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飒飒,却不如身边的人的冷冽。
云重紫回过头,就看到关安哲冷酷的蓝眸里射出魄人的寒气,“三娘愿成为王爷的踏脚石,但不愿是王爷的绊脚石。”
关安哲骑着云重紫的马,带着她一路狂奔,风吹打在她的脸上,他感受到她的瑟瑟发抖,一甩斗篷把云重紫包裹在怀里。
“我只是让你明白这个道理,你若是反抗,倒也是情趣。”
云重紫被桎梏得动弹不得,身后同样传来哒哒的蹄声,两个人一同看去,就见慕君睿始终在不远处的徘徊,目光冷冷地看着马背上的一男一女。
关安哲嗤笑一声,低声道:“之前甘娜的事,你早就该下狠心,何必顾及我。”
云重紫心说她做了好人还有罪了不成,但也不想去回嘴,看着慕君睿越来越冷的目光,心中一阵阵闷疼,不动声色地回视着慕君睿,却是对关安哲面无表情问道:“甘娜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我就说你的心太软。”关安哲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已经让我的人送她回金国了。”
云重紫便不问了,回金国未必比呆在大元好,可是甘娜已经是关安哲的弃子,留下来是死,不如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想到关安哲的无情,云重紫就会觉得心一阵比一阵寒凉。
正是早就了悟到关安哲的铁石心肠,云重紫才会对关安哲避如蛇蝎,每每想到他同样会对自己下狠手,心中的巨浪便如浩瀚冰山,不为所动。
也许他的无情只教会了她的决绝。“我不是个好学生。”
关安哲感觉到云重紫的目光是看向对面的男子,一抬手把她的下巴捏住,对准自己,“那你说说,我都教了你些什么?”
“冷言冷语冷面冷心,王爷所教之事就是无情之事。”
云重紫下巴吃痛,咬咬牙,垂下眼眸,不去看关安哲的冰眸。
关安哲听了云重紫的总结都忍不住拍手鼓掌了,“说的倒是好,可是丫头你不是个好学生,为何又动情呢!”
“人世间,谁能无情!”
“我!”
云重紫露出讥讽的笑,“那王爷现在又是做什么?”
关安哲的双臂又收紧了一分,旁若无人地抚了抚云重紫的顺发,不顾对面慕君睿已经喷火的目光,轻笑道:“只是做我应当做的是。没什么*爱恋,只是掌控你的感觉,很美好,你让我看到了自己。”
“那三娘真是不幸。”
对面之人的马又近了一分,慕君睿的弓箭搭在肩膀上,慢慢地瞄准关安哲的眉心。
关安哲却视若无睹,狂妄地大笑:“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世上只有你,才和我绝配。”
话音刚落,嗖地一声,箭羽飞快地射向关安哲,关安哲眉头都没皱,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支尖锐的箭矢,由着它擦着自己的颈间散落的发丝,直射向她们身后。
只听啾地一声,雪丛中一直狐狸倒在血泊里。
关安哲勾起薄凉的唇角,扶在云重紫的耳边,冷笑道:“要是本王,绝不会手段。今日这一课,本王教你,恨一个人就往死里下手,千万别心软跟个娘们似的。”
这边的动静颇大,连在马队后面的皇上都看到此情此景,颇有深意地歪过头,“知秋,你这个白捡的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慕知秋顺着皇兄的目光看向云重紫,只见关安哲不慌不忙地翻身下马,抬手狠狠地拍向马上,“去吧,好好的露一手来看看。”
云重紫一惊,死死地抓着缰绳,任由骏马嘶鸣一声往前奔,而一旁的慕君睿也骑马跟上前去,始终不离不弃。
慕知秋笑着模了模鼻子,“皇兄这话差异,三娘可不是我白捡的女儿,除了不是血亲,在臣弟心中已经拿她当亲生的了。”
慕知柯无奈地摇摇头,“你如何疼自己的王妃,我是不拦着,但你总不能忘了她还是有父亲的。”
“咦?难道皇兄忘了,如今三娘已经不姓云了。再者说三娘又不用袭承我的王位,皇兄到底在顾及什么。”
慕知柯的目光沉下来,叹道:“你这个痴情种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虽为皇上,慕知柯与自己的亲弟弟单独在一处说话时,从不用上位者的称呼。
“我不是顾及什么,只是你这个女儿不简单呐。”慕知柯努了努嘴,“前几日小七向我请婚,你可知道此事?”“诶呀,小七已经提出来了吗?”慕知秋拿这鞭子拍了拍,“这小子动作倒是快,他也没和我通个气,估计怕是别人捷足先登,这样也好,早点大婚,也省得节外生枝,说不定我还可以早点报孙子呢。哈哈哈……”
慕知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乐什么,我没答应。”
“我的哥哥,你居然驳了小七?”慕知秋拍了拍额头,“你还说我是痴情种,那皇兄,父皇难道就不是了?你的儿子你自己最清楚,小七向来对权利不争不抢,好不容易有所求,你这个最疼爱他之人,居然驳了他。我说哥哥诶,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和老子耍贫嘴,我就是驳了他怎么了。我是皇上呐!”
慕知秋见他拿出皇帝的架势,忍不住嘀咕,“我又没说您不是。”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的女儿怎么样!我那么优秀的女儿,怎么可以配一个乡下丫头。”
慕知柯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慕知秋撇嘴,“现在三娘是您亲封的郡主。”
“是又怎样!”
慕知柯梗着脖子喊过去,早在兄弟俩人呛呛起来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就退下了。
也只有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年近六十的皇帝才像个顽童似的,“你看她,也算是名门之后,可是哪一点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是插上凤毛也不过是穿着彩衣的乌鸦。不懂女儿的矜持,还很有心机,连金国的王爷都对她另眼相看,你当朕是瞎子吗?”
“诶哟,皇兄,您对三娘很不满呐!”
“你现在才看出来吗?”
“那你干吗要封她为郡主?”
慕知柯瞪起眼睛来,“还不说你为难朕!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嫁给小七的。”
“唔。”慕知秋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讷讷叹道:“皇兄现在这样子真像个吃醋的父亲。”
慕知柯的气焰瞬间就小了,声音陡然升了八度,“我哪有?”
慕知秋摊手,“皇兄不承认也没办法。只是啊皇兄,您总不能拆散有情人吧?小七年岁可不小了,我瞧着这孩子是死心眼,你不同意他娶三娘,说不定他会学我呐。”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慕知柯就恨不得拿鞭子抽他的亲弟弟,他扬了扬手上的马鞭子,看得不远处的侍卫一阵阵冷汗,唯有内侍太监一脸轻松地讪笑,皇上又在吓唬宝亲王了。
“都是你这臭小子,要不是你带头,小七怎么可能有人效仿。”
“皇兄,我可不小了,您不能打我,我媳妇会心疼的。”
慕知柯也就是吓唬吓唬,他见慕知秋调皮的样子,哪里会不知道慕知秋根本不担心自己会下手打他。
“大不了就让小七再等两年,反正现在不行。”
慕知秋听到皇兄这么说,不由冷下脸来,“可是三娘明年就及笄了,女孩子家的婚事可耽误不得。”
“你要是着急就让她嫁别人去,反正朕不急。”
“难道皇兄想把三娘指给别人?”
慕知柯斜睨他,“朕让她嫁给别人,以你家女儿的性子,她能同意?就是她同意了,你能同意?”
“唔,就算我们同意,小七也不会同意。”
慕知柯冷哼了一声,慕知秋讪笑道:“三娘是个有主意的,她又不是从小就是皇族,请皇兄不要拘着她了。”
“我不拘着她,但是……”慕知柯沉下目光,恢复帝王的威严,声音里带着压迫感,“弟弟,有些事你还是要顾全大局。难道你还看不清朝中的局势吗?现在无论是谁娶德容郡主都不行。那个丫头其实比你看得明白,不然当初不会选择当个匠人,可是你偏偏让她当你的女儿,那她就必须接受这个贵族身份换来的代价。”
慕知秋回看自己的哥哥,他确实老了,但是慕知柯还有着帝王的敏锐感,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一旦娶了三娘就等于拥有了他的支持,这几个皇子都是各怀鬼胎的。
他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可是,小七和三娘……”
“你等你家媳妇都那么些年,也没见过你急过。”
慕知柯不耐提这个话题,骑着马径自上了前面,慕知秋只叹了口气,他只有另想别的法子了。
看到关安哲和云重紫同骑一匹马的情景,还有另一对兄弟,只是在另一个方向,也没听见皇上和宝亲王之间的对话。“二哥,那个关安哲太嚣张了。”慕君华拿着马鞭甩了甩,咬牙切齿,“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同骑一匹马,还被父皇看见,万一误会了,为了保全三娘的名声,难道还要下旨嫁给他?”
“你吼什么,怕别人听不见吗?”慕君悦沉声呵斥。
“二哥,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关安哲现在是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慕君华气愤地撇了撇嘴,“我怀疑上次就是他使计让甘娜嫁给你,所以才和我们谈条件,可是现在甘娜又被我们给踢出局了,那关安哲和我们的盟约是不是就解除了?我看他腻着三娘,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想得到宝亲王叔的支持。”
慕君悦沉默不语,心道:关安哲这人深不可测,一会儿主动找到自己,说是两边结盟,他助自己登上王位,等他回到大元后再帮他登基,可是他看到甘娜丑陋,心生厌恶,就主动把甘娜踢出局,关安哲居然没恼,反而和云重紫打得火热,难道真的是看上了宝亲王的势力?
“哼,你以为德容郡主的主意是那么好打的?”
慕君华笑着点头,“可不是,我听说连小七请婚,父皇都没答应。我本想着就算咱们得不到,小七娶了三娘也不差,反正他都无争无求的,可是若被关安哲这等无情又冷血的人捷足先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那就咱们就应该比他更冷血。”
慕君悦看向自己的弟弟,桀桀怪笑了一声,慕君华立即明白,笑着拍了拍手,“那我们就开始打猎吧。”
※※※
到了夜里核实猎物数量,云重紫果然不负众望的……输了。
唐安然拎着兔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三娘认赌服输哟。”
云重紫面露为难,“这兔子我可不会拔毛。”
“我来我来。”慕君华跑过来,抓过兔子,笑嘻嘻道:“反正我也输了,也就帮三娘打打下手吧。”
说着,慕君华还向关安哲和慕君睿挑了挑眉,“一起来吧,输得可不是我一个人呐。”
女子射猎,唐安然居首位,云重紫输了是不负众望,而男子倒是令人出人意料,既不是慕君睿,也不是关安哲,而是云呈祥。
云呈祥又把一大堆猎物扔在云重紫的脚下,“那就麻烦三娘了。”
“这么多?”云重紫傻眼,“都由我来烤?”
众人戏谑地点点头,云重紫就觉得那些打来的猎物在眼前飞来飞去,不过她也没多说,只能认栽,谁让自己没事去打赌。
云重紫看了看周围人怪异的表情,觉得气氛有些怪,也不想多说话,乖乖地在一旁烤肉,慕君华则帮她打下手。
“我可是第一次烤肉,不管好不好吃,你们可不许嫌弃。”
“你嫌弃。”云呈祥笑道。
慕君悦附和,“哪有人敢嫌弃三娘的手艺。”
另几个人不说话,云重紫无奈地抿了抿嘴,她见唐安然没说话,把目光看过去,关切地问道:“安然,怎么不说话?”
她看到唐安然在揉手腕,关切地询问:“可是伤到手了?”
云重紫把手中的烤肉扔给慕君华,上前模了模她的脉搏,又看到她手腕上的红肿,不由皱眉,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坐在火堆对面的慕红灿提了句,“伤得可严重,我那里有药。”
唐安然还不等去阻止,慕红灿就让宫人去拿药,她有些诧异地看向云重紫,见她表情淡淡的,才反应过来要感谢,“那就麻烦公主了。”
“不要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就算不论亲戚,大家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关系。”
唐安然听慕红灿说话既不谄媚也不逢迎,柔弱中带着坦然,不由心生好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娇态,“其实我是想吃三娘做的烤肉,谁知道她这么懒散,让我赢得很是没有成就感。”
慕红灿听到唐安然主动和自己搭话,也像是受宠若惊地猛然看向云重紫,但看到她鼓励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回答:“安然姐姐的骑射不输给男子,我等是望尘莫及的。”
“是呀,你怎么能说我懒散呢。我就是两匹马也追不上你呐。”云重紫抗议。
几个世家女纷纷笑成一团,她们就是对云重紫再不满,如今她也是宝亲王之女,入了皇族宗碟,御封郡主,更何况在几个皇子面前,她们可是要收敛,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云重紫又乖乖回到位置上,边烤肉边和她们说笑,有人忽然走过来,低声道:“唐姑娘的手受伤了,先用我的药吧。”
众人听到那人的声音不由觉得奇怪,转过头看去,就见慕君歌拿着一瓶药膏,羞赧地站在后面。
唐安然诧异地张了张嘴,“五皇子?”
“这个药膏是出发前让太医配的,专治跌打损伤。”
慕君歌把药递给云重紫,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烦请德容郡主查看一下,是否适合唐姑娘的病。”
云重紫心里也觉得奇怪,这五皇子又想耍什么手段,她面上不露半分,接过药膏打开盖,闻了闻药膏的成分,“这配方是极好的,正适合安然。”
“还是五哥想得周全,提前把药带在身上。”慕红灿小心翼翼地笑道:“既然连郡主都说这药极好,那就请郡主给安然姐姐上药吧,不然误了时辰呢。”
云重紫赞同的点点头,但还是要看唐安然的主意,她用目光询问身边的人。
唐安然只觉得是一瓶药膏没什么了不起,也没多想,笑着谢道:“那就谢过五皇子了。”
“诚如红灿皇妹所说,我们是一家人,唐姑娘就不必客气了。”
“那五皇子如何叫我唐姑娘这么见外。”唐安然嫣然一笑,“既然是一家人,就叫我安然就是了。”
慕君歌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听安然的。”
云重紫看慕君歌脸上的那张假面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怪不得老五和小七好呢,都是顶级的假面高手。
只是她觉得五皇子更受一筹。
云重紫心里不屑,再定睛一看就看到慕君歌的眼神直了,只是他的目光里渐渐露出阴冷,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她抓住了那抹诡异的光。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唐安然,而唐安然正看向不远处拿叶子吹小调的男子,云重紫会心一笑,但心中又很快浮现出担忧。
云重紫坚信自己不会看错,慕君歌应该在唐安然的主意。
这可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一直把唐安然当自己的亲女儿般教养,她也时常在宫中走动,打得什么主意,没有人看不出来的,所以其他人对唐安然才会礼让三分,知道她注定是要成为皇家的媳妇,那人必定也只会是太子。
谁也不会去在唐安然身上动歪脑筋,可是慕君歌却敢这么想,难道说……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计划?
云重紫陷入深思,就听身边的人突然喊道,“三娘,肉烤糊了!”
“……”
云重紫抽了抽鼻子,先闻到糊味,再看向手中的烤肉,连她都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就给三皇子吃吧。”
“为什么是我?”
慕君华嫌弃地把脸扭到一边,指向远处的人,“这头一份自然要给赢家吃。祥哥儿,快来吃你姐姐烤的肉。”
云呈祥瞥了一眼云重紫,抽了抽嘴角,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早知道你会烤糊,就应该我来的。”
“哎。”云重紫叹息地摇摇头,“我是个没用的姐姐。”
云呈祥又抽了抽眼角,三娘绝对是故意的,把肉烤糊,自然没人敢麻烦她烤肉。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同胞姐姐嘛。
“那个……”
唐安然见云呈祥把烤糊的肉拿走,上前拦住,“我也是第一,这肉我们一家一半。”
云呈祥的目光闪动,就看到自己面前的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唐姑娘,这肉可是糊的。”
“既然是糊的,你能吃得,我为何不能?”
唐安然一把抢过云呈祥手中的肉,撕了一半在手中,咬了一口,直皱眉头,“不过说起来,三娘你的手艺可真是差,以后就是你输了也不让你烤肉了。”
云重紫讪笑,但看向云呈祥的目光中却带着戏谑。
他们姐弟俩早就互通心思,云呈祥面上一红,又细细打量唐安然,她灵动又善良,令人怦然心动。
慕君华嘀咕连烤糊了的肉都有人抢着吃,他不敢再让云重紫烤肉。
而慕君歌却是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拉着慕君睿喝酒去了,只是离开前,目光深深地和云重紫对视一眼,目光森然冷冽。
云重紫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人真是阴险至极。
※※※
连续几日,每个人都打了几车的猎物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唯独不同的地方是关安哲每日都如第一天那般,与云重紫共骑一匹马。
关安哲手把手地教云重紫骑马打猎,从最初的一无所获,到满载而归,甚至超过男子所猎,让人大为吃惊。
云重紫心知反抗无用,就乖乖地任由关安哲摆弄,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家伙另有所图,只能不动声色等着。
现在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注视他们,连慕君睿也和云重紫私下通过气,关安哲若敢乱来就奋力反抗,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不远处。
可是关安哲每日和她共骑一匹马,虽然没什么逾越的举动,还是惹得慕君睿不满,霸道地下令:每晚多洗沐浴几次,省得留下臭男人的味道。
慕君睿近乎咬牙切齿,云重紫觉得若不是碍于皇上在场,郡王大人会扑过来直接和关安哲决斗了。
想着想着,云重紫噗嗤一声笑出来。
身后的人不冷不热地开口:“有好笑的事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我是笑王爷您正事不做,会不会太闲?”
“你怎么不知道我不是在做正事?”
关安哲又从背囊里抽出一支箭羽,握着云重紫的肩膀,把箭羽搭在弦上,像往常一样寻找猎物。
慢慢地,关安哲对上正前方的慕君睿,冷笑道:“他对你还真是上心的紧。”
云重紫抿了抿嘴,想把箭矢换个方向,却被关安哲桎梏在怀里无法动弹。
她心中一惊,冷声问:“关安哲,你想干什么?”
关安哲不顾云重紫的挣扎,把箭矢对准慕君睿的胸口,把弓箭慢慢地拉成半圆,“做正事,不然你觉得我太闲。”
“你敢!”
“丫头,你认为我有什么不敢的事?”关安哲哼笑,“你要是再乱动,我可不保证这支箭会不会射准,万一瞄的是胳膊,却被你乱动射向了胸口呢?”
云重紫根本不听关安哲废话,只用尽全力和他的力气较量,可是又不敢去喊,让慕君睿离开,只拿眼神示意他不要在那傻站着。
慕君睿眼底却没有丝毫畏惧,只冷冷地与关安哲对视。
王者见王者,一眼定输赢。
云重紫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可是自己的力气哪里是关安哲的对手。
只能放狠了心对关安哲低声厉喝:“关安哲,你要是杀了慕君睿,我会恨你!”
关安哲毫不在乎地收紧了臂膀,弓已经拉满,离弦之箭蓄势待发,“那就恨吧。”
云重紫正打算跳马惊扰其他人,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耳边忽然传来箭矢破空而出的声音,后面的人猛地一推,她当真从马上摔倒在地。
事情发生在突然间,云重紫在地上连滚了几个圈才停下,眼前一片花白,就听见有人尖叫起来,“杀人了。”
她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翻起身去看慕君睿的方向,就见他疾奔过来抱住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你……你没有受伤?”云重紫脑子觉得有点晕,“那是谁被杀了?”
慕君睿不答,只是脸色难看的紧,云重紫诧异地回过头,就看到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庞大的身躯躺在雪地里,他的身下一片殷红,身上穿的紫衣已经被血染成了酱色。
“是谁做的!”
云重紫厉声尖叫,可是刚打算从雪地里爬起来去查看,可是双脚一软又摔倒在地。
“你都受伤了,不要乱动。”
云重紫急得抓住慕君睿的手臂,“他不能死!”
“……”
慕君睿的目光阴沉下来。
云重紫来不及给他解释,不顾身上虚软无力,又一次爬起来,可是刚走几步,脖子上忽然一痛,就觉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慕君睿手疾眼快地抱住云重紫虚软的身体,怜爱地摇摇头,纵有千百不解,但都敌不过他心中对她的疼爱和信任。
爱是什么,他以前不知道,或许以后也不会得出什么真谛。
他只知道自己心尖上的人叫什么,就会用整个生命去爱护她,疼爱她,这对他而言就是爱了。
慕君睿抱着云重紫经过地上的关安哲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把雪染成了鲜红色。
他俯视着他,“你会死。”
即使胸口中了一箭,他的生命像是随时都会断线的风筝,关安哲躺在雪地里,都带着王者的霸气。
这样的输,他不认。
哪怕蓝眸中的焦距已经开始涣散,哪怕一说话嘴里吐了一口血沫,关安哲还是能笑得出来,不服不惧,“死了也不让她安心。”
慕君睿目光一寒,便像是不认识脚下快死的人,他把云重紫放在马上,决然而去。
他死不死与自己无关,他只想护着怀里的人,谁要妄动,绝对没好下场。
可是……
慕君睿望了望天空中下去的雪,这是谁做的?
※※※
仿佛天地陷入黑白颠倒的混沌之中,有无数血流成河,她走在空城里,身边萦绕着白茫茫的雾,不时有空气一样的人形跑来跑去,又或者在面前哭泣:他死了,国不将国,万民流离失所,百姓无法安居,战争永无宁日。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眼也看不到尽头,想要开口问那些飘渺的人影,到底是谁死了?
为什么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是谁?到底是谁?
她感到困惑,喘不过气来,只能跟着面前哭泣的人一起掉眼泪。
终于还是没忍住,云重紫被自己的哭声吵醒。
“醒了醒了!”
云重紫睁开迷蒙的眼,透过氤氲的水雾就看到一个不清晰的人影,那人急急地哽咽道:“三娘,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睡那么久。”
“是芍药啊。”
云重紫模了模眼睛,发现自己的脸颊也被泪打湿,她心中沉闷万分,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芍药,嗤笑道:“瞧你,也一把年纪了,还学小雪哭鼻子,惹得我睡个觉也跟着哭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芍药气恨地锤了她一下。
“唔,好痛。”
“哪里痛?”芍药想去查看,但又抹了把泪,哼道:“你又没受伤,怎么会痛。”
云重紫皱着眉捂着胸口,“不,是真痛,心好痛,芍药我的心好痛……我刚才做了个梦,让我好难过,好难过。”
不说痛还好,这么一提,云重紫当真觉得心疼痛难当,捂着胸口想了一阵,猛然才从梦境中想到昏迷前的那一刻。
箭矢射向关安哲的那一刻,他把她推下马……
可是怎么会有人射杀关安哲?他的暗卫呢?而自己的暗卫呢?
云重紫皱着眉猛然看向芍药,“我睡了多久?”
“已经一天多了,太医来看过,你根本没什么重伤,可是就是醒不过来。”
芍药抹干眼泪,把已经热在炉子上的粥端过来喂她,“你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这里是……”云重紫看了眼四周,眉头皱的更深,“我被送回宫里了?”
“是,当天你坠马后,皇上就命人把你送回来了,皇后派人把我接进宫里来照顾。”芍药见她把粥推开,不满道:“你睡了这么久,可吓坏我了,你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的。”
“等一下。”云重紫又把事情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想到雪地里的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尖声问道:“关安哲怎么样了?”
芍药的手一顿,垂下眼帘。
云重紫从来没有这般声色俱厉,连芍药都吓了一跳,手中的粥洒了一半出来,她想去擦干净,却被对面的人制止住,“说。”
“他……”芍药叹了口气,“死了。”
云重紫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可能,不,不可以……”
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梦中的片段,那些画面,那些哭泣哀嚎,让她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
“三娘,你怎么了?”芍药把碗放在一旁,连忙安抚她的后背,“我刚从外面打听到的,当时皇上命人把你们快马加鞭的送回来,你没受伤但一直昏迷,可关安哲受的伤太重,是不得不把他送到宫里来医治,本来还有一口气,只是他流血太多,再加上那支箭射中了他的心口,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口气,几个太医诊治了,连陈院判都说没救了。”
“没救了?”云重紫抓到她的话里的不对劲,“不是说还有一口气?怎么会没救了?”
芍药面露难色,“三娘你这是为难我,我又不懂医理。”
她迟疑地看着云重紫风云骤变的脸色,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还是说你知道谁要杀你们?”
“我不知道。”云重紫握了握拳,“现在这都不是紧要的,芍药,关安哲不能死。”
“到底怎么了?”芍药急切的问。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世的圣武大帝?”
“记得,那个英年早逝的金国皇帝嘛。你怎么……”
芍药的话猛然顿住,“三娘,你的意思是说……关安哲就是圣武大帝?”
她看到云重紫沉痛地点头,吃惊地捂住嘴,“不应该啊,上一世他没来大元啊。”
“上一世我们也没认识他啊。”云重紫脸色难看地揉了揉太阳穴,“就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一些事。我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还没发生重大的事情,可是要是圣武大帝在大元二十七年末就死了,金国会如何?以后两国的邦交又怎么办?”
芍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云重紫继续沉痛道:“你诧异我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那是因为我梦到了很多恐怖的事情,梦里有人向我哭泣,国不国,民不聊生,战争不停。许多人都在哀嚎,他死了……”
“他……确实是死了。”
“不,他不能死啊。”
云重紫拉着芍药的手郑重道:“你我发生这么多离奇的事,我想梦里就在昭示,若是他死了,会发生多么恐怖的事。”
芍药瞪大了眼睛,云重紫继续道:“你不是在诧异为何我没什么伤却睡了这么久吗?”
“难道和关安哲也有关系?”
“是。”云重紫僵硬地点点头,“圣武大帝一生为苍生百姓,若是他没登基就大行了,没完成上天指派的任务,断然会造成生灵涂炭,而我就是罪魁祸首,些许他死了,我的命也不长矣。”
“不可能!”芍药不可置信地尖叫,“如你所说,那我也应该受罚啊,怎么只有你们的命连在一起?”
云重紫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但却是有些事是因我而起,不管怎么说,关安哲现在都不能死。”
“可是,关安哲已经这样了,又怎么办?”芍药纠结地揉了揉衣角。
云重紫一把掀开被子,边穿鞋边道:“你不是会所他还有一口气吗?我得亲自去看看。”
“可是这夜已经深了……”
“我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让我去……”
正说着,有人突然推开门,正见到云重紫要批大氅往外走,皱着眉冷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云重紫看到来者,莫名有些心虚。
芍药给门口的人行礼,“七郡王。”
“你先出去。”慕君睿挥了挥手。
芍药有些进退为难地看向云重紫,见她点头,才走到门外去找阿甲商量事情。
她素来知道云重紫的性子,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慕君睿面色难看地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来到云重紫面前,看她张了张嘴,不等她说话,就拦腰抱她来,往床边走。
“你怎么就那么不乖。”
云重紫讪笑,“我睡得已经够久了,你怎么来了?皇上的銮驾不是还在城外?”
“他们睡下我连夜赶回来的。”
云重紫模了模慕君睿身上的披风,全是冬夜里风尘仆仆的冰霜,“让你费心了。”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是存在的。
慕君睿把云重紫放在床上,他也跟着和衣躺上去,单手支撑着胳膊看着她,“你哭过?”
云重紫笑着往他的身前靠了靠,“只是做了噩梦。”
“云重紫。”慕君睿的目光微沉。
“嗯?”
“你就不担心我趁人之危?”
“我知道你是有这个心思的,但现在你更想和我说说话吧。”
慕君睿声音低哑道:“知我者,三娘也。”
他抬手拘了一把她的柔发,把玩在手中,“我倒是不急的,只是你有心事,和我说说你做了什么噩梦?”
云重紫靠在慕君睿的怀里,闭着眼睛,眼前又出现之前梦中出现的一幕,“不太记得了,很混沌的一片。”
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就是不畏苍生百姓,也要为自己能和慕君睿永远地在一起。
“既然不记得,就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慕君睿揽过云重紫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嘴里哼着生硬的小调。
本已经陷入昏睡的云重紫,忽然睁开眼,诧异道:“你怎么会我们青州小调?”
慕君睿的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他的手掌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和祥哥儿才学的,他说你听了就会睡着的,我唱得不好……”
云重紫鼻子一酸,回抱着慕君睿的腰上,“不,你唱得很好。”
她乖顺地蹭了蹭,慕君睿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云重紫没看到,只是轻声问:“你还要赶回去?”
“等你睡了我再走,放心,我会一直在。”
慕君睿又轻哼着青州小调,诱哄着云重紫入睡。
对关安哲的事,云重紫一句话也不提,慕君睿知道她有心事,但也不多问。
月上中天,云重紫的呼吸渐渐平稳,慕君睿轻抚着她的脸庞,缓缓地低下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只要她安心,足以。
慕君睿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守在门口的芍药深蹲行礼送走这个冰冷的男子,他冒着风雪而来,呆了不过一个时辰又急匆匆的离去,只为让屋里的人能睡个安稳的觉。
三娘这一生再无遗憾了吧。
可是牵挂越多,对这个世间的留恋就越多吧。
就如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割舍不下。
芍药不用回头,就已经猜到身后一定跟着一个男子,守护着她,还有她们的主子。
只因那人值得她们去珍惜,守护。
她缓缓推开门,穿过堂屋掀起帘子,云重紫已经穿好衣裳,沉着脸往外走,“去看关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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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