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云裳的惊讶,云重紫却一脸淡然,她寻到之前的位置坐在长廊边上,嘴角似笑非笑,目光带着冷漠与疏离。
云裳心中惊疑不定,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对付她,她知道哑药是云重紫喂自己吃的,可是又是谁点的穴?
刚才那阵阴风阵阵,很是可疑!
可是来不及细想,屋里的声音渐渐传进耳朵里,云裳不得不敛起心神细细听着,一听之下,心中火冒三丈,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恶狠狠地剜了云重紫两眼,可是只会让对面的人看她自己笑话。
云裳就是不想听屋里的人说话,也是身不由己。
屋里两道熟悉的声音,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云重紫的,也不知道云重紫找了什么人来,居然能把她的声音学的惟妙惟肖,连她本人都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只听屋里的“云裳”死鸭子嘴硬否认道:“大姐姐,这些事不是我做的。”
“难道你以为我没证据吗?”另一个“云重紫”哼了声。
也不知道屋里是几个人,那人又长得何模样,云裳忍不住想,这世上好似就有一门叫口技的走街串巷的艺人,以前她也只是在话本里听说,如今那屋里模仿自己的声音之人必定就是做那行当的了。
天空风雪大作,云裳就躺在地上,云重紫对她不理不睬,像是听说书一样饶有兴趣地眯着眼听着,只时不时地睨了地上的云裳两眼,然而她既不露出阴狠的神情,也不有半分悲悯之心。
又过了一阵,屋里传来争执,一堵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轻声细语道:“走,我们去听听那姐妹俩到底在吵什么呢?”
云裳正纳罕云重紫找了个口技艺人模仿自己的声音做什么,在她听到方才的女声时,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云重紫这是要借着“她”的口胡说八道!
贱人!骚狐狸!乡下来的土包子!
云裳在心里把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一遍,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云重紫依旧优哉游哉地坐着,不冷不热地看她两眼,用嘴型告诉她:好戏刚刚开始呢!
方才说话那人正是唐安然,所有人都看到云重紫把云裳带到杂物房,偶有经过的人又听到她们在吵架,这才起了好奇心,其他人见到连唐安然都去听墙角,别人更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随着她一起到了杂物房外。
国子监的屋子门槛设得高,所有人猫着腰连窗户都够不到,只能把耳朵紧贴在大门上仔细地听着,屋里的人又说话了。
“云裳”一声悲泣,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姐姐,原来你都知道了……”
“云裳妹妹,我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我才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你只把实话说出来就行。”屋里的“云重紫”说道。
“是,大姐姐猜得没错,最近国子监的传言是我找人放出去的!”
“云重紫”痛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般编排我!”
“大姐姐,你一向待我如亲生姐妹一般,我们虽不是同一母亲,但你教我医术,教我认药,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姐啊。”
“既然如此,你怎么来诬陷我!你毁了我的清誉也就罢了,窦监丞何其无辜,关王爷和七郡王又岂是咱们家能得罪的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姐和他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说着说着,“云裳”痛哭流涕,哽咽不止,“云重紫”也跟着唉声叹气,这两人的一番对话,就让一墙两地的人听得脸色大变。
真正的云裳坐在地上也急出了眼泪,饶是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但是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可是云重紫居然用了这招,太狠毒了!
而墙的另一边,已经有不少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传言是假的,根本是云裳故意放出来的话,怪不得刚开始只有窦监丞与云重紫有流言蜚语,到最后越演越烈,连关王爷和七郡王都牵扯在内。
她们还纳闷呢,就算是云重紫再是骚狐狸转世,应该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和那么多男人有牵扯吧,原来是有人给她泼脏水。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谁让云重紫一个乡下来的,还是个庶女,混进贵族圈里,也不看她够不够资格,现在连自己的妹妹都看不过去了。
活该她倒霉。
对面的议论声并不大,云重紫也只听了个大概,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些人的心中,几乎是没有是非观的,只有她们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哪怕错了,那个人不被她们接受喜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屋里的“云裳”哭了一阵,“云重紫”叹了又叹,“我知道妹妹一向柔弱怯懦,这样恶毒的办法断然不会是你想出来的,你一定也是被人利用了对不对?”
“云裳”不回答,外人听到也只以为她是默认,原来她身后还有高人指点呢,她们又不由想到和云裳走得最近的甘娜公主,云裳平时就像个小跟班似的,整日跟在甘娜身后,除了她肯定没别人。
甘娜见不少人把目光纷纷对准她,不由怒道:“看我做什么,我就算对付云重紫,也不会用这种下三滥。”其他人听了撇撇嘴,不用下三滥,只会更烂!
甘娜气急,就要推门进去,唐安然一把拦住,“公主这又是在闹什么,莫非是做贼心虚?今日既然到了这份上,不如听听云裳到底怎么说!”
其他人点头附和,把耳朵贴在门上更紧,就要听听看云裳的回答。
只听“云重紫”丝毫没有动怒,轻声道:“妹妹,若是你把那人说了,我也不可能去找她的麻烦,只是以后离那人远远的就是了,你就当给我提个醒。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候,这次的事我也就不怪你了。”
“云裳”嗫喏半天,才小声地说道:“是……甘娜公主,大姐姐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吧。”
一听到屋里“云裳”的这个回答,所有人的脸色又变了,看向甘娜的眼神也有了忌讳,站在她身边的人稍稍挪开,生怕自己碍了这位公主的眼,又用别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那才叫防不胜防!
而那个无法动弹的云裳听了,先前的怒气却不知从何发起,一脸灰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局自己输了。
可是云重紫想一箭双雕,让自己得罪甘娜公主,她想都别想!
云裳心中一狠,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头,云重紫猛地抬起头,就看到她嘴角流下缓缓流下的血渍,目光微寒,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妹妹还真是铁了心的要做甘娜的一只狗。”
墙那边已经议论起来,殊不知这侧的杂物房被人打开,一个小小的侏儒飞快地跑进风雪中,云重紫也不迟疑,抬起身边的云裳就把她拖进杂物房里,又迅速给她吃了一颗解药。
又是一阵风过,云裳感觉眼前一黑,自己就能动了,嘴角传来痛,一声闷哼后,这才终于出了声。
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到底是哪来的邪风,让自己一会儿能动,一会儿不能动,只想挽回颓势的局面。
当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杂物房的前门被人推开,一众人涌进来,就见云重紫背着她们,半蹲在云裳面前,哽咽不已,“妹妹这又是何苦呢?我都说过不怨愤你嚼舌根了,你却非要咬舌谢罪。放心,我还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唐安然没拦住她们,见拖延不下,才被推了进来,见屋里只有她们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立即换成担忧的神情,道:“三娘,你就别难过了,云裳也是谢罪。”
云重紫吃了一惊,面上露出讶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云裳恨得牙痒痒,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没想到云重紫也是如此,以前她还以为云重紫根本是个傻子任由自己拿捏也不知道喊声疼。
怪不得云重紫会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就是那只疯狗!
唐安然面露尴尬,“三娘,你别生气,我们也不是故意要听的,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其他人只看到云重紫伤心难过,云裳嘴角流血,这一幕恰恰和之前听到的话吻合在一起,那就说明云裳没撒谎,不然何必要咬舌谢罪呢!
云裳看到云重紫及和唐安然两个人一唱一和气得满脸涨红,她本想抢在云重紫前面说自己根本是逼不得已才说出方才的话,不想违背良心说才咬舌,可是云重紫却技高一筹,把话抢了先,这样一来不仅不可以洗月兑自己的嫌疑,还应景了,怕是连甘娜公主也彻底得罪。
她慌忙地去看甘娜,微一张口,嘴角就血流不止,云重紫还在假惺惺地为自己擦嘴,云裳看着就来气,忍不住推了一把云重紫。
云裳本来是半侧着跪着,云重紫见她要推自己,顺势抬手捏住她的穴道一拉,反而直愣愣地跪在了云重紫面前。
云重紫哀叹了口气虚扶着,“妹妹,我都说了,今日的事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她转过头对唐安然和身后的人抱歉道:“许是我和妹妹的说话声太大吵着各位了,我代妹妹向你们道歉,这里屋小又有穿堂风,各位站在这里若是受了风寒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唐安然立即附和,“是啊,既然是别人的家事咱们就别在这凑热闹了。”
“对啊,各位出生都比我高贵许多,三娘我都懂的浅显道理,我想大家必定比我聪明百倍,所谓谣言止于智者……”
云重紫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拍了拍手,附和道:“说的好!”
众人正觉得要被云重紫打脸,就有人出声解救了他们的难看,他们向后看去,就见高院士,窦监丞,还有几个博士包括关安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人群最后,不过看院士那张不讨喜的老脸,想来是听到了方才的话。
所有人又严正以待不敢放肆议论,国子监律规严明,考核在最末等就罢了,若是被国子监撵回家才是真正的丢人。
最后面的几个大男人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云裳已经跪在地下认错,脸上的神情也算稍稍缓和。
高院士捏了捏胡子,满意道:“云重紫说的不错,谣言止于智者。谣言之所以称作为谣言,就是莫须有的事让人来捕风捉影,这话必定有第一个开始说的。如今那放出谣言的人已经查出来……”
“高院士,这事若是追究起来牵扯甚广,其实只要把误会说清楚,大家都是智者,就不会再说了,若是以后谁在嚼舌根子,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云重紫的表情淡淡的,话里虽然说是不计较,但话外却在警告所有人,谁要是在传那就真是太不明智了。
之前高院士对皇上安排云重紫进国子监还颇有微词,这才是医科第一旬考试,就被人走了后门,以后别人该怎么看国子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此他对云重紫这个人也就不喜,近日听到谣言与她有关,他也不去控制,就是想看看会闹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云重紫是个以德报怨的人,令人激赏。“你是个好孩子。”高院士点点头,“可是就算当初有一个人放出传言,其他人不跟着附和,不去传话,又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不可开胶的地步,京城里,皇宫内都是这样不堪入耳的传言,又让我们国子监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高院士眯着眼巡视着众人,六十几个学子几乎都在场,听到这话不由脸红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国子监向来律规森严,此事必须严办,不要以为你们是贵族子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看看你们中伤的是什么人,居然把七郡王也牵扯在内,要是皇上查下来,你们是打算砍自己的脑袋谢罪,还是让你们全家跟着一起倒霉?”
高院士以前做过当今圣上的老师,虽说如今官位不高,但也是历经两朝元老,学子布天下,朝中也有不少人是他门下的学生,颇有威望,连皇上都敬畏三分,底下之人虽然有公侯子弟,但和皇族的名誉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一提了。
高院士叹息的摇摇头,“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医科骑射,都讲究的一个德字,若没有德行,就是把琴弹出一朵花来都不会有人看得起你。你们当中有六所之中学艺佼佼者,但也参与在此次事件之中,你们以为在国子监学习只看你们的技艺吗?还有德行品质!这次的年底考评会把根据这件事算你们的品行分,一个人品行不端,国子监是不会要的。”
说完,高院士又捏了捏胡子,带着其他的博士一起走了。
窦长水离开前看了云重紫一眼,一如既往的笑得温润,只是那笑中带着赞赏和鼓励,而他身边的关安哲却未发一言。
他们一走,众人立即炸开了锅,他们知道这次的考评必定要严苛了,居然要算品行分,若是往常谁不夹起尾巴做人,但是这次居然被高院士抓了个正着,都怪云裳还有甘娜,没事闹出这种事来,真是害人精。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埋怨也没用,再出错说不定就要直接被撵出去了,众人也只敢对云裳和甘娜翻白眼,连句话都不想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云裳方才也紧张极了,害怕高院士因为这事把她在国子监除名,好在是虚惊一场,就算是考评最末等,她也必须坚持下来。
她抬眼瞧向甘娜,就见她的白面纱晃动,幽蓝的眼神中透着狠毒,令头心头一颤,顾不得云重紫及直接朝着她追了过去。
所有人都走后,唐安然先是在门外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噗嗤一声笑起来,拉着云冲自己的胳膊摇了摇,“好的好三娘,你的法子可真好,既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让他们得了教训!”
“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忙,若没有你,怎么把他们引过来。”
云重紫刮了刮她的鼻子,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唐安然有些好奇道:“只是不知高院士怎么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
云重紫几不可见地皱眉,想起窦长水走前的那个眼神,觉得是他,但又像是关安哲帮了自己,她一时也闹不明白是谁做的,她本就不想把事情脑袋,但既然已经如此,她就当捡个便宜吧。
她就是看云秀荷今日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没她搅局,这事情办得顺利多了。
云重紫笑笑,“也许是凑巧路过。”
唐安然赞同地点点头,“我觉着也是,肯定是看下那么大雪来瞧我们,但见休息居里没人才过来的。三娘,以后我们可要做一辈子的姐妹,谁要欺负了你我还帮你,要是我被欺负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云重紫被唐安然的样子逗笑,“那你叫一声姐姐来听,我以后就理所应当的帮你了。”
“三娘,你我同岁呢!”
“可我们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哎哟,我就是那个意思,难道不叫你姐姐,你就不帮我了吗?”唐安然不依,撒起娇来。
云重紫抿嘴笑道:“那若是以后你欺负我怎么办?”
唐安然瞪起眼睛,“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那我要是欺负你呢?”云重紫随口一问。
唐安然愣了愣,桀桀怪笑起来,“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挠你痒痒。”
“哈哈哈……”
两个人跑到雪地里玩闹了一会儿,又捏着雪球互相扔对方,休息居里的学子听到玩乐声又伸长了脖子去看,瞧她们玩得开心,死气沉沉的心思也活跃起来。
陈宝婷几个玩得好的姐妹正躲在一角嘀咕怎么收拾一下云裳,看到云重紫和唐安然打雪仗这么开心,立即起了主意,不由分说地拉着云裳就往外走。
云裳舌头咬上说话也不方便,见到几个贵族小姐拉着她到了院子,心中立即明白过来是何意。
院子里空旷无处躲闪,所有学子都跑出来打雪仗,大家几乎心照不宣的捏出雪球往云裳身上砸去,他们不咒骂,也不说话,只一个接一个地往她的脸上,脖子里,衣服上砸雪球,速度之快,数量之多,很快就把云裳打到在地。
云重紫看到此景皱了皱眉,也不打算上前去帮忙,若是开口替云裳求情,这丫头不止不会领情,连其他人都会当她是假惺惺招人厌烦。
这些人做惯了欺软怕硬的,不能拿甘娜如何,只把怨气撒在云裳身上。
云重紫旁边的唐安然见到,喝了一声,“喂,你们怎么打人呢!”“打人!我们明明是打雪仗啊!”顾宝婷掐着腰哼道,“不信你问问云裳妹妹,我们是不是在闹着玩的?”
“哪有你们这样打雪仗的,所有人打一个人,这不是欺负人嘛!”唐安然推开众人来到云裳身边。
陈寒梅最见不得唐安然这种性子的人,只要充好人的地方都有她,“谁规定打雪仗不可以这样玩的,我们又没拦着云裳妹妹不让她还手,打雪仗嘛自然人多才好玩,是不是!”
众人附和,唐安然想扶起云裳,却被她一言不发的推开。
当她不知道,唐安然这好心也是装给别人看的,既然她那么好心,方才何必和云重紫那般演戏。
顾宝婷带头嘲讽地笑起来,“唐安然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吧,别耽误我们玩闹了,你要是不走开,雪球可无眼,砸到你身上就怨不得我们了……”
唐安然正要说什么,不知道谁手中的雪球就往她身上飞去了,她唬了一跳,站在原地也忘记了躲闪,她心里滋味不好受,想不明白,怎么是帮人,反倒让所有人都瞧不上眼了!
大家见她还是不躲开,正要发狠了心一起打,众人身后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雪球无眼是不假,但也看别人想不想跟你们一起打雪仗。”
众人愣住,云重紫走上前把唐安然护在身后,也不去看脚边狼狈的云裳,直射向领头的顾宝婷,“妹妹做事也要考虑周全才好,安然身子弱,若是被雪球砸伤到哪处,家里人必然是心疼的,七大叔八大姨的,总有几个是上面的人,无论是谁申饬牵连到别人,总归不好的。”
顾宝婷面上变了又变,谁听不出来云重紫这话里有话,平日里大家也不愿得罪唐安然,毕竟她身后可有皇后娘娘撑腰。
“好,看在唐安然身子不好的份上,我们就不和她玩闹了。云裳身强体壮的,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女,伤了哪也没人会说什么吧,我们和她玩也一样。”顾宝婷冷笑。
云重紫耸耸肩不予置评,拉着唐安然的手就往外走,可是唐安然却依旧担心地看着地上的云裳,小声道:“三娘,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云重紫心底叹气,倒不是责怪唐安然的心软,心软这种事是要分人的,对方若是品行好的,自然把你的雪中送炭牢记一辈子,可是云裳这种人天性自卑怯懦的,只会当你是怜悯她,可怜她,瞧不起她,而她心中不仅没有感恩,只会怨天怨地,愤恨身世不如旁人才会落了这个田地。
唐安然心软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怕以后嫁人,万一遇到个凶婆婆,像顾耀中之母那般,或者男人再取几房小妾来给她气受,这样的性子早晚要吃亏的。
唐安然见云重紫愣了半天,又摇了摇她,云重紫无奈,只得转向云裳,冷冷地问:“你想和她们一起玩吗?”
云裳心中诧异,没想到云重紫会帮自己,正想直接回答说“不想”,可是话到了嘴边立即明白了云重紫这话的含义,这根本就是个圈套,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若是说不想和她们一处玩,那自然是得罪了她们,可是回答想的话,自己必定要被她们打。
云裳恨得咬牙切齿,正踟蹰间,唐安然却急得替她回答,“啊啊……云裳说不愿意。”
“我们怎么没听到!”陈寒梅瞪她!
云重紫讥讽地笑了笑,“我听到了,云裳妹妹说不想和你们一起玩,若是你们没听到,我们就找院士来一起辩论辩论,嗯?”
有人忽然冷笑一声,云裳那贱蹄子居然还不想和她们玩,当她是自己是什么东西!她们云家的人还真是姐妹情深,那云裳都那么害她,云重紫居然不生气,真是个蠢货!
众人听到云重紫把高院士给抬出来,不免有些讪讪,对打雪仗的事也提不起兴趣,三三两两地离开。
顾宝婷和陈寒梅见其他人都走了,也只能把怒气憋在心里,这次的事她们早晚会报仇回来的。
云重紫拍了拍唐安然的手,“我们也走吧。”
唐安然看了一眼云裳,见她面露悲愤,刚想再劝几句,云重紫拉住她,“安然,有些人不是凭着你对她好,说两句体己的话就能改变的,胳膊扭不过大腿,她要是想不开,你如何做也没办法,我们走吧。”
唐安然微晒,只能任由云裳跪坐在漫天的雪地里。
大雪纷飞,吹乱了她的发鬓,濡湿了她的衣袂,钻进脖子里的雪球贴着肌肤化成了水,一条条地滑落在背脊上,冷得她牙齿打颤,面目苍白。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她明明那么努力,不过是为了好好的活着,想要求得一份安稳的婚姻,她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让她这一世只能活在人下受委屈,让她无法翻身!
凭什么大家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子女,她就要受尽屈辱,凭什么同样是庶女,她就要被人践踏自尊!
云裳仰着头望着天,漫天的雪花扑簌簌地掉在脸上,冰冷的雪水和着眼泪滑落在脸庞。
她不甘心自己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碌碌平庸,不甘心!她不甘心!
若是脸面被人给剐了,自己不站起来,就会像一滩烂泥永远不成器!
这都是她们逼她的,就算是耍尽心机,不折手段,她也要成为人上人。
雪越下越大,湿润了头发紧贴在脖颈上,干了又冻在一起,整个人都要冻僵了,她却放肆地大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什么唐安然,什么云重紫,什么甘娜……统统都要她们在自己的脚下,臣服跪拜!
“你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云裳一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过头匍匐在那人的脚下,“公主,请相信我对你的衷心。”
“我只看到了你的卑贱懦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甘娜抬起腿踹了云裳的肩膀一脚。
云裳跌进雪里,咬咬牙又爬起来跪着,“凡事吃一堑长一智,没有这次教训,我又怎么会彻底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甘娜懒懒地抬起眼皮,冷笑起来,“你真的很像一只狗。”
“公主的话不准去,我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
云裳忽然想起云重紫的那句话,她说自己是甘娜身边的一条狗,她确实是,但狗要是疯起来,可是谁都会咬的!
“呵呵呵呵呵……”
甘娜的眼睛弯弯,阳光下闪过在雪地上的银光反射进她的眸底,聚起幽蓝阴森的光。
※※※
国子监每年年终都会有一次对学生的考评,由各院博士根据平日的表现,行为操守,还有最终的答卷,评出上、中、下三等,每等中又分甲、乙、丙三层。
年底考评结束,三日后就领了国子监的成绩,云重紫只以平庸应试,却还是得了个上等甲,让她很是忧愁了一阵子。
芍药笑她:“人家想得上等还没办法呢,你倒是还摆臭脸!”
“高处不甚寒啊姐姐,他们把我捧得越高,想看我笑话的就越多,大家都恨不得扑过来一把将我推下去让我粉身碎骨,你还看不明白吗?”
云重紫撇了撇嘴,蹲在虎子的窝前与它大眼瞪小眼。
芍药听云重紫这么说也就没了话,她是明白的,只是……
“三娘,可是你已经在最高了。”
云重紫模着虎子的肚子上的手顿了顿,笑容有些惨淡,“是啊,这些人都盼着我不得好死呢,我也正迟疑是死还是不死!”
“又胡说!”芍药作势要打她。
“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你越说还越上瘾了,一点忌讳也没有。”
云重紫当真不说那个字了,“既然爬上来,哪有掉下去的道理,就是想下来我也会周全地爬下来,反正我又不怕丢人。”
“我就知道你脸皮厚。”芍药咯咯地笑起来。
云重紫抬起手模在她的脸上,另一只手又放在自己的脸上,哼道:“哪里厚,咱俩的明明差不多啊。”
“嗷唔……”虎子似乎也赞同地低呼了一声。
芍药瞪着眼睛不服气,“它……这老小子是什么意思?”
“它在赞同我说的话。嘿嘿……”
云重紫笑嘻嘻的眯着眼,芍药生气地冲着芍药扬了扬拳头,“臭虎子,要不是看在你要生崽崽的份上,我一定把你打的满地找呀,哼哼。”
“别吓唬它了,它马上要生了肚子应该不舒服,算起来虎子也是高龄母亲了,生产对它来说很难。”
芍药换了个姿势,“那它什么时候生?蹲得我腿都麻了。”
“芍药姐姐,我是大夫,真的不是兽医。”云重紫哀怨地看向一旁。
芍药咯咯乐道:“我可没那么说,只是虎子来了咱们这,大病小病不都你看着,我瞧你前阵子不是看过兽医的书?”
“只是拿来读一读,你知道我这人记性不差,看过又不会忘,我想着虎子生产总要亲自动手,读些书也是好的。”
“虎子上辈子孤零零的一个人走了,好在我们又重新遇到了,你说有些事是不是命中注定的?”
云重紫伸出手模了模虎子的肚子,“命可以改,但心不会变。”
“唔?”芍药没听明白。
云重紫没回答啊,陷入沉思,上一世慕君睿爱的人又是谁呢,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他是不是会依照命运的轨迹,心也不曾改变,若是那人出现了,他会想选择上一世的爱人,还是……
她心中一动,忽然问:“侯爷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赵红玉来过几次,说侯爷每日夜宿在腊梅那里,天天喝补汤,已经不济了。”芍药回答的时候声音平波无澜。
“可怜见的,告诉赵红玉把药停了吧,再补下去,侯爷要不举了。”
“咳咳……好。”
芍药面上有些尴尬,唤来小雪让她去传话。
方才的那句“命可以改,但心不会变”的话题就被搁浅了,芍药担心云重紫蹲得累着,找了个矮凳过来给她。
云重紫摇了摇头,与芍药肩并肩坐在台阶上说着话。
“好在年底考评结束了,我也有空该收收网了。”云重紫勾起嘴角,偏过头问:“最近沈怡琳很安静,让我还真是不习惯。”
芍药笑道:“你真是受虐的性子,她整日里都呆在房间里不出门,又不管中馈,家里的几个孩子又去国子监读书,她想翻腾也没机会。”
“既然她没了心气,我就给她点把火吧。”
芍药忽然问:“年底就要到了,我可不想在府里受罪。”
“好的呀。不如你现在给我想想医馆的名字。”
“你终于下定决心开医馆了吗?”
“我的决心一直是有的,只是琐事多,等离开侯府,咱们就开张大吉。”
“取名字啊……”芍药看了看窝里的虎子,笑道:“我给虎子的崽崽取名没问题,医馆取名这种大事你还是请教别人吧。”
云重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芍药,正要是说话,东芝匆匆跑进来,“大姑娘,康乐候府的人来了,说是他们老爷子不行了,请您过去一趟……”
云重紫猛地站起来,“康乐候?”
窝里闭目养神的虎子唬了一跳,低低地嗷唔一声,又剧烈的吼叫起来,吓得东芝连连后退,以为它发狂了。
云重紫却看出不对劲来,急急道:“虎子这是要生了!”
“早不生晚不生,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芍药也不知所措,只愣在原地看着云重紫。
云重紫与她对视一眼,心里一起想到,顾耀中的大限到了。
没错,上一回也是这个时候!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能改的。
云重紫愣了愣,立即回过神来,吩咐道:“芍药,你先去铺子一趟告诉师傅,他不在的话就去面馆找他,若是没有找到,记得留纸条留口信,你就回来。”
“是。”芍药也不迟疑,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云重紫见东芝吓得傻愣住,哭笑不得,“别怕,虎子只是生崽不伤人的,你先去让夫人打点一下。”
“可是若是找夫人来主持事宜,中馈的事就回到她手中了。”东芝凡事都替云重紫想在前面。
云重紫慢慢地替虎子顺着肚子,也不回头,说道:“她毕竟是夫人,康乐候与咱们是未来的亲家,这种事姨娘是不方便出面的。更何况你以为这家我就能当的久了?中馈的事情多又杂,还给她就是,赵姨娘那边等事情过了我去和她说。”
东芝觉得甚有道理,可是看云重紫在接生也没有去前面的意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康乐候那边必定有太医,请我去也是没用的,虎子是老侯爷的心头肉,等我给虎子接生完,把那崽子抱去给他看,他也能心安一些,你先替我准备马车吧,我总归是要去一趟的。”
东芝这才松了口气,领着话就匆匆去了上桂园,而云重紫则一直守着虎子生崽,谁知虎子却难产,可能是年岁偏大,又是头一胎,使不上力气,血流了一滩又一滩,小獒犬就是生不出来。
云重紫心中大急,冲着无人的小院子吼了一嗓子,“去,把关安哲给我找来!”
她也不管达魁如今在不在自己身边,反正有阿甲去找人。
这两世以来,能与她在一处的人或物并不多,除了芍药,也只剩下虎子了,她并不是上缅怀什么,但却和顾元喜的想法一样,看着它就能想起一些过往,总能激励着自己,那些痛或快乐的。
她不可能骗自己,上一世没有一刻钟的开心,有的,她也记在心里了,正是因为难得,她才更要守护。
云重紫想得远了,眼前竟迷蒙起来,她虽然没给人接生过孩子,但医书读了那么多,总知道些尝试,人和狗生崽子又差不多,她也就硬着头皮,把手伸进虎子的身体里模了模,立即模到一个小小软软的头,双手捧着往外扯。
“虎子,你要坚持住,崽崽很快出来!”
虎子已经流了不少血,嘶吼得精疲力尽,它感受到云重紫的努力,感觉得到肚子里的生命,可是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云重紫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和大人孩子不同无法保大弃小,现在只有小崽生,虎子死。
血,染满了一手。
云重紫抬手一抹,血和泪花了整张脸。
她心中下了狠心,用力一拽,獒崽被捧出来一只,虎子低呜一声,紧绷的力气就垮了,体内的另一只獒崽露出了头,云重紫立即去捧在手里。
不等她高兴些什么,虎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大大的眼眸中起了雾一样的水气,用力地歪着脖子去看云重紫手里的崽。
云重紫见状双手捧着崽放在虎子身边,虎子已经虚弱地摊在地上,血一直在流,她的泪也没有停过,它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云重紫的脸,也跟着落下一滴泪来,眼中的光一闪而过,然后……慢慢地停止了喘息。
云重紫看见了它眼中的那道光,被虎子那般神情震撼住,明白了一切,跪在它面前,哽咽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请放心的去吧。”
她是学医之人,也死过一次,看透过生老病死,却一如关安哲所言,她看不透自己的心。
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来一个人,只冷冷道:“去看看顾元喜吧,他快不行了。”
云重紫突然望向地上的虎子,关安哲又道:“有人会守着它,等你回来葬。”
不说什么,他全懂,这样也好。
云重紫不发一言地抱起窝里的两只刚出生的獒崽,她找不到东西包,正要月兑了自己的袄子,关安哲没好气地拉住她,自顾自地月兑上的披风递给她,云重紫许是还没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动作迟缓,又木讷。
关安哲看不过眼,直接用披风把两个獒崽抱起来放在她怀里,又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擦拭掉她脸上的血和泪。
云重紫傻傻地被那般温柔的呵护着,眼前总是一团团的雾,看不清到底是谁,也许是下意识不想知道,但在眼前飘动的帕子她看得真切。
正是当初在青州时,她陷害顾耀中的那张。
怎么会在这呢?
她脑子昏昏沉沉,身子忽然一空,就被人拦腰抱起,只听身边的人似叹非叹道:“你的狠心都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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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死了,俺很伤心,三娘也很伤心。
因为那意味着她的心再也找不回来了。
顾元喜也要翘辫子了……
老关的公主抱,大家还满意吗?
其实作为女性,作为读者,我爱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