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关安哲进威信候府的当夜里,七郡王府里的书房灯火一夜通明。
慕君睿坐在案几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面探子的汇报:“关安哲查出我们的人了,才去得威信候府,我们还要不要继续监视?”
慕君睿沉下声音,“发现了也没所为,他赶来大元就必然知道要被监视。”
“可是既然知道如此他为何还要换地方?”探子心中不解提出疑惑。
“呵呵……”
慕君睿只是冷笑,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想不明白而已,这样一个心冷面冷的人难道还有动情的时候?
要怪就怪他选错了人吧。
“继续监视,他进了威信候府更要每日的事情都向我汇报。”
“我们虽然能看到他每日做什么,只是他的暗卫……有时候并不能听见他说的话。”
“无妨,反正又不只我们监视他,我只要知道他没有做出格的事就好。”
所谓出格的事又是指什么呢?
他们这个七郡王的心思永远像个谜一样,笑容多变,行事诡异,任何人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年纪轻轻就掌控兵权,统领京中禁卫军,有着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能力,如何叫人不心生敬佩。
探子悄然无声地离开,慕君睿微微抬手一挥,桌上的灯灭了,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死寂一般的黑夜里,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稀疏地洒在地上,他的侧脸露出来,带着冰刻一般的冷厉。
关安哲进威信候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黑夜让慕君睿更加神秘,饶是他心思缜密,也不禁紧锁住眉头。
第二日一早,云重紫还没起床的时候,云致远把云呈祥和云锦鹏两个人叫到自己的书房,看着眼前的亲生儿子,他心中感慨万千,居然没一个叫自己一声爹的!
啪地一声,云致远一张拍在桌子上,“你们两个在家平日里不叫我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你们也不给我面子吗?”
云锦鹏坐在轮椅上,冷冷地撇了撇嘴,都吝啬地看他,云呈祥毕竟年长些,又想到三娘在府里的步履维艰,拱了拱手,但还是叫了声:“侯爷。”
云致远听到这一声侯爷,更是瞪大了眼睛,“我是你爹!”
云呈祥喊完了人,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笑道:“我又没说你不是啊。叫您侯爷是尊重您呐,只是我从小没有喊别人爹的习惯,您呢也没养过我一,在我心中您是我的亲爹不假,只是您为老不尊,我娘亲又与您和离了,您实在配不上我叫您一声亲爹。”
“你……你个小畜生!”云致远气得浑身颤抖。
“我只是实话实说,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到时候又舌忝着脸让三娘给你治病,治好了您就说自己福大命大,治不好又说三娘学艺不精,你们给三娘泼了多少脏水,她不计较并不代表我忍让,您要是叫我畜生我也不介意,只是我这个畜生更不会叫畜生的父亲一声爹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云致远气得哑口无言,倒是冷着脸的云锦鹏忽然翘起嘴角笑起来,“祥哥儿说的甚是有道理,侯爷,您还是小心着自己的身子吧。”
“我怎么生出你们这两个祸害!”云致远恨不能捶胸顿足,“你们要是不听老子的话,以后你们谁也别想做那个世子之位。”
云锦鹏和祥哥儿互看了一眼,彼此之间透着默契,竟异口同声道:“我们不稀罕!”
说完,两个人心中莫名一动,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底里泛起笑意,不由同时想到,三娘说的果然不错的,他们的脾气秉性还真是像,其实做这个兄弟到也是不差的。
谁稀罕那个破世子之位。
“好,好,你们不稀罕就算了……”云致远一口气上不来,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我叫你们来就是和你们说一句,如今关王爷来了,不管怎么说那是外宾,也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你们可不许怠慢了,锦鹏与关王爷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切忌不要和他起冲突。”
云致远实属是逼不得已耐着性子和云锦鹏说话,以前鹏哥儿身子弱脾气怪,他就忍了,偶尔还会关心一两句,可是谁想到,这畜生病好了,脾气更是渐长,搬出园子后,他更是懒得过问一句,而祥哥儿更是不省心,好在就要搬出府了,眼不见为净,他之前还想着在他们当中选一个来继承自己的爵位,可是看到他俩就一肚子气。
云锦鹏的神情透着不屑,“不用您费心,大姐姐早就指点我了。”
不提云重紫还好,一提那个被人传诵的女儿,他更是一肚子气,如今老夫人宠着她,慕君睿拿她当救命恩人捧着,就连宝亲王都护着她,如今金国的王爷都成了她的表哥。
云致远本以为,云重紫回来后,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惩治她一番,只要她知道怕了,就不与她为难,可是在自己授权下,让沈怡琳三番四次的陷害下,云重紫不仅都会死里逃生,现在还越挫越勇,把府中上下都治得服服帖帖,两个亲儿子没一个听自己的。
听到云锦鹏的这句话,云致远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前他见云重紫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曾抱怨过,残害过谁,只是单纯的认为她还算有些良心,可是就在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中,她不仅反败为胜,还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和赞誉,他察觉到问题的关键,云重紫这不是不反抗,而是有什么阴谋。
难道说……她是想要整个侯府……
想到那种可能性,云致远觉得好似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浑身透心凉,他意识到云重紫来侯府后一直的忍辱负重,根本只是做戏,她是在用手段来虏获人心!
云致远抬手揉了揉眉心,没好气道:“好好,既然大姑娘这么说,那你就照着做就是,别给我丢脸,关王爷可不比别人,可是金贵的外宾,我们府上是得罪不起的。”
云锦鹏只是撇撇嘴不搭腔,云致远又去祝福云呈祥,“祥哥儿你什么时候搬出去啊?”
“侯爷别急,等状元府盖好我就搬出去,不用您撵我。”祥哥儿的笑容里透着痞气。
“我什么时候说过撵你走过!”云致远又动怒地拍了拍桌子,“以后我们父子同朝为官,若是传出不和不敬,你就等着吃御史的折子吧!”
“那就请侯爷说话要三思啊,若是您要敢对我们家三娘不利,我就是这个官不当了,也要和侯爷好好理论理论。”
云呈祥收起玩笑,冷眉冷眼地看着眼前瞬间苍老的男人,他想玩父慈子孝那一套,这辈子是别想了。
云致远气得不轻,急喘了几口气,“好好,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今个儿也没什么事,就是嘱咐你们一声,你们要是能听进去,今晚就好好款待关王爷和甘娜公主,去吧去吧,别在我眼前晃了。”
云呈祥兄弟二人既不说话也不行礼,沉默地走出去,直到走出院子都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走,既然侯爷说完事款待他们,我们就去弄些好酒好菜去。”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坐在屋里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云致远听到更是吹胡子瞪眼,赵红玉煮了汤走进来,正看见他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连忙上前安抚:“老爷,您别和他们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我怎么不生气,两个小畜生,这是要气死我啊!”云致远满脸怒气,“他们一个个不争气,我将来的爵位可传给谁!”
赵红玉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温柔道:“既然两个哥儿都不争气,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你的意思是……”云致远立即看向她的肚子,“莫非你有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模,赵红玉嗔道:“还没有动静呢,只不过我近日喝了大姑娘给的调养药方……”
“又是云重紫!”云致远的脸立即冷下来,“离她远一些,我瞧着她就是不安好心的。”
赵红玉转了转眼珠子,笑起来:“是是,我自然要听老爷的,大姑娘给我的药方我找人看过了,确实是好的配方,我喝过之后……你也知道其中的妙处嘛。/中文/”
她笑着戳了戳云致远的胸膛,“若你真是看不上那两个儿,不如让妾身给您生一个。”
云致远兴致缺缺,但也扛不住赵红玉这么撩拨,最近他也是烦心事多,也是时候该放松放松,尤其是想到她的提议也是对的,与其等着那两个小畜生乖乖听话,老子还不如趁着年轻再生一个……他还就不信了,没了他们,爵位找不到人继承,实在不行,他也去找个便宜儿子来过继。
他被赵红玉挑起兴趣,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你就给我生个儿子。”
※※※
关安哲进府的当夜里没有进行宴请,第二有人传过话来,晚上就在泰和居开清,由鹏哥儿做东,只几个小辈在一起聚一聚。
云重紫起得晚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了阵子,就没精打采的让小雪拉自己起床。
“大姑娘昨夜没睡好?”小雪笑着问。
云重紫打了个哈欠,“许久不在院子里住,倒还是有些认床,也不知道公主在新苑住的怎么样了!”
“大姑娘等下去瞧瞧就知道了,等下大姑娘带我也去瞧瞧吧,说是那公主美的跟仙似的。”
芍药正端着脸盆从外面走进来,听到小雪的话,嗔怪道:“有句话你一定没听过,叫美人如毒蝎啊,小心蛰到你啊。”
“芍药姐姐就会吓唬我……”小雪瘪瘪嘴。
云重紫又打了个哈欠,问向芍药,“礼物可准备好了?咱们去见公主可不能失礼于人,礼多人不怪嘛,来者是客,先去串串门子,省得又落了别人的话柄,说咱们没有待客之道。”
芍药让小雪出去,亲自给云重紫穿了衣裳,笑道:“放心吧,今个儿一早我就吩咐下去,不让她们喂虎子了。”
待云重紫吃了早饭,才算是有了些精神,她昨晚没睡好不是因为认床,而是想了一夜关安哲为什么要来侯府。
关安哲那人做事从来都是计划好的,他是绝对不会做一件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可是想了一夜也没想好,她也只能想办法从甘娜那套点话出来。
老夫人让她保住侯府,关安哲必是关键。
云重紫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带上芍药,小雪拎着药箱,她牵着饿极了的虎子,一路无话去了新苑。
沈怡琳对甘娜公主除了在住上安排的妥当,连人员配备也是齐全的,和云秀荷一样,三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使唤的下人婆子。
刚到了新苑门口,就见院门大敞,不等进去,就有人迎了出来。
“公主说的果然不错,这一大早真的有客人上门。”
云重紫瞧着面前的丫鬟眼生,年纪比芍药略微大些,穿得是大丫鬟的衣裳,杏花襦裙上系着宽带子,头戴珍珠簪,最惹眼的是手腕上的白玉凝脂的镯子,上好的玉就是连主子里都是少见的,想来是什么人赏的,整个人都眉开眼笑,不说话时眼梢都是翘起,带着股喜气,看着就让人开心。
那丫鬟许是看出云重紫的怔忪,立即俯身行礼笑道:“大姑娘,我以前是夫人屋里的春梅,夫人瞧我喜庆就把我拨过来伺候公主,公主也抬举我,让我做了这新苑里的掌事,她早上起来就念叨说是会有人来,让我出来迎着,没想到竟是您,快请进。”
云重紫点点头,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勾起嘴角道:“春梅姐姐性子利落,公主交给姐姐伺候定会稳妥。”
春梅听到云重紫赞赏,又被芍药塞了块金粒子,更是高兴地连眼珠子都看不见了,笑成了一条缝,“多谢大姑娘赏赐,大姑娘快请进吧,公主已经在等您了,还亲自泡了茶。”
云重紫把虎子交给芍药,率先进了院子,就看见甘娜穿了一身白纱衣,坐在院中,果然如春梅所说,摆好了茶具,素手焚香,抚袖斟茶。
甘娜一贯的清冷,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素净,她在男人面前永远是妩媚矫揉的,可能在女人面前也是千娇百媚的,只不过对自己而言,她始终冰冷的。
气质上到是和关安哲相似,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云重紫上前见礼,“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甘娜的面上还是带着翠水薄烟纱,三千只披散至腰间,散落的发如柔顺的黑绸一般,一双凤眼向上挑起,美眸波光流转,带着丝丝入骨的的妖媚。
“三娘,这是你家,你可不要太过客套,更何况你可是关王爷的表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咱们千万不要客套。”
甘娜稍稍倾身,素手微抬,身上带着阵阵清香,就把云重紫扶起来,她们离得极近,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的睫毛,听到对方的呼吸,云重紫从她的眼眸里看到那深深的痛恨,甘娜掩在袖摆下的手用死死地抓在她的手腕上,用力道:“府上安排的甚好,只是我瞧着三娘子却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甘娜的眉眼俱笑,云重紫微微吃痛,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女人还真是从不掩饰要害自己的心啊。
云重紫没有拆穿甘娜的把戏,起身落座,面上不露半分笑道:“晚上夜梦多缠身,才没睡好。”
甘娜倒茶的动作微微顿住,听了她的话又继续倾下,“哦?我们金国有解梦之说,不知三娘可否告知?”
“夜梦繁多,哪里记得那么多。”云重紫见甘娜客套,她也跟着打哈哈。
“那下次记得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甘娜把茶推到云重紫面前,“三娘喝吧。”
“谢公主。”
甘娜微微蹙眉,那轻蹙的眉间都是风情万种,似嗔非嗔,“三娘,我叫你名字,你叫我公主实在是太客套了,若是不嫌弃就随王爷喊我的名讳娜娜,如何?”
娜娜……
不知为何,云重紫想到关大爷喊她叫娜娜时,她的嘴角就突然抽搐起来。
“怎么?不愿意?”甘娜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魄人的寒气。
云重紫觉得嗓子涩涩的,试了半才找到声音,“娜娜……呵呵……娜娜,这名字好,显得亲切。”
她笑得有些干,正试图用喝茶掩饰尴尬,就听到身后的獒犬,冲着甘娜发了狂似的吼起来,“嗷吼、嗷吼……”
“虎子。”云重紫伸出手模了模虎子的脖子,“要乖。”
“呵。”甘娜的声音干净利落,“这还是只纯种的獒犬呢。”
“是啊,当年康乐候平乱的时候,在边境猎来的。我想着虎子的老家在金国境内,见到金国中人想必会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没想到这家伙看到美人就乱了分寸了。”
云重紫一脸诚恳地说完这番话,甘娜却听出了别的意味,一只獒犬见老乡?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甘娜看着对面狂吠的虎子,眼睛一眯,紧紧地盯着它的眸子,慢慢地,慢慢地……方才还狂吠不止的虎子,渐渐安静下来,云重紫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就见甘娜忽然伸出手,勒住它的脖子,拽过往后躲的虎子,猛地掀开它的牙齿,瞥了一眼,冷冷道:“我的这位老乡比我年纪还大呢,失了野性,算什么獒犬。”
“嗷唔……嗷唔……”
虎子被用力扳得疼了,急吼了两声,甘娜才松手,“想来是三娘听说我也带了只獒犬来,我们大金的獒犬生都有霸气,即使是圈养也不失野性的。雪梅,把金格牵过来。”
云重紫把虎子带到新苑来,就是为了看甘娜那只獒犬,关安哲说给她带只公的来配种也没见他有所动作,她本来以为就是甘娜公主这只,但看到金格带来时,才发现也是只母的,脸上略有失望。
“我们金格才五岁,但已经是金国最勇猛的獒犬了。”
“确实很漂亮。”
甘娜的獒犬通体乌黑,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挣得大大得,见到生人就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狠样子,若不是被链子拴住,怕是已经扑过来撕咬了。
“呵呵,夫人送来那么多丫鬟,只有雪梅胆子最大,我也是看在这点伤,才让她做了管事照顾我们金格,它可是我最疼的宝贝。”
金格看到虎子,铜铃大的眼睛噌地一下锃亮,朝着它就开始狂吠起来,“嗷唔,嗷唔……”
那架势似乎是在挑衅,甘娜哈哈大笑,“金格性霸道,一里之内,容不得其他的獒犬。”
甘娜拍了拍金格的背脊,“乖,不要欺负弱小,那只獒犬太弱了,它不是你的对手。”
云重紫的嘴角翘得更高,只是眼中凝聚起冰寒,“其实虎子看着也没有很老,霸气和野性不是外露出来的,真正的强者是喜怒不形于色。”
“呵呵……三娘真会开玩笑,一个小畜生哪里懂这些。”甘娜抬手捂着嘴轻笑,“既然三娘觉得虎子是潜在的强者?那不如让他们斗一斗吧,在我们金国两只獒犬撕咬,胜者为王。”
云重紫垂下眼帘,模着虎子的脖子,虽说虎子已经调养好了许多,她心里明白虎子根本不金格的对手,“虎子是不是弱者都不重要,能保护我就好了。”
甘娜听出云重紫在委婉拒绝,笑道:“弱者是保护不了你的,不过三娘不愿意也没关系,省得旁人说我们家金格欺负弱小,赢了也胜之不武啊。”
她的手抚弄着金格的脖子,拉着它链子的手忽然松开,甘娜惊呼一声,状似不经意一般,金格就像是疯了似的一声猛地扑向虎子。
“哎呀,我的手不小心松开了。”甘娜捂着嘴,咯咯地笑了笑,“这可怎么是好,只能让它们斗一斗了,但娘放心好了,金格是不会吃了它的,它只是玩玩,欺负弱小不是它的风格。”
云重紫眉眼俱厉,阴冷地瞪向甘娜,“公主果然是病了,连手力也没力气了是吧?”
“是啊。”甘娜软弱无力地抬起手揉太阳穴,“不如三娘给我把把脉?你上次你来的时候,都没来瞧瞧我。”
云重紫背脊直挺挺的,听着虎子被金格追得满院子跑,所有人吓得都躲到一边,只有她和对面的甘娜,像是没事人一样,静坐在石凳上。
余光里,她就见到已经被逼到绝路上,正呲着牙和金格嘶吼,吼叫一声比一声都高。
云重紫带虎子来是来配种的,可不是打架的,两个母犬争斗必有一伤,她微微蹙眉,就听见甘娜把手腕放在他的面前,“三娘,替我把买吧,就让它们自己玩闹吧。”
玩闹?
金格猛地扑倒虎子身上,就要咬住它的耳朵,虎子一个纵身跳躲闪开来,身姿还算灵巧,云重紫冰寒的目光中带着笑意,也许甘娜说的是对的,狗急了还跳墙呢,虎子确实是需要一些野性。
她突然记起虎子早上还没吃东西,正是饿得慌吧。
云重紫淡淡一笑,抬起手腕给甘娜搭脉,心中慢慢沉静下来,把脉最忌乱,她确实是需要好好探一探甘娜到底病在哪里。
甘娜一脸风轻云淡地看着云重紫,过了半晌才轻声问:“三娘,我可有什么不妥吗?”
云重紫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笑道:“公主的身子安康。”
“可是我就是身子不适,觉得浑身都没力气。”甘娜收回手,斜睨着她,“尤其是见到你,我就浑身不舒服。”
云重紫的笑意更深,“公主,真是快人快语啊。”
实在太不矜持了!
怪不得她把金格放出去咬人,这样一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里面应该不止有沈怡琳的人,还有关安哲派来的,甘娜借着这招狗咬狗,是想空下来向她挑衅呐。
院子里传来阵阵狗吠,虎子和金格已经撕咬成一片,甚至能闻到血腥味,云重紫想偏过头看去,甘娜冷笑一声,“三娘,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愿听公主一言。”云重紫也起了好奇心,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甘娜的冷笑,似乎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低低地咯咯声,让人听了头皮都会发麻,“你对想害你的人从不主动挑衅,你明知道上次是我主动出手,让你中了一箭,你还能和我谈笑风生,若我是你,就在进来的时候给往下毒了。”
云重紫眨了眨眼,“我和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如此对你呢?”
“你虚伪。”甘娜哈哈大笑,“这点我到是喜欢,有时候你的虚伪连我都骗过了,更别说是个男人。我上次害了你,你不可能不恨我。”
“唔。”云重紫眯着眼想了想,“恨一个人挺累,我要恨的人也挺多,实在排不过来。”
仇恨值不够啊,云重紫当时也有想过甘娜上次做的事着实不厚道,不过她就当被疯狗咬了,然而甘娜还敢咬着自己不放,一如现在,她会连她的狗都不放过。
甘娜桀桀怪笑两声,“三娘子不用和我玩嘴皮子,今日我能把话和你说开了,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讨厌你。”
“看得出来。”云重紫笑笑,“彼此彼此。”
“所以成不了朋友的人,都是我的敌人。”甘娜理了理飘到胸前的发丝,“实在是抱歉了。”
“无需抱歉。在我眼中甘娜公主病的不是身,而是这里。”云重紫指了指甘娜的心口,“心病还须心药医,是三娘我才疏学浅,不能成为公主的朋友,是我福薄。”
“你就是我的心病……”甘娜的眼光毒辣起来,“我会想尽办法拔出这根刺的。”
云重紫笑着摇头,只当没听到她的威胁,歪过头看向墙根上,那两团被污血染满墙头的獒犬,虎子的个头大,叫声早就不如幼小的金格,但是她忘了告诉甘娜,曾经的虎子陪着威信候征战沙场,那是真正吃过人肉的。
为了活下去,再弱小的獒犬也会拼进全力活下去,甘娜是想警告自己,但是她却不知道大元有句话叫时地利人和了。
金格忽然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嘶吼,甘娜猛地回过头就看到金格全身是血的往后逃窜,可是已经被逼上绝路的虎子,已经越战越勇,奋力直追,纵身跳起跃到它的身上用力咬住它的脖子。
两只獒犬一上一下,正对着她们,金格起先还在挣扎,可是无论如何也挣月兑不开,终于抖动两下,颓然倒地。
虎子没有立即跳开,只是冲着金格叫了两声,又闻了闻金格身上的气息,确认它还有一口气,才跳到地上,颤巍巍地跑到云重紫面前,乖顺地蹭了蹭她的脚边。
“辛苦了。”云重紫揉了揉虎子的脖子,一手粘稠,她皱着眉对甘娜道:“公主,大着无穷,弱者智也,凡事是不能看表面的,有些事谁输谁赢可不是靠猜的。”
甘娜两只蓝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起身走到金格身边,探了探它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我们家虎子是不会伤害同类的,没有深仇大恨,它绝不主动伤人。”云重紫见芍药匆匆跑过来,就把虎子交给她,走到金格面前检查了一番,“这人和狗有时候是一样的,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养什么样的人,公主说我太心软,对敌人都不主动出击,但是有句难听的话公主怕是没听过,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的。”
她拍了拍金格的脑袋,“关王爷说治人和医狗是一样的,我无法让公主心安,但我可以治好金格,放心吧,它没事的。”
云重紫正要起身,蹲在地上的甘娜突然道:“三娘,若是你以后离王爷远点,我可以饶你不死。”
“哪个王爷?”云重紫不解地看她,“我在这深宅大院里,哪个王爷都离得远远的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主你就是想太多,不好不好。”
云重紫不去看甘娜的脸色笑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补充了句,“忘了说,我们虎子早上没吃肉,方才是饿极了才多有得罪,请公主勿怪,公主晚上要穿得漂亮些,记得去泰和居喝酒呐。”
她往外走,能感觉到背后那道阴毒的目光一直尾随着自己,回去的路上,小雪心疼地搂着虎子,芍药凑到云重紫面前轻声道:“三娘,那个公主为什么一直蒙着面纱呢?”
“她没脸见人。”云重紫淡漠的回答。
芍药愣了一愣,没脸见人?不会啊,她瞧着挺漂亮的。
她心中不解,云重紫却没给她解惑,她今日终于知道甘娜的病了。
她的病不是在心里,而是脸上,这个要脸面的女人,早晚有一日会自食其果。
诚如那句话,我不害人,人负我,这世上哪里才会有一片净土。
※※※
整个一,云重紫都在巧兰园给虎子包扎伤口,不用出院门她就知道,今日两只獒犬恶斗的事已经在府里传遍了,沈怡琳不知道又要诟病出什么话来。
夜幕降临,泰和居的丫鬟来了三四趟,才把云重紫请了过去,她忙了一身上一身的血腥,也只匆匆洗了澡换了件朴素的衣裳去赴宴。
说是宴会,只不过是侯府里几个平辈众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赏赏夏荷,看看明月,说几句风花雪月的话,就算是应付了差事。
出门前,云重紫把要带的东西放在身上,这次只带了芍药一人,两个人经过美人居的时候,见院门是关着的,芍药忍不住嘀咕,“没想到三姑娘也爱凑热闹。”
“是啊,关大爷那双眼睛是迷死人不偿命的。”
云重紫笑道:“你最近让人去各个院子走动走动,找几个信得过的,之前的是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芍药心有所悟地点点头,“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
之前的事,云重紫已经不想发生第二次了,老夫人居然能被人下毒,她只不过是离开一会就被陷害,那下次,下下次……云重紫冷冷地勾起嘴角,她已经给过她们太多机会了。
网已经撒下,是该收网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就到了泰和居,她们来的不算太晚,就见云秀荷已经坐在席间和关安哲叙话,关安哲面上始终冷冷的,不过祥哥儿和锦鹏到是聊的投机,云重紫见状有一种老怀欣慰的感触。
“大姐姐,你来了。”
云锦鹏看到云重紫,自己推着轮椅上前,“怎么这么晚,要自罚三杯。”
祥哥儿出现在他身后,推着轮椅又往前走了两步,“三杯?锦鹏还是算了,你是不知道你这大姐姐的酒量,浅得吓死人。”
“我还从来没和大姐姐喝过酒呢。”云锦鹏不依。
云重紫冲着两个人笑笑,“既然没喝过,今日就喝个痛快,不过可说话,我要是喝醉说错话你们可不许笑我。”
“那是自然。”云锦鹏拉着她的手往席间去。
云呈祥一声哀叹,“完了完了,让三娘喝酒,可是要倒大霉的,我今晚不与你同坐。”
云重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看到关安哲向他走去,刚要见礼,就被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表妹不必与我客套,今夜与我也多喝几杯就是。”
云重紫听到关安哲这话,警惕地挑起眉梢,喝酒啊?
关安哲那酒量谁拼得过!
“这个……”云重紫面上露出迟疑。
关安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我这个表哥果真是外人,与锦鹏喝得,与我就喝不得?真是难为我还给表妹带了礼来!”
说完,关安哲抬手啪啪拍了两声,就见夜幕中走出一人一犬,那的脸隐藏在夜幕之中,不过须臾,还没看清他的长相,獒犬就已经挣月兑他的手,直扑向关安哲,吓得坐在他旁边的云秀荷嗷嗷直叫,立即躲闪开来。
然而云重紫却见了宝贝似的,也一头扑过去,“好威猛的獒犬!送我的?”
云呈祥和云锦鹏看到云重紫那个样子,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低声嘀咕:“怎么大姐姐见到一只獒犬比见到咱们还亲?”
“哎,家门不幸啊。”云呈祥叹气。
关安哲看着云重紫那副谄媚的样子,忍俊不禁,他就是想看到云重紫这幅死皮赖脸的样子,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身心都是愉悦的,而这种愉悦只有眼前的少女才能带给自己。
她的狡黠奸诈,虚伪妥协,遇强知道示弱,逼急了就变得更强。
这世间,还有谁比他们还绝配?
关安哲欣赏了一阵云重紫的表情,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脑袋,云重紫皱着眉拨开他的手,挤眉弄眼地看他,像是在质问:你好像在模一只狗一样。
关安哲则真的笑出声来,“这獒犬是给你配种的。”
云呈祥正喝着茶,听到这句话直接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表哥,你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是你想太多。”关安哲把手中的獒犬扔给云重紫,“这只獒犬可是金国的霸主,让它给你姐姐那只虎子配种,已经很委屈它了,有些话我可是要说在前头,它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撮合吧。”
云重紫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心中正纠结怎么把这只毛光锃亮,牙齿锋利的獒犬要到手,她继续露出谄媚的表情,笑着看向关安哲,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我说表哥啊,这只獒犬可真好看,和表哥一样油光水滑的……”
关安哲挑了挑眉,云重紫笑得就有些心虚了,可是为了要到这只獒犬,她只能继续厚着脸皮拍马屁,“你看吧,您这么威猛高大,养的獒犬都是如此神勇,和我们家虎子真是绝配,不如你就把它送给我,我一定把它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的话不等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似乎带着穿透力,听进人家耳朵里都要酥了,“呵呵,三娘……你就别打霸的主意了,霸可是王爷的心头肉呢。”
云重紫回过头,看到甘娜是和云裳一起来的,脸上一点也没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是在意料之内。
几个人起身向来甘娜请安,“见过公主。”
甘娜走到关安哲面前行了礼,又道:“这霸就是连我们金格都看不上呢,你们虎子上了年纪,怕是很难配上呢。”
“公主,配种这种事就和感情是一样的,会有很多意外,说不准霸就爱我们虎子那种老弱病残的,也不喜欢高贵的,这是任何人都强求不来的。”
云重紫始终抱着霸不放手,眼巴巴地看着关安哲,“那万一霸和虎子生了崽,你把霸带走,那就是活活拆散他们一家啊,很可怜的表哥,不如你考虑下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关安哲忽然买起关子来。
甘娜吃惊地歪过头,云重紫看出关安哲要自己配合他问下去,于是干巴巴地问:“请表哥解惑。”
关安哲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才道:“这事也不难办到。霸是我的獒犬,只要成为我的人,我的就必然是她的。既然虎子将来和霸配成了对,表妹不舍得让它们分开,不如表妹也一起和我配成对,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他的话音刚落,就能听到阵阵抽气声,云重紫清楚地听到云呈祥喃喃了句,“真是太不矜持了。”
云重紫到是习惯了关安哲时不时地放个雷给自己,这次她却怎么觉得关安哲这话有一种买一送一的感觉。
他说的亲上加亲是什么意思?
这虎子和霸一个亲,再加上他们?
会不会太乱套了!
云重紫看着甘娜要喷火的蓝眼睛,十分无奈地干笑了两声,“表哥,这还没喝酒呢,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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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小关和小七都好不矜持啊啊啊……
这娜娜小美人是来挑衅的……
我要不要让小七明出来放放风呢……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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