滴禾下土”,李双改成“汗滴山下土”了。昨天他们还为这个“禾”字究竟是不是指稻子争论了半天。这和昨天他们的争论有关系么?江津瞪着这首诗,眼睛都快瞪出血来。李双故意把“禾”字写成“山”字,绝对是故意写错的,如果真有什么秘密的话,那这种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线索。

就在这时,陆江津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他发现,第一句“锄禾日当午”中,“禾”和“日”两个字紧挨在一起,和左右两边都有较大的间距,挨在一起?是有意的么?对了,如果把“日”放到“禾”的下面组合起来,就是“香”,与第二句的错别字“山”正好组成了一个地名“香山”!

陆江津心里一阵狂跳,继续看下去。第三句的错别字是“之”,他翻来覆去地念着“谁之盘中餐,谁之盘中餐……”念了几遍,知道了,这句里藏着“之畔”,连起来就是“香山之畔”。

陆江津激动得咕咚咕咚地牛饮了一大杯凉水,将目光投向后面一句,以期挖掘出深藏的线索。

不料,这一句却犯了难。他盯着那个错别字“街”字,知道应该是一条什么街,可什么街呢?香山之畔都有什么街呢?他站起身来靠近墙上的北京市政图。那可多了:莲石街,上庄街,八宝山街,玉泉街,鲁谷街,闵庄街,杏石口街,西二旗街……要说数个一二十条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找不到任何一条叫“粒粒街”或与之谐音或近音的街。陆江津的眉头紧锁。但越是困难,他越是不肯罢休,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是他骨子里的性格,为此大学同学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犟筋”――正好和他的名字“江津”谐音。

陆江津突然又想起,李双说这首诗隐藏着一个地址,但必须承认“粒粒”是指大米。这句话当时自己没往心里去,还以为她不过要争个面子罢了。难道,这句话竟暗藏玄机?“粒粒”是大米又会怎么样呢?粒粒是大米的话……大米……陆江津苦苦思索起来。大米?田?稻谷?对,应该是稻谷,米,就是露出谷,就是露谷,谐音是鲁谷――不错,正是鲁谷街!

陆江津兴奋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找了本《唐诗选编》,骑车直奔石景山鲁谷街。李双信里的线索到“香山之畔鲁谷街”就终止了,他知道,剩下的线索必定从诗里的其它部分找寻。所以,《悯农》一诗,江津早已烂熟于心:

悯农

唐·李绅

父耕原上田,子削山下荒;

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陆江津不肯放过这首诗里的任何一个细节,连该诗的作者也进行了一番查询。唐朝诗人李绅(772-846),字公垂,无锡人,元和进士,是中唐时期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和实践者之一,与诗人白居易、元稹等交往甚密。元稹那句著名的话“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就是评价李绅的。

鲁谷街虽是一条小街,但历史源远流长。李双曾给陆江津介绍过,鲁谷街的原名叫“鲁郭里”又叫“鲁郭”,始称于辽代,附近多古迹,现存有清代崇兴庵、刚毅墓、隆科多墓等遗址。

第一个线索陆江津推断是鲁谷街25号,找到25号,却失望了,25号是鲁谷邮政局。陆江津还来给老家大哥寄过钱,也从这里收取过包裹。

陆江津又将2、5两个数字颠倒过来,成了52号,便直奔52号去。一看却傻眼了:52号这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鲁谷街到51号就结束了。这个位置是一条马路,通往石景山教导大队。陆江津茫然地站在街头,向远处的教导大队眺望。和李双在保密室一起工作的记忆浮上了他的心头,想起来竟倍觉甜蜜温馨。想着想着,陆江津的心一动,这个地方理应是“52号”,可这儿是条马路,但这不是条普通的马路,是通往教导大队的马路!陆江津的心一跳,没错,一定是教导大队!

教导大队尽管已经解散,但仍由国防部五院管理。陆江津出示了出入证后得以顺利通行。他根据诗里的“医得眼前疮”、“绮罗筵”、“逃亡屋”、“光明烛”分别推断出了医务室、食堂、保密室、舞厅四个地方,这也是他们俩曾经共同经常出入的地方,他知道,必定会是其中的一个。李双会指引他去做什么呢?陆江津心头忽然一阵狂跳,难道李双根本没有出远门,而是有特殊任务又秘密回到了教导大队吗?她是指引他来这里相会吗?越到了谜底快要揭开的时候,他却越是紧张起来!

然而,陆江津失望了。医务室、食堂、保密室和舞厅四处地方均大门紧锁,已经撤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影。门锁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教导大队的那场往事,似乎已经离得好远,好远。

陆江津又看诗的前面部分,甚至把李绅的其它诗看了一遍,却一点线索也找不到了,毫无头绪。返回到大门处,他索要了出入登记簿来看,他发现最近十天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来过,而李双从没来过!

陆江津知道,线索彻底中断了。要么,自己找寻的是一条错误线索;要么,的确是正确的线索,李双只是想引领他回到这里,重走一遍过去他们走过的路,回忆他们一起共度的那短短的两个月的难忘时光。她将他引领去的,是一次浪漫多情的记忆之旅,心灵之旅。

如此而已。但,又不仅如此。

陆江津的心中虽然惆怅,但并不失望,经过此行,他完全明白了李双的用心。那是种看似简单诙谐,实则饱含深情的用心,于他们俩之间才能懂。她所考验的,不是他的智商,而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对于一对青年男女来说,还有什么比心有灵犀的默契更令人怦然心动呢?他突然觉得李双这一次走了好久,好久。他从未如此急切地盼望着她回来。他希望她立马出现在他的身边,那时,他一定不再矜持,不再犹疑,他会勇敢地乞求她的原谅,如果她不强烈反对的话,他一定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对她说:“李双,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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